第二天清晨,俞縣百姓便得知了馬賊被剿滅的消息。</br> 百姓們各個奔走相告,家家戶戶都張燈結(jié)彩,燃放爆竹,那勢頭瞧著比過年還熱鬧幾分。</br> 沒過多久,他們又得知懷王要將這次繳獲的銀兩發(fā)放下來,更是感激涕零,紛紛自告奮勇的拿著糧食與藥物,來看望這次剿匪受傷的士兵,士兵也頗為感動,軍民上下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br> 在這之中,只有一個人不開心。</br> 那便是祁泓。</br> 無論是剿匪,還是發(fā)放銀兩,都與他沒有半點關(guān)系,即使他是即將繼承皇位的人,即使他也在軍隊中,可卻沒有一個百姓來看他。</br> 百姓嘴里稱頌的是懷王,心里想的也是懷王,百姓只知懷王,卻不知皇帝,仿佛懷王才是這大鄴的主人。</br> 祁泓的面色鐵青,百姓對懷王的歌頌多一分,他的心里就恨一分。</br> 給他下毒,路上像個囚犯一樣監(jiān)視著他,讓他與自己的妻子都難見一面,現(xiàn)在又開始救濟百姓發(fā)放銀兩。</br> 懷王可真會得民心啊。</br> *</br> 由于這幾天不用趕路,楚妧難得睡了個懶覺,直到巳時才醒,剛睜開眼沒多久,門外便傳來輕輕地扣門聲。</br> 劉嬤嬤去開門,發(fā)現(xiàn)店小二帶著一位面容白凈的婦人站在門外,見房門開了,忙賠著笑臉道:“那位傅姓客官說,姑娘腳扭傷了,要小的去尋一位女大夫來給姑娘看腳,姑娘可醒了?”</br> 傅翌要大夫來給楚妧治傷,那不就是世子的意思么?</br> 劉嬤嬤心中一喜,忙側(cè)身道:“醒了醒了,快請進來吧。”</br> 店小二先讓婦人進了屋子,自己站在門外不方便進去,只是將手中的牛皮紙包裹遞給了劉嬤嬤,道:</br> “山上的馬賊擄掠我們多年,我們這些百姓生活的苦不堪言,好在軍爺來了,不但剿滅了馬賊,還發(fā)放銀兩救助我們,小的心中感激萬分,手里卻沒什么好東西可以報答軍爺,想起姑娘上次來的時候要過蜜餞,應(yīng)該是喜歡吃蜜餞的,所以小的便又準(zhǔn)備了一些,還請嬤嬤轉(zhuǎn)交給姑娘。”</br> 劉嬤嬤客氣了兩句,見實在推脫不掉,才從店小二手里接過了蜜餞。</br> 回到房里時,婦人已將楚妧的襪子脫去,劉嬤嬤這才發(fā)現(xiàn)楚妧的右腳腳踝處,居然腫起了饅頭般大小的鼓包,心中一驚,忙道:“長公主腳傷怎么這般嚴(yán)重!”</br> 楚妧的腳趾頭動了動,小聲道:“我也不知道,沒覺得有多疼呀。”</br> 婦人輕輕按壓了一下楚妧的傷處,問道:“姑娘昨個兒可是走路了?”</br> “走了一點點。”</br> 婦人道:“怪不得腫的這般厲害,姑娘這幾日可不要再走路了,我先給姑娘按摩一下,可能有些疼,姑娘忍著些。”</br> “噢,好。”</br> 楚妧乖巧的點頭,婦人手上沾了些藥,便對著楚妧的腳踝處按了下去——</br> “啊——!!!”</br> 楚妧的慘叫聲傳到了屋外,隔壁正在寫信的祁湛筆尖一抖,大片墨漬在紙上暈開,祁湛微微皺眉,將紙團皺了丟到一旁,原本隨意放在桌上的手也不自覺地收緊。</br> 她怎么了?</br> 另一頭的楚妧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劉嬤嬤看的心疼,道:“大夫可輕些。”</br> 婦人道:“這個輕不得,力道不夠的話瘀血散不干凈,傷勢恢復(fù)的慢,苦的還是姑娘。”</br> “是我剛才沒準(zhǔn)備好,沒那么疼的,嬤嬤不用擔(dān)心。”</br> 說著,楚妧從牛皮紙里拿了個蜜餞出來含到嘴里,口齒不清的說:“麻煩大夫了。”</br> 婦人應(yīng)了一聲,雙手再次向楚妧傷處按壓過去,楚妧的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下來,牙關(guān)卻死咬著蜜餞,再沒發(fā)出什么聲音了。</br> 隔壁客房的祁湛已拿了張新的信紙放在桌上,筆尖卻遲遲不曾動過,他用手按了下眉心,可心中煩亂的思緒愈發(fā)不安了起來。</br> 怎么一點聲音也沒了?</br> 傅翌聽到二樓的慘叫聲后,忙放下了手中的事匆匆跑了上來,一進屋就看到祁湛背對他站在窗前,還未等他說話,就聽到祁湛極輕的嗓音傳來:“她……怎么了?”</br> 傅翌道:“屬下昨晚見長公主走路有些跛,今早就讓店小二尋了個女大夫給長公主治腳傷,現(xiàn)在估摸著正治傷呢。”</br> 祁湛眸色深了深,指尖輕輕撫上身側(cè)的那堵墻,仿佛能透過厚厚的隔墻看到她眼淚汪汪的樣子。</br> 祁湛輕聲問:“她傷的可重?”</br> “屬下不知,要不屬下去問問?”</br> “嗯。”祁湛應(yīng)了一聲,傅翌正要出門,祁湛忽然叫住了他:“算了,等大夫出來直接讓她到我這來。”</br> “是。”</br> 經(jīng)婦人這么一按摩,楚妧的疼痛緩和了許多,不像一開始那般難忍了,腳踝腫脹的地方也消了不少。</br> 婦人寫了張藥方遞給劉嬤嬤,要劉嬤嬤照著藥方去樓下藥鋪抓藥,自己又對楚妧交代了兩句后,也出了門。</br> 屋內(nèi)又靜了下來,隔壁的房門響了響,似乎有什么人進去又出來了。</br> 也不知他胳膊上的傷怎么樣了,有沒有按時換藥。</br> 自己要不要去問問呢?</br> 楚妧的心臟跳了跳,趕緊把這個想法拋到了腦后。</br> 她昨日不過是仗著在外面,祁湛不會對她做什么,她才敢小小的反抗一下,現(xiàn)在若是過去了,祁湛找她算賬可怎么辦?</br> 楚妧摸著鎖骨處的傷痕,心跳加速。</br> 還是一會兒問問傅翌吧。</br> *</br> 傅翌送走了大夫,又回到了祁湛屋內(nèi),道:“剛才質(zhì)子找過屬下,說想傳封書信回去。”</br> “讓他傳。”祁湛將手中的信封遞給了傅翌,低聲道:“把這封也寄回去,慢些寄,在質(zhì)子后面讓懷王收到。”</br> 傅翌有些擔(dān)憂:“世子就不怕懷王等您回去把氣撒到您身上么?”</br> “這些年他撒的氣還少么?”祁湛嗤笑道:“質(zhì)子現(xiàn)在毫無資本,不幫他一把怎么行。”</br> 傅翌還想再勸兩句,可門外忽然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什么東西磕在了門上似的,祁湛的眼神瞬間就冷了下來。</br> 傅翌也心跳加速。</br> 誰這么大膽,竟敢在世子門外偷聽?</br> 傅翌輕輕走到門前,忽然將門打開,楚妧抱著兔子的身影準(zhǔn)確無誤的落進二人的視線里。</br> 像是感覺到危險似的,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一張小臉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隨后,她就聽到了祁湛如寒冬臘月般幽涼的語聲:</br> “在外面站多久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