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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 生命的暗涌(1)

    寒假前,肖俊和付小寧合伙在附中正門、五道口和新街口連開了三家音像店,他本人就在附中大門口看店,門店距附中大門不過兩三百米的地方,去的學生特別多。暖暖自然特別開心,完全一副老板娘的姿態(tài),沒事兒下課了就在店里玩。
    店面不大,但是生意非常好。
    主要是他在社會上混得太早,資源多,店里主要生意是打口碟和香港來的原版碟。
    “古典,搖滾,爵士,”暖暖的長發(fā)高高系起來,站在店里像模像樣地給人推薦,“這一排都是香港直接拿貨的,都要加60塊錢運費。”
    有人拿起一張碟,問了兩句,她立刻就露餡了:“這個啊……”
    暖暖求助看這里,看在喝茶的肖俊。
    肖俊抿嘴笑了,站起來:“這張neu!的cd啊,出了這家店,在北京城里絕對找不到另外一家店有,170不還價。”
    那人哈哈大笑:“老板不用再賣瓜了,早聽說你這尖兒貨多,特地來的。”
    紀憶遠遠看著暖暖和肖俊,忽然覺得之前那晚的事,也不算什么。
    她越是長大越喜歡看喜劇,看幸福生活的片子,如今有身邊能有人現場表演,更是喜歡。
    當然,她也曾替暖暖擔憂過,肖俊這樣的人怎么可能讓暖暖家接受呢?不過想到這個的時候,她也只覺得困難而已,卻并沒把這種困難具象化。年幼的生長環(huán)境太過單純,讓她覺得所謂金錢家境都是可以戰(zhàn)勝的,就像電視劇里演的一樣。
    十五六歲的年紀,真正焦慮的只有一場又一場考試,天大地大成績最大。
    沉浸在年少愛情里的人,都以為互相稱呼老公老婆,我給你做次飯,你帶我洗次衣服,就已經是老夫老妻患難與共了。等風雨來襲,再去看,大多是一場又一場自我陶醉的“過家家”。
    “姐姐,我想買張碟送男朋友,”忽然有個穿著附中初中部的校服的女孩子,有些怯怯地看著紀憶,小聲問了句,“我不太懂,你能幫我講講嗎?”
    這小女孩來了很久,也在店里轉悠了很久,硬是沒敢主動和老板及“老板娘”說話,反倒是看見了坐在收銀柜臺后看書的紀憶。主要因為紀憶身上穿著的就是高中部的校服,胸口還戴著學校徽章,一看就是非常好的學姐。
    “啊……其實……”紀憶想說自己也不太懂如何推薦。
    話沒出口,身邊已經有人接了口:“我給你挑一張。”
    付小寧走過來,隨手從半面墻的cd架上抽了幾張:“這些都是打口碟,直接從國外拿來的原裝,國內都沒有。大哥哥幫你挑幾張,保證你男朋友喜歡。”
    付小寧特有溫柔的聲音,讓小姑娘立刻消除了距離感。
    兩個人一個講,一個很認真聽著,還偶爾閑聊兩句。紀憶在一旁旁觀,發(fā)覺付小寧完全不像剛開店時那么兩眼一摸黑,竟在短短半個月內就像換了個人,介紹這些樂隊和cd,完全就像是一個資深行家。
    他應該下了一番苦工吧?
    紀憶對他忽然有了些改觀,起碼排斥感少了一些。
    付小寧和小女孩有說有笑地,給她挑了幾張物有所值的好貨。他從小女孩子手里接過五十塊錢錢,遞給紀憶:“找2塊給我。”
    紀憶把50扔到抽屜里,拿出2塊錢遞給他。
    付小寧發(fā)現紀憶嘴角帶著笑,忽然就愣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紀憶對自己有這么友善的笑容。
    紀憶對他點點頭,收好書,對暖暖的背影說:“去吃飯吧,我吃完還要回去晚自習。”
    暖暖不太舍得離開,可還是在肖俊胸口蹭了蹭:“我走了啊,吃完我就回家了。”
    “走吧。”肖俊曲指,彈了彈她的腦門,“好好復習。”
    暖暖就像個小媳婦似的嗯了聲,挽著紀憶的胳膊走了。
    兩個人吃過晚飯,紀憶獨自回學校。
    經過排練廳時,她看到有低年級的樂團學生在里邊彈琴,輔導的正好是她樂團的老搭檔。不知怎么地,她聽了會兒,就莫名想起那天凌晨,在季成陽車里聽到的歌曲。
    她走進排練廳,趁著低年級人都休息的空檔,問自己的老搭檔:“我那天聽了一首歌,你幫我想想,叫什么?”
    老搭檔立刻笑了:“我可不一定知道啊。”
    紀憶邊回憶,邊給她哼出了大概旋律,過了這么久,她竟還記得清楚。
    “啊,這個啊……天使之城的主題曲angel,” 老搭檔邊給紀憶在手掌心寫出這首歌的名字,“這電影的原聲碟挺好聽的,比電影出彩。電影是個悲劇。”
    又是悲劇……
    難道他喜歡的都是悲劇?
    從這個殺手不太冷到那天看得天鵝湖,還有這部電影,無一例外全是悲劇。
    “你沒看過可以看看,”老搭檔似乎也非常推崇這電影,繪聲繪色地學著臺詞,“尼古拉斯凱奇太帥了,尤其是特悲傷說那句話的時候……i would rather have had one breathher hair, one kissher mouth, and oouchher hands than aernity without it.你聽得懂吧?小紀憶?”
    她聽懂了這句話,并沒有那么難理解。
    “很多種譯法,我最喜歡這句,改動有些大,但是感情特別到位,”面前的舊日搭檔繼續(xù)說著,“我愿用永生去交換,聞一聞她的秀發(fā),吻上她的嘴唇,觸摸到她的雙手,哪怕只感受這么一次。”
    “是挺悲情的,”紀憶聽著這句譯文,忽覺難過,“真的是悲劇嗎?”
    老搭檔樂了:“我騙你干嘛,反正挺措手不及的一個悲劇,就是男的放棄了永恒生命,終于墜入凡間想要做一個普通人,那時候女主角忽然出車禍死了。天災人禍,反正挺讓人說不出的結尾,就這么結束了。”
    她記住了這個名字。
    卻很怕看到這個電影,她發(fā)現自己越來越不喜歡悲劇,總覺得不吉利。
    從那日大雪到現在,已經過去兩個星期了,季成陽一直沒再聯(lián)系她。
    她曾幾次想問暖暖他最近在干什么,可是心里裝著那層感覺,就不好意思直接問。只是間接去問幾句,暖暖都很平常地回答她:“我小叔啊,幾個星期沒回來了,估計又出國了吧?他本來就不經常回院兒里的。”
    紀憶想找他,都不知道用什么借口,只有在期末考試之前的晚上,給他發(fā)了個短信:我明天要期末考試了,高三最后一個期末考試,忽然有點舍不得高中生活。
    短信發(fā)的時候,她忐忑不已,可發(fā)出去過后,卻石沉大海。
    季成陽沒有任何回復。
    也就是從那個短信開始,紀憶不敢再貿然做什么,就如此斷了聯(lián)系。
    就這樣一直到期末考試完,進入了高中最后一個寒假。
    1月20日,她終于年滿十六歲。這天下午,家里照例沒有人。
    紀憶忽然想到了一個很大的借口,她滿十六歲了,如果這時候給他打電話,他應該不會不接吧?她坐在書桌前猶豫徘徊了很久,終于找出他的電話號碼,按下?lián)芡ā?br/>     沒有關機,只有不斷的等待音。
    她緊張地等著,等著,忽然電話就被接通了:“西西啊?”
    是王浩然的聲音?
    紀憶愣了:“啊,是我,我找季成陽。”
    “他去洗手間,”王浩然說,“放寒假了?要來醫(yī)院看他嗎?”
    醫(yī)院?紀憶完全不在狀態(tài),就是有種非常不好的感覺,很快追問:“他在醫(yī)院嗎?哪家醫(yī)院?”“301,”王浩然的聲音告訴她,“我問過他,他說你們院兒里是有班車到這里的——”王浩然完全一副她本該知道情況的語氣。
    紀憶沒等他說完,就追問出了病區(qū)和病房位置。
    他住院了嗎?
    完全沒打算告訴自己嗎?
    她根本等不及定點的班車,直接跑出去攔了的士,就去了301。
    她很少來這家醫(yī)院,應該說自從她小時候在中日友好住院過后,她就很排斥醫(yī)院。
    豈料,越怕越容易出差錯。紀憶下了出租車,走進301后,竟就在心亂如麻的狀態(tài)下,茫茫然跟著一堆醫(yī)生病人走進一部電梯。
    電梯一層層停下,人越來越少,等到最底一層時,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門悄無聲息打開,靜悄悄,陰森森的。
    紀憶這才發(fā)現自己坐錯了樓層,本該上樓,卻跑到了地下。她瞬間愣住,對醫(yī)院的恐懼忽然就蔓延開,一邊罵自己糊里糊涂,一邊推開樓梯間的門,一層層拼命跑上去。
    唯獨最怕醫(yī)院,還偏偏在醫(yī)院迷了路。最后跑到一層,猛地推開木門,看到滿是人的空間才算徹底松了口氣。
    結果經過這么一番折騰,她心更亂了,也更怕了。
    不止怕醫(yī)院,還怕季成陽真有什么事。
    她這次不敢再分神,到了季成陽住得這一層。這里本就沒幾間病房,又都關著門,靜悄悄的。幸好有充足的陽光從窗戶投進來,灑滿了整個走廊。
    她慢慢走到季成陽的病房門前,發(fā)現門是虛掩著的,就順手推開了。
    房間里沒有王浩然。
    只有坐在沙發(fā)上的他,被兩個護士擋住大部□□體。
    她走進去的時候,其中一個白衣護士正在低聲和他說話,勸著什么:“季先生你可不能再抽煙了啊,我們都被醫(yī)生罵了。還有啊,不能再生氣了,你這病最忌動怒。”另一個護士也小心翼翼玩笑著,說:“是啊,剛才聽到您發(fā)火,我們都嚇死了。”
    她腦子里嗡嗡的,剛才誤闖醫(yī)院底層的恐懼,混雜著對他的擔心,讓她有些思考緩慢。她甚至忘了去叫他,直到護士忽然發(fā)現她:“小姑娘你是來探病的嗎?
    “嗯……是,我是來看他的。”
    護士笑笑,開始收東西。
    “西西。”他叫她的名字。
    護士讓開身的一瞬,紀憶終于看到了季成陽的上半身。有陽光穿透玻璃落在房間里,落在沙發(fā)上,也落在他身上,而他就穿著醫(yī)院的病號服,坐在沙發(fā)上,雙眼蒙著白色的紗布。
    就這么一眼,她就像被人用鐵錘狠狠砸中了胸口,疼得氣都不敢喘。
    眼淚刷就流了下來。
    “你怎么了……”
    “過來,來我這里。”季成陽聲音很平穩(wěn),對她的方向,伸出手。
    紀憶走到他身邊,看到他抬高手,似乎想摸索到自己的手,馬上就把手主動遞給他。季成陽緊緊攥住,把她拉到自己身前站著。
    怎么忽然就這樣了……
    她眼淚完全止不住。
    一滴一滴,全都落在了兩個人的手背上。
    然后就恍惚著,聽到季成陽說:“不許哭了,眼睛沒什么事,只是暫時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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