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讓我編書?”竇應德一臉吃驚,“帝姬莫不是拿老臣尋開心吧?”
“老臣最是厭煩握筆寫字,不然也不會跟著將軍去北境,一待便是幾十年。”
竇家在竇應德之前,原是書香門第,家中也是有科考及第,入主六部三司的祖上。可到了竇應德這輩,偏偏是個喜歡舞刀弄槍,家里人一個沒看住,竟偷偷溜到了北境。
竇嘯便是像極了竇應德年輕時模樣。
只是竇家如今就剩竇嘯這根獨苗苗了,竇應德也老了,沒有賭的勇氣。
“我是真心實意,想竇老能將幾十年在沙場上征戰的經驗寫成書籍,尤其是那些精妙的陣形隊列。”趙清毓解釋道,“大恒將士大多是迫于無奈,因離家服兵役,才走上戰場。而戰場上刀劍無眼,所有人都是賭著性命在拼。”
“若是有經驗學習,作指導,我相信會大大減低大恒軍士的傷亡。”
道理竇應德都懂,他當然愿意接下這件可能揚名立萬的事,他更愿意有人能通過他的經驗保衛大恒。只不過厭煩書寫也是真的。
“這事老臣攬下了。只是,帝姬能不能給我配備一個寫字先生,我府上都是些粗人,寫不慣字。”
最關鍵的,竇應德認為這本書需要保密,最好只在大恒將士之間流傳,免得被北漠和大小忽安那些蠻夷學了去。
找個寫字的先生容易,可是要找一個值得信任的寫字先生可就不容易了。
趙清毓一挑眉梢,嘴角勾著壞笑,“正巧,我這還真有個人推薦給你。”
國子監旬假,竇嘯回到府上,竟被自家爺爺告知,未來幾個月,自己可以不用去國子監報到。
竇嘯先是一愣,等確定不是自家爺爺給自己設圈套后,便牽著自己的小馬,溜溜噠噠找自個好友分享喜悅去了。
好景不長,第二日,竇嘯又牽著馬,準備赴昨日之約時,被自家爺爺給揪住了。他爺爺居然要寫書,還讓他代筆!
竇嘯沒想到他從一個坑掉到了另外一個坑,而這個坑,還是趙清毓給他挖的。
深藏功與名的趙清毓此刻正看著屬下呈上武舉最終排名名單,那個大字不識的常超居然位于名單首位。
“盧舀,這幾場你一直盯著,你覺得這一批能力如何?”
“尚可。”
盧舀這人人狠話不多,眼睛又很毒辣,看人很準。當年趙清毓就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最后他和張慶豐一樣成了趙清毓么左右手。
不過與張慶豐不一樣,盧舀更多的是替趙清毓訓練將士,管理軍伍,對戰時出謀劃策。
他是張慶豐口中實實在在的“狗頭軍師”。
“若是將他們投放邊境,如何?”
“不可。”
趙清毓側過臉,直視著盧舀,“為何不可?”
“武出眾者無智,有智者乏武。”
趙清毓指著名單上的常超,問道:“他是為何排在首位?”
“武力出眾,有小計。難登大雅之堂。”
“武力出眾,又有小聰明,若真的去了邊疆,在沙場上摸爬滾打幾遍,便有可能成了精兵強將。”趙清毓說完,瞥了盧舀一眼,“若是早早有人教導,也許能更早為大恒效力。”
盧舀神色未變,只是緩緩的眨了下眼,漫不經心般說道:“元帥,有事不妨直說。”
趙清毓狀作憨憨一笑,“真的是什么都逃不過盧都尉的法眼。”
“我有一個想法,想成立教武堂。”趙清毓說道,“教武堂主要教導有意學習功夫和沙場經驗的人,可以教人功夫,教人用兵之道,也可以教人識字。而教武堂里教導的人,我希望是那些卸甲歸田的將士,傷殘和孤寡者優先,每個月由當地縣衙發放俸祿……不,束脩?”
“如此,即可以為有志者提供求學的地方,又可以幫到那些卸甲歸田的將士們,一舉兩得,你覺得如何?”
盧舀搖搖頭,“不可行!”
趙清毓蹙著眉頭問,“為何不行?”
“有閑工夫的人會去私塾讀書考科舉,沒工夫的人,都忙著生計,求存活。教武堂,只會形同虛設。”
一模一樣的理由,同文武兼并一樣的理由,卻也是趙清毓不能解決的理由。
趙清毓努力的保衛著大恒一方平安,卻沒有勇氣去宣告,她能讓每個大恒子民富足無憂。
世上還有很多人如今還在生存線上掙扎,談何學習呢?
趙清毓神情萎靡。她十五歲之前,生活在繁華堆砌的京都,入眼的皆是盛世。后來,塔駐守北疆,入眼的皆是慘烈凄涼。
她不是無知少女,面對現實,卻又無可奈何。
“我天真了。”趙清毓嘆息道。
盧舀耷拉著眼皮,眼神略過趙清毓,清清冷冷的說道:“只是時間問題,教武堂一定會在大恒遍地開花的。”
趙清毓抬眼望去,盧舀還是那副漫不經心。清冷模樣,趙清毓“噗呲”笑了一聲,“盧都尉這是在安慰我?”
盧舀不露一言,并不接著趙清毓的打趣。
趙清毓深呼吸一口氣,“你說的對,教武堂一定會在大恒遍地開花的。”
“那么,就讓我先試試這批小花的水平!”
常超幾人沒想到,堂堂大恒帝姬,三軍統帥趙清毓要同他們在練武場對戰。
兩場對戰。
第一場,對戰賽。以一敵十,趙清毓親自考核武舉前十的功夫。
第二場,對抗賽。趙清毓率十五人同場上三百一十人作戰,奪得懸于高臺之上的頭彩。
一支銀槍,鳳眼微斂,由遠到近的腳步聲和風聲無一不在宣告著敵人來襲。呼吸間,一把大刀向趙清毓劈來,眼見著要劈上趙清毓面門,大刀堪堪停住。
大刀未開刃,傷不了人,可是握刀的人還是撤回了力,將刀硬生生的拖停住。
對戰開始,趙清毓便說了,戰場無尊卑,只有敵人,只有你死我亡。可是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際,這些人還是有所顧忌。
趙清毓沒法子左右這些人的想法,唯一能告訴他們的是,他們要不拼命,就喪命。
趙清毓趁著握刀之人遲疑之時,一槍桿打在那人手腕上,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腕痛得發麻,手上的刀也應聲掉地上。趙清毓接著又是一個抬腳,直接將人踹飛一旁,口吐鮮血。
眼神掃過剩下的幾人,冷冷說道:“如今便是戰場,不戰便亡。”
剩下幾人本以為只是走走過場,沒想到居然來真的。他們對視一眼,千言萬語不言而喻。
九個人,拿著不同武器,卻做著相同的事,便是沖向趙清毓,誓要將趙清毓干翻在地。
銀槍高抬,格擋掉來襲的武器,隨后趙清毓一個借力,躍到幾人背后,銀槍如龍,攻向幾人的小腿。
幾人抱著受傷的小腿跳著腳,大約是多次攻擊不得逞,激發了他們的勝負之心。尤其是常超,直接扔掉手中武器,蠻牛似的撲向趙清毓。
趙清毓快速躲過常超攻擊,其他人見狀,趕忙攻擊趙清毓后背與側方。
練武場上,以一敵九酣戰幾十回合,盧舀漫不經心的看著。
他們元帥可真是有耐心,在這逗貓呢?
趙清毓功夫盧舀是見過的,不說一般將領,便是威名赫赫的忠烈侯和其二子兩孫,都不一定打的過她。她是個天選的苗子,又是個勤奮苦練的,怕是整個大恒都難逢敵手。
一個內侍急急忙忙的跑到練武場,眼看著趙清毓與人對戰,又不好驚擾,如只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盧舀瞟了眼,懶懶問道:“何事?”
內侍見有人問話,知曉有機會送達詔令,神情一松,臉上堆著笑道:“陛下召見帝姬,事態緊急!接令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