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陣子過去。</br> 只聽得一片熙熙攘攘的聲音傳來,司棋、繡橘二人領頭,身后數個體格健壯的粗使婆子,各自手上押著一個人過來。</br> 一路上鬧騰著,不知道驚動了多少人。</br> 院子里。</br> 早有機靈的丫鬟搬了兩把椅子給賈琮等人坐下。</br> 等迎春的奶媽,和四五個素喜聚賭的管事婆子被抓過來,見著走廊下坐著的眾人,心里登時“咯噔”一下。</br> 壞了!</br> 下意識的,都忙跪在地上,頭磕的砰砰響,不住的求饒。</br> “你們倒是機靈,還知道磕頭求饒。”</br> 賈琮輕笑著,“早知如此,何必當初?”</br> 奶媽和幾個管事婆子紛紛討饒,道:“三爺,我們知道錯了,還望您看在我等效力多年的份上,寬恕則個……”</br> “……”</br> 迎春看著往日里在自己面前慣是趾高氣昂的奶媽,如今卻跪在下邊的院子里,涕淚滿面的磕著響頭求饒。</br> 一時間,心中萬般滋味難以表述。</br> 心中正自萌芽中轉變的心態,又是加快了幾分。</br> 這時,迎春的紫菱洲外邊,賈母身邊的鴛鴦,和鳳姐身邊的平兒兩人走進來,見坐在走廊下的賈琮,不由疑惑。</br> 二人忙上前見禮。</br> 看到鴛鴦和平兒過來,地下那幾人喊道:“兩位姑娘救救我們罷!”</br> “救你們?”</br> 鴛鴦哼了一聲,道:“既是三爺在這里,你們若不是犯了事情,會跪在地下嗎?”</br> 幾人登時說不出話來。</br> 鴛鴦繼續道:“我過來只是為打聽你們幾個是犯了什么錯,才要一路的押過來,真是有那違法悖禮的,就是三爺不罰,老太太也是要懲戒的!”</br> 這一下,奶媽幾人是真的慌了。</br> 賈家對下人們雖有優待,但都是建立在賈母的寬容大度上面,惹到了老太太那里,那才是真正的老壽星上吊-嫌命長!</br> 旁邊的位置。</br> 聽見鴛鴦問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平兒便沒在言語,只是立在一邊聽著。</br> 賈琮笑道:“是迎春妹妹這里出了些事情,我叫人押了她們過來,想要審一審!”</br> 說著命繡橘將事情講述一遍。</br> 鴛鴦和平兒兩人恍然,面上皆有憤憤之色。</br> 怒道:“這樣她們這樣不守規矩、又目中無人的東西,三爺縱是把她們打死也不多的!”</br> “……”</br> 下方跪著的奶媽等人一哆嗦,原以為來的是救苦救難的菩薩,誰知靠近了才發現,居然是喋血的殺星。</br> 真是要親命了!</br> 于是,又連連磕頭求饒不提。</br> 又過不多會。</br> 得到消息的鳳姐趕過來,看著癱倒在地的幾人,登時氣的俏臉含霜、柳眉倒豎,命人即刻帶了下去,各打三十大板。</br> 隨后,院子外邊接連傳來哀嚎之聲。</br> 見到此情景。</br> 鳳姐心里尤不解恨,便叫人燒了賭具,再罰了她們兩個月的月錢,同時將沒收來的賭資分給了抓人過來的丫鬟婆子。</br> 直至此時,聚眾圍賭的事算是了了。</br> 而幾個得了銀錢的丫鬟婆子,自然也都是興高采烈的謝賞。</br> 院落里跪著的,便孤零零的只剩下迎春的奶媽一人,看著走廊下優哉游哉的賈琮,戰戰兢兢的不知該說些什么。</br> 鳳姐瞥了那奶媽兩眼,像是想起了什么。</br> 朝旁邊的薛寶釵小聲問道:“這在地上跪著的,不會就是上次所說的,那個偷了迎春妹妹金鳳的奶媽罷?”</br> 薛寶釵點點頭,“正是她!”</br> “真個是混賬東西。”</br> 鳳姐瞪著杏眼,怒道:“咱們府上向來優待你們這些奶過哥兒、姐兒的老人,吃穿月例都是挑的好的,上下也都給幾分臉面。</br> 誰知道,如今竟是養出了蛀蟲來,你做下那些事,不覺得虧心嗎?”</br> 越罵火氣越大!</br> 鳳姐干脆教迎春道:“她欺壓你這么許久,你也不吱聲,今兒索性攆她出去,讓他道外頭自生自滅罷!”</br> 奶媽一聽,嚇得渾身發顫。</br> 作為賈家的家生子,她可是沒有戶籍的,真要是被攆了出去,那真是連乞丐都不如,即便是被人打死了,官府都不管的。</br> 一想到那樣遭罪的日子。</br> 奶媽忙朝迎春磕頭,“姑娘你看在從小奶大的份上,饒過我這回罷,今后我定改了壞毛病,再不敢犯了!”</br> 迎春長嘆了一口氣。</br> 隨即攔住了正生氣的鳳姐,笑道:“好嫂子,她終歸是把我奶大的,這些年就當是還她奶水的恩情罷,犯不著為她置氣。</br> 至于怎么處置,不如打發去浣洗房去,既能有個活口的差事,又能免去賭錢的麻煩!”</br> “那也行。”</br> 鳳姐笑著應了一聲。</br> 又朝那奶媽道:“還不快謝過你家姑娘寬恕!”</br> 奶媽連連叩謝不提。</br> ……</br> 眾人在紫菱洲坐了一陣。</br> 一個小丫頭過來,到大伙身前行了禮,稟道:“老太太聽說林姑娘今天回來,特地叫廚房里備了飯,命我來知會一聲。”</br> “知道了,”賈琮點了點頭,“你先去回過老太太,我們稍后便到。”</br> 小丫鬟匆匆去了。</br> “害,”惜春可惜道:“今兒林姐姐回來,本想著叫上大伙一起熱鬧熱鬧的,誰料又被老太太那里抓過去了……”</br> “今兒不成,難道你不會明天再請?”</br> 林黛玉笑著打趣道:“還是說,你算準了老太太今兒要擺飯,才特地充闊,說要做東道請大伙來吃酒的?”</br> 惜春也不相讓。</br> 反擊道:“我是惦記著你今兒在院里不出去,等到明天,指不定又跑到后邊的哪家串門去了,哪里還找得到你?”</br> 說著,還故意拿眼瞟了瞟不遠處的賈琮。</br> “你這丫頭……”</br> 林黛玉登時無話可接,紅著臉要去撓惜春的癢癢。</br> 兩人你追我逃,鬧做一團。</br> 惜春促狹的圍著賈琮來回的轉圈,渾像是有了一面堅不可摧的盾牌,叫林黛玉鬧她不是、放過她也不是。</br> 眾人不禁的笑了起來。</br> 這時,雪雁一熘小跑著過來。</br> 滿臉興奮道:“姑娘,老爺來了,正叫你過去呢!”</br> “父親今兒也來了?”</br> 林黛玉滿心疑惑,“他不是說今兒有同僚相請嗎?這么早便回來了?”</br> 雪雁笑著,“姑娘你快過去罷,等你過去就知道了!”</br> 滿臉無奈之下。</br> 林黛玉只得由著雪雁將自己拉起來,朝眾人告罪道:“既如此,那我先過去,給你們打聽打聽老太太備了什么好吃的。”</br> 說著,帶著紫娟、雪雁兩個丫鬟便要走。</br> 看著雪雁臉上掩不住的興奮之色,鳳姐像是明白了什么。</br> 當即也領著平兒起身。</br> 朝林黛玉笑道:“林妹妹你也等等我們,這時辰也是差不多了,咱們一塊去老太太那里豈不好?”</br> 于是,眾人便說說笑笑的,直奔榮慶堂去了。</br> …………</br> 榮慶堂里。</br> 林如海漫不經心的撥弄著手里的茶盞,臉上滿是糾結。</br> “你還有什么可猶豫的?”</br> 賈母皺著眉頭,“你滿天下的打聽打聽,像是琮哥兒這樣的能有幾個?如今再不趕緊著些,萬一哪天誰說動圣上賜婚,可是悔之晚矣。”</br> 林如海臉上的糾結越盛。</br> “你就是好面子!”</br> 賈母滿臉的恨其不爭,“若不是看著黛玉的份上,我才懶得管你家里事情。”</br> “可這事哪有女方家里先開口的?”</br> “你只管答應,別的自有老太婆我來定。琮哥兒前途無量,與黛玉也稱得上是兩情相悅,打著燈籠都難找的緣分,你還磨磨唧唧作甚?”</br> “那就由岳母大人替小婿做主罷!”</br> 林如海長身而拜。</br> 聞言,賈母笑著點了點頭,“既如此,待會由我來說便是。”</br> ……</br> 賈琮等人來到榮慶堂時,才發現不光是林如海過來了,便是極少來榮慶堂的賈赦、邢夫人兩人也在這里。</br> 見狀,鳳姐頓時肯定了自己的猜測。</br> 看看賈琮,再看看身邊的林黛玉,臉上笑意越盛。</br> 給長輩們見過禮。</br> 賈母便把賈琮叫到了西邊的套間里。</br> 神神秘秘的模樣,叫賈琮頗有些摸不著頭腦。</br> 套間里。</br> 賈母笑著問道:“琮哥兒年紀也不小了,心里可有正妻的人選了?”</br> “???”</br> 稍稍愣住了一下。</br> 旋即反應過來的賈琮頓時了然,這是要準備給自己說親了!</br> “如今寶丫頭嫁到你房里也有兩年時間了,你再不娶一門正妻的話,等到什么時候才能給咱們家開枝散葉?</br> 我看你跟黛玉兩個情投意合,索性就把她許給你,如此親上加親,豈不更好?”</br> 賈母索性開門見山。</br> 因為賈琮現在已經是一個香餑餑了,加上又有極大的功勞在身,萬一哪天承德帝心血來潮,覺著賈琮這么晚還不曾娶妻,直接賜下婚事。</br> 屆時叫她的寶貝外孫女咋辦?</br> 要知道,以賈琮眼下的行情來看,這是極有可能的事情!</br> 所以賈母干脆先下手為強。</br>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br> 賈琮自無不可。</br> 畢竟小丫頭的心思他早就知道了,并且這幾年的相處下來,也甚是滿意,對于林黛玉這門親事,賈琮可謂是早有預料。</br> 于是點點頭,應道:“我這里倒是沒什么意見的,老祖宗做主便是。”</br> “好好好。”</br> 賈母大笑兩聲,“好孩子,我果是沒看錯你的!”</br> 外間,林如海聽見賈母的笑聲,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悄悄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心里也隱隱的有些失落。</br> 好像自家辛苦養大的小花,突然被人連盆都端走了。</br> 那叫個心酸……</br> 過了會。</br> 賈琮回到外間坐下,賈母又把林黛玉叫了進去。</br> 這下,屋里的人哪還有不明白的?</br> 瞅著賈琮,都笑了起來。</br> 等林黛玉出來。</br> 惜春一熘的跑到林黛玉面前,打趣道:“你說,我以后是管你叫三嫂子好呢?還是叫你林姐姐好呢?”</br> 直接把林黛玉鬧了個滿臉通紅。</br>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br> 見狀,鳳姐拉著林黛玉,也笑道:“可不得了了,向來牙尖嘴利的林丫頭,今兒居然說不過惜春丫頭了!”</br> 眾人越發笑的開心。</br> 賈琮,“……”</br> “你們就別拿林丫頭打茬了。”</br> 賈母出來解圍,“既然都猜出來了,老太婆便直說罷,琮哥兒和林丫頭他們兩情相悅,他們老子點過頭,此事也算是成了。</br> 八字什么的,我早叫人合過了,是極登對的……”</br> 說著,又吩咐賈赦道:“這幾天你跟你媳婦多琢磨琢磨,看請誰去做媒人合適,一定不能馬虎了事。”</br> 賈赦應道:“兒子知道了。”</br> 點點頭,賈母再朝林如海問道:“你回去后,該準備的東西也開始準備罷,省的臨到頭手忙腳亂的惹笑話。”</br> “小婿省得。”</br> 短短盞茶功夫。</br> 賈琮的親事已經定了下來。</br> 這時賈珍、賈璉、賈寶玉、賈蓉等人也被丫鬟們叫了過來,看到屋里眾人全喜氣洋洋的,忙問是怎么回事。</br> 得知是賈琮和林黛玉的親事定下來了,紛紛上前恭喜不提。</br> 賈寶玉也上前說了許多好話。</br> 自從成了戶部員外郎,賈寶玉心里對賈琮的那點小成見早已經煙消云散,加上這些年一次又一次的折騰,此寶玉已非彼寶玉。</br> “祿蠹”一詞,也已經消失在了賈寶玉的詞典里。</br> 外有慈父賈政時不時的修理,內有妾室襲人經常的枕邊風,不知不覺間,賈寶玉已經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模樣!</br> 說笑一陣。</br> 賈母當即丫鬟們擺飯,笑著道:“今兒高興,都得多吃一些才行!”</br> 眾人自是笑著應了。</br> 一時間,榮慶堂里笑聲不斷。</br> …………</br> 這日,薛寶釵、史湘云并迎春三人應黛玉的相請,來林府做客。</br> 幾人坐在閨閣中說著話。</br> 只是林黛玉一直在那里繡著鴛鴦蓋頭,鮮少開口。</br> “嘖嘖……”</br> 史湘云指著正繡蓋頭的林黛玉,朝眾人笑到:“哎呀,你們看看這人,叫我們過來做客,自己偏又在那端著針線笸籮繡鴛鴦,真是……”</br> 惜春在旁邊打趣道:“林妹妹這是在朝你炫耀呢,你也不催催寶二哥!”</br> 一句話,叫史湘云也鬧的滿臉通紅。</br> “隨你們怎么說!”</br> 林黛玉也笑,“我這是在趕工期呢!誰知道親事定的這么突然,我緊趕慢趕的,也是前兒才剛把回禮的鞋子做好了,后頭還有的要忙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