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蔽寒月，投在帳上的樹影被風吹得一陣搖晃，窸窸窣窣的聲音鼓噪的耳膜嗡嗡作響，帳外隱隱啜泣聲惹的趙筠清心煩意亂，她將身上的薄被一卷，對著身旁的宮女夏云喚道：“拿二兩銀子打發了那沒用的賤妮子，杵在門口哭的人不得安生！”</br>　　夏云不敢點燈，摸索著從褡褳里拿了二兩銀子來到帳外，秋蘭正跪在地上，臉上的淚痕混合著嘴角的血跡，在森森白月下顯得分外凄染可怖。</br>　　“王妃娘娘要我進去了嗎？”</br>　　秋蘭的聲音沙啞如破爛的銅鼓，露出的門牙缺了一塊，像是被什么硬物磋磨過了一般，口腔里滿是鮮紅之色，全然沒有當初半點的伶俐模樣。</br>　　夏云不忍細瞧，將手中的銀錠塞到她掌心里，壓著嗓子道：“別想著娘娘了，拿著這二兩銀子尋個好去處吧。”</br>　　尋個好去處？</br>　　這荒山野嶺的能尋個什么好去處？！</br>　　秋蘭忙抓住夏云的手，將銀子塞回夏云手中：“夏云姐姐，我們也是宮里一同出來的，你行行好，幫我向娘娘美言兩句……”</br>　　說著，還將耳朵上的珍珠墜子解下，一同塞到了夏云手里。</br>　　秋蘭心氣極高，夏云與她共事三年，這還是第一次聽秋蘭叫自己姐姐呢。</br>　　但夏云心里卻算不上高興。</br>　　秋蘭雖不正眼瞧人，對王妃卻是極為忠心的，可三年的鞍前馬后在王妃眼里不過是二兩銀子罷了，夏云心里又怎會不悲切？</br>　　“我只是個奴才，如何勸的了王妃娘娘？娘娘已經動怒了，你快別在這跪著了，趕緊找個地睡一晚上，明早兒天亮了乘早趕路，興許還能在傍晚趕到附近鎮上。”</br>　　夏云說完，便將手中的碎銀塞回秋蘭手里，轉身走進帳篷內。</br>　　秋蘭怔在原地，雙手無力的垂下，雪白的碎銀從她指尖溜走，骨碌碌滾到了地上，一點聲響也無。</br>　　*</br>　　楚妧睡不慣軍帳，一連幾日都打不起精神，好在這些天也沒人找她，白日里就借著趕路的時間，在車上小憩一會兒才有些精神。</br>　　這日午膳又是烤物，楚妧第一次吃還覺得新鮮，可連吃幾日也有些受不住，全是些葷腥不見素食，舌尖就跟起了水泡似的，又干又澀。</br>　　楚妧匆匆吃了兩口便放下了筷子，正準備拿著苜蓿草喂兔子，趙筠清就帶著一籃李子進了車廂。</br>　　趙筠清見楚妧桌上的飯食沒怎么沒動，心下也猜到七八，笑著道：“幾日烤物吃的人直上火，正巧林子里有顆李子樹，本宮就讓宮女們打了些李子下來，長公主可要嘗嘗？”</br>　　那言語神態，和幾日前一樣熱絡，絲毫沒有因秋蘭的事生疏半分，一邊說，一邊將籃子放到了楚妧手邊。</br>　　楚妧只覺得一陣果香撲鼻而來，鼾甜氣味兒讓她鼻子微微發癢，忙用手帕捂著才忍住沒打噴嚏出來。</br>　　看著籃里紫的發黑的李子，楚妧確實有些饞了，她面上露出了個微笑，也不拒絕趙筠清的心意，輕聲問道：“這果子瞧著真是不錯，也不知王妃娘娘在哪摘的，我也想讓靜香去摘些。”</br>　　這話顯然是對趙筠清心懷戒備的。</br>　　趙筠清從秋蘭出事后就察覺出了一二，所以她一直沒敢找楚妧。只從夏云口中得知，楚妧那日回來時臉上帶著淚痕，頭發亂蓬蓬的，發飾都不見了，顯然是遭了罪的。</br>　　但趙筠清還是琢磨不透祁湛對楚妧的態度。</br>　　祁湛雖然在那日之后沒有再見過楚妧，可楚妧的待遇卻比之前好了許多，膳食用水先緊著楚妧這邊，也不知是對楚妧的愧疚，還是別的。</br>　　而且祁湛處置秋蘭，究竟是因為秋蘭惹到他了，還是因為祁湛發現了自己在楚妧身邊安插眼線呢？</br>　　犧牲一個秋蘭對趙筠清而言不算什么，但是犧牲了秋蘭還找不到秋蘭犧牲的原因，就讓趙筠清很難受了。</br>　　所以她便想再和楚妧熱絡熱絡，但瞧這樣子，若想讓楚妧再次放下戒備，還得下一番功夫。</br>　　趙筠清也不強求，語聲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就在馬車旁不遠，要不，本宮讓夏云帶靜香去？”</br>　　“那就多謝王妃了。”</br>　　靜香找了個籃子隨夏云去采李子，趙筠清趁機想探楚妧口風，可話沒說幾句，就被楚妧三言兩語繞了回去，那口風緊的就像一堵密不透風的墻，著實找不到什么突破口。</br>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靜香便把李子摘了回來，用水洗凈后又拿手帕擦干才遞給楚妧。</br>　　楚妧把第一個李子給了趙筠清，自己接過靜香后面遞過來的吃了起來。</br>　　這李子確實是極甜的，可那清甜的滋味并沒有讓楚妧口中的干澀緩解少許，反而令她的喉嚨也跟著癢了起來，楚妧微微皺眉，不大懂是怎么回事，咬了一口便將李子放在一旁，有些吃不下了。</br>　　趙筠清問：“可是那顆李子太酸咽不下？長公主要么換一顆嘗嘗？”</br>　　“不酸……就是、就是有些不大舒服……”</br>　　楚妧聲音虛浮，不過一會兒工夫，竟連舌尖也麻了起來，喉嚨越來越癢，像是有一只小手在撓似的。</br>　　劉嬤嬤很快就發現了楚妧的不對勁，忙倒了杯茶給她，一杯溫茶下肚，喉嚨倒是舒服了少許，可頭腦又開始發脹，昏昏沉沉的直犯暈，雙頰也染上了一抹緋紅。</br>　　趙筠清握著李子的手一僵，像是拿著什么毒物似的把李子丟到了一旁，惶惶道：“這、這李子有問題！”</br>　　劉嬤嬤眉頭一緊，轉過頭對著靜香道：“李子可給別人碰過？”</br>　　靜香被劉嬤嬤這一聲冷斥，驚的身子都抖了起來，顫聲道：“李子、李子是奴婢親手從樹上摘的，沒經過第二人之手，怎么可能……有問題？”</br>　　趙筠清聞言指著籃子里那滿滿當當的漿果，道：“沒問題你自己吃一個！”</br>　　靜香怕極了，手哆嗦著伸進籃子，拿了個李子出來，小心的咬了一口，剛要把李子放下，就聽趙筠清呵斥道：“把這籃李子都吃了！”</br>　　靜香眼淚簌簌而落，心里雖然怕的厲害，卻不敢違抗趙筠清的命令，正要伸手去拿李子，卻聽楚妧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別、別吃……”</br>　　車廂內的人紛紛愣住。</br>　　莫非這李子真有問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