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祁湛攻下虞陽后便迅速整頓了軍隊,僅用了半月不到的時間就連破兩城，直逼大鄴要塞廬關。</br> 廬關地勢險要，是大鄴抵御外敵的咽喉重城,是大鄴西北方向唯一一道關口，廬關若是也被祁湛占領,那祁湛攻入大鄴都城便如探囊取物般容易。</br> 此番重壓之下，祁泓也不敢再耽擱,即刻命張文率領二十萬大軍趕往廬關的同時，又從周邊調動了三十余萬兵力駐守廬關。</br> 只不過祁湛攻下廬關前方城鎮應安后，就暫時沒了動靜，倒給了祁泓些許喘息的機會。</br> 楚妧懷著身孕,本來是不宜遠行的,可應安到虞陽路程遙遠，即使日夜兼程,也得五日才能趕到,祁湛身為主將不能輕易離開前線,楚妧又常在書信里說想他，祁湛思來想去,還是讓傅翌雇了輛馬車，去虞陽接楚妧到應安。</br> 此時楚妧的身孕已經將近九個月，隨時都有臨盆的可能，除了隨行護送的士兵外，傅翌又找了三位產婆和一位經驗豐富的大夫隨行，路上倒也未耽擱太多時間,楚妧就這么半睡半醒的到達了應安。</br> 祁湛已在城外等候多時,遠遠瞧見馬車后便驅馬上前,將那車簾微微掀開一點兒,楚妧睡眼朦朧的樣子便映入了祁湛的眼簾。</br> 幾縷光線打在她面頰，她的膚色還是和以前一樣白，那張小臉倒是比以前圓潤了不少，長而濃密的睫毛隨著馬車的顛簸微微翕動著，倒讓人看不清那雙眼了。</br> 劉嬤嬤見祁湛在車外，忙伸手想叫醒楚妧，可祁湛卻擺了擺手，輕聲道：“讓她再睡會兒吧，離城內還有些路。”</br> 劉嬤嬤應了一聲，將楚妧身上的毯子又蓋嚴了些。</br> 應安的天氣比平坊要暖了許多，祁湛只穿了深青色的袍子，沒了鎧甲的遮掩，精致的五官便愈發惹人注目，一路上倒引得不少百姓駐足。</br> 臨近宅院了，周圍的行人才少了一些，祁湛騎馬折回了馬車旁，剛伸出手來，正要將車簾掀開，可楚妧卻忽然從車簾里露出了頭，黑亮的眸子猶帶幾分朦朧的睡意，輕聲問祁湛：“你怎么不叫醒我呀？”</br> 那語聲軟綿綿的，卻能隱隱聽出幾絲嗔怪的意味兒，配合著微微嘟起的唇，直教人恨不得咬一口才好。</br> 祁湛呼吸頓了頓，才微微一笑，溫聲道：“這不是來叫你了么？”</br> “那不一樣。”</br> 楚妧輕哼了一聲，才由劉嬤嬤扶著下馬車。</br> 她身上的衣服不似祁湛那般輕薄，滾圓的肚子也令她的動作愈發笨重起來，伸了幾次腳尖也夠不著地，躊躇間，便覺得身形一輕，一雙結實有力的臂膀牢牢擁住了她，合著淡淡的梅花香氣，她沒費什么力便穩穩當當的站在了地上。</br> 楚妧的眼睛亮了亮，仰頭看著祁湛，問道：“院子里種梅花了么？”</br> 祁湛道：“嗯，前段日子讓傅翌買了一株栽上了，這會兒還沒開呢。”</br> 楚妧道：“那等寶寶出生應該就開了。”</br> 祁湛看著楚妧大到有些支撐不住的肚子，不由得微微皺眉，問：“寶寶路上鬧的厲害么？”</br> 楚妧搖了搖頭，用手摸著肚子，笑道：“寶寶路上可乖了，一點兒也不鬧，應該是知道我是來找你的吧。”</br> 祁湛這才稍稍放心，抓著楚妧的手進了院子，院里種了不少花草，像是被人精心布置過似的，一棵寒梅正在窗前，走近了還能看到幾點純白色的花苞，在一片深褐色的枝椏上頗為惹眼，與王府里那棵倒有幾分相像。</br> 楚妧笑著道：“寶寶若能生在這里，倒也不錯。”</br> 祁湛“嗯”了一聲，拉著楚妧進了里屋，低聲道：“我找了位大夫，明個兒讓她給你瞧瞧，先讓劉嬤嬤打盆水來，先給你清洗一下罷。”</br> 楚妧點了點頭，劉嬤嬤和傭人們很快就將熱水端了進來。楚妧身形過于笨重，祁湛不放心讓她像以前那般泡著，便將傭人都支了出去，點好暖爐后，讓楚妧坐在靠椅上，拿了浴巾幫楚妧擦拭。</br> 待洗凈后，祁湛才發現楚妧并非是胖，而是浮腫的厲害。</br> 原本盈盈一握的腳丫如今幾乎要兩只手才能堪堪握住，只輕輕一碰便顯出了幾道淺白色的指痕。</br> 祁湛眼神黯了黯，半蹲在地上，輕聲問她：“難受么？”</br> 楚妧搖了搖頭，輕聲道：“不難受，就是腿有些酸。”</br> 祁湛的眉皺了起來，他若早知懷孕會這般遭罪，倒不如忍幾年才好。</br> 他在楚妧腫脹的腳踝上輕輕按了兩下，問道：“是這里酸？”</br> 楚妧裹著浴巾，嗡聲道：“誒……不是這……在腳腕那邊。”</br> 祁湛依言又往上了一點點，指尖微施力道，緩緩給楚妧揉按起來。</br> 他指尖的力道恰到好處，倒讓楚妧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耷拉在椅子上兩條腿一晃一晃的，濺了不少水珠到祁湛臉上，在窗外透進來的微光下瑩瑩發亮，十分惹眼。</br> 楚妧看著衣襟被水濺透的祁湛，楚妧心里不禁有些內疚了，她輕聲道：“這邊全是水，要不你抱我去里屋吧……”</br> 祁湛應了一聲，起身將楚妧身上的水漬擦凈，用浴巾將楚妧裹著抱到了床上，正要轉身去拿衣服，楚妧缺忽然拽住了他的衣擺，輕聲道：“等一下。”</br> 祁湛回過頭來，垂眸看著楚妧，低聲問她：“怎么了？”</br> 楚妧用手捏著浴巾的一角，身子微微向前，輕輕在他的臉上擦拭起來。</br> 幾滴水珠順著祁湛的眼睫滑落，折射出的微光讓楚妧的神情愈發的柔和起來，浴巾上淡淡的香味兒配合著她因水汽而微微泛紅的面頰，倒讓祁湛的呼吸一頓。</br> 他的目光落在楚妧肚皮上，看著上面淡青色的血管和幾道淺淺的紅痕，頓了頓，才微微轉過了身子，輕聲道：“我自己來罷。”</br> 楚妧似乎看出了他眼神中的不對勁，忍不住笑了笑，掀開被角鉆進了被子里，將浴巾遞給祁湛，道：“給你。”</br> 祁湛低低的“嗯”了一聲，隨意將臉擦了一下，轉身去木柜旁找了幾件干凈的衣服，再回到床邊時，楚妧已有些昏昏欲睡了。</br> 他低低喚了楚妧一聲，可楚妧卻惺忪著睡眼不肯起身，他輕嘆了口氣，將衣服放到一旁，側身坐到楚妧床邊，把手探進了被子里，像剛才那樣，輕輕給楚妧捏起了腳。</br> 也不知是舒服還是酸麻的緣故，楚妧倒沒開始那般困了，她仰頭望著祁湛，問：“你今天不用去營中嗎？”</br> “嗯。”祁湛輕聲道：“營中我部署好了，有二哥管著，我最近都不用去。”</br> 楚妧眨了眨眼，問道：“可是我聽隨行的士兵們說，皇上派了三十萬軍隊到廬關，還有十日便要到了，你若一直不在軍營里，他們到時候突襲怎么辦？”</br> “他不可能突襲的。”祁湛低低說了一句，抬眼看見楚妧憂心忡忡的模樣，忍不住用手在她鼻頭上輕輕刮了一下，溫聲笑道：“那三十萬軍隊造不出什么風浪，與其擔心他們，妧妧倒不如早些幫寶寶取個名字。”</br> 楚妧這才發現自己倒把這事兒忘了，一邊摸著滾圓的肚子，一邊瞇著眼睛冥思苦想起來。</br> 也不知是不是碰到了寶寶，楚妧忽然覺得自己肚子有些疼，伴隨著略微酸麻的感覺，一陣一陣的，她忍不住輕哼了一聲。</br> 祁湛指尖稍頓，低聲問：“怎么了？”</br> 楚妧道：“……肚子有些痛。”</br> 那聲音又細又軟，帶著幾絲隱隱的怯意，祁湛呼吸一滯，忙將被角掀開了一點，石青色的被單上，幾點鮮紅的血漬清晰可見。</br> 楚妧的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下來，她用手攥著被角，怯生生的問：“寶寶不會要出來了吧？”</br> 祁湛立馬從床上站了起來，一邊將被子掩好，一邊低聲道：“你等我一下，我去讓劉嬤嬤和傅翌叫產婆來。”</br> 可還沒等他邁開腳步，衣擺就被楚妧的手緊緊攥住了，她帶著哭腔道：“我還……我還沒穿衣服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