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上己節。</br> 宜祓除畔浴、祭祀宴飲、曲水流觴、郊外游春……</br> 只是,在這個本應歡慶的日子里,霸州城內卻是煙火四起,喊殺聲沸反盈天,無邊的血色迸濺,將地上的石板路都染成了暗褐色。</br> 到處一片混亂!</br> 霸州知縣施錫貴臉色慘白,喃喃道:「完了,一切全完了……」</br> 他知道,自己是死定了的!</br> 治下區域出了逆賊造反之事不說,竟還被反賊奪了城池,這等潑天大禍落在頭上,有幾個腦袋能夠砍的?!</br> 想到這里,施錫貴的臉上滿是灰敗。</br> 若非他霸州知縣的身份,正是反賊們急需殺之立威的目標,施錫貴不定早「棄暗投明」了,只要能保住命,當一陣子反賊算什么?</br> 奈何這條路根本行不通啊!</br> 被派去接觸反賊的人,只要說出施錫貴的名字,下一刻鐵定被砍死。</br> 畢竟是盤踞十余年的霸州「父母官」,各項盤剝技能點滿的存在,反賊里小一半都是他的苦主,想要投誠過來?</br> 誰敢答應!</br> 山窮水盡之下,施錫貴也曾一度想要拔劍自刎。</br> 但是當冰冷的長劍橫在脖頸上,令其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后,施錫貴卻是再下不去手,最后只能是哀嚎一聲,恨恨的將手中長劍扔下。</br> 然后被眾多仆役府兵的護持著,狼狽突圍而出……</br> …………</br> 三月初五,神京。</br> 晴。</br> 大清早的。</br> 街市上的攤販們就擺開了鋪子席位,將帶來的貨物細細擺好;還有那扛著糖葫蘆、糖人的小販們,亦在賣力的沿街叫喊。</br> 兩旁的鋪子也都敞開大門,伙計們站在門口大聲招攬著來往的顧客。</br> 短短的功夫過去。</br> 方才還一片寂靜的街道,瞬間變得無比喧鬧繁華!</br> 忽然間,遠處又急促的馬蹄聲響起。</br> 一風塵仆仆的信使騎著駿馬,疾馳而來。</br> 看著那頭戴紅翎、背上插著明黃色小旗的身影,以及那明晃晃的「八百里加急」五個血紅色大字,眾人一個激靈,趕忙往街道兩邊閃去。</br> 八百里加急,真的不小心擋住了路,被殺了那也是白殺!</br> 一片慌亂嘈雜中。</br> 闖進了街市里,信使的馬速仍是不減,只將右手上的一塊金色令牌高高舉起,任胯下駿馬累的口吐白沫,尤不斷的揮鞭勐催。</br> 「八百里加急!御賜金牌,阻者死,逆者亡!」</br> 「八百里加急!御賜金牌,阻者死,逆者亡!」</br> 聲嘶力竭的高呼聲未落,紅翎信使的身影便已迅速遠去,只留下身后神色各異的人群,在街道上議論紛紛。</br> 隨著紅翎信使一路闖進兵部衙門。</br> 下一刻。</br> 幾騎人馬迅速從兵部沖出,往京營、六部以及五軍都督府而去……</br> ……</br> 小半個時辰不到。</br> 乾清宮里。</br> 賈琮及各部的三品以上官員,盡數到齊。</br> 「順天府作為天子腳下,首善之地!竟然發生了如此不堪之事,那幫官員一個個的凈是些尸位素餐的蠹蟲!全部該殺!」</br> 說到氣處。</br> 「砰!」</br> 精致華貴的茶盞,被承德帝狠狠的摔在了乾清宮的金磚地面上,無數碎瓷片連同著滾燙的茶水,四濺而出。</br> 下方諸臣看著承德帝大發雷霆,都是低頭不語。</br> 就連一旁伺候著的裘世安,也像是完全沒看見似的,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br> 過了一陣。</br> 承德帝定了定神,朝眾人道:「永清知縣翟俊發來八百里加急奏報,前日霸州縣內有刁民聚眾謀反,霸州縣城陷落……」</br> 龍椅上,承德帝的聲音古井無波,看向下方的文武大臣時,面上一點表情也無,絲毫看不出剛剛的雷霆震怒。</br> 像一汪無底深潭,幽邃的叫眾位大臣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br> 「……眾卿家議一議罷,此事該如何處置!」</br> 承德帝的話音剛落。</br> 整個乾清宮便「轟」的一聲,瞬間變成了菜市場。</br> 眾大臣不管有沒有主意,全在那神情激昂跟旁邊的同僚說著什么,面上是掩不住的怒火,反正是不能閑在那里。</br> 賈琮看的心里直發麻。</br> 只是叫你們討論一下而已,用得著這么聲情并茂的演技嗎?</br> 還有那幾個,若不是親耳聽見了他們的討論話題,賈琮都要被活生生騙過去了。</br> 這演技放在后世的話,不給個影帝大滿貫怕是說不過去!</br> 高臺上。</br> 承德帝看著跟菜市場一樣的乾清宮大殿,面色是越來越難看,陰沉的仿佛要滴出水來一樣,看的賈琮暗自咋舌不已。</br> 這位怕是要氣炸了!</br> 「咳咳!」</br> 裘世安自然也是看到了承德帝的臉色,在一旁趕緊使勁的咳嗽了兩聲。</br> 意思是讓大臣們趕緊住嘴。</br> 越說越嗨的眾大臣們,抬頭看見承德帝黑如鍋底的面色,霎時變得鴉雀無聲,一個個盯著各自腳下的金磚,像是在欣賞一幅絕世名作。</br> 從菜市場到停尸間,只需要一個呼吸!</br> 「朕知道在場的許多人有顧慮,生怕霸州縣的事情把自己牽出來……」</br> 承德帝道:「但朕今天要告訴諸位的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有錯就改的,或許還能得到寬大處理;一錯再錯者,必死無疑!」</br> 說著,掃了下方一眼。</br> 那冰冷的目光,叫不少大臣的心尖尖都為之一顫。</br> 過了好一會。</br> 承德帝道:「針對此番霸州之事,眾愛卿有什么建議?」</br> 一片輕輕的吐氣聲里。</br> 工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張朝廷出列,奏道:「順天府乃是天子腳下,如今生出這等毒瘤,當立即派遣大軍,挾煌煌之勢,施雷霆之威,一舉掃滅反賊!</br> 如此方顯我大乾國法之神圣威嚴,不可觸犯!</br> 另外,還請陛下降旨霸州,殺貪官以平民憤,免賦稅以復民生……」</br> 此言一出。</br> 眾大臣們紛紛奏道:「臣等附議。」</br> 承德帝點點頭,又問道:「掃滅反賊是必然之舉,殺貪官、免賦稅更是應有之意,那么然后呢?」</br> 「然后?」</br> 眾大臣們聞言皆是愣住。</br> 承德帝冷哼一聲,怒道:「作為我大乾第一座被反賊攻破的城池,此番霸州縣的事情還不值得諸位深思嗎?</br> 每逢出事,只知道頭疼醫頭腳疼醫腳,好一陣子再犯再醫治,那朕要你們這幫大臣們又有何用?」</br> 承德帝的咆孝聲在乾清宮里回響。</br> 下方鴉雀無聲。</br> 就在這時,賈琮出列道:「陛下,臣有話要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