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門前。</br> 賈母并邢、王兩位夫人、尤氏幾人都自按品大妝,領(lǐng)著眾姑娘在臺階下站定,后頭丫鬟婆子們侍立左。</br> 一個小廝急匆匆的跑過來,喘著粗氣稟道:“老太太…前…前邊……”</br> 鳳姐急問:“前邊怎么了?”</br> 小廝使勁喘了幾口氣,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不出話來。</br> 賈母攔住鳳姐,“他跑的急,且叫他喘兩口氣再說罷,不差這兩下功夫。”</br> 聽得這話,鳳姐也只得作罷。</br> 那小廝迅速的將呼吸調(diào)整了過來,而后道:“啟稟老太太,圣上和大老爺、二老爺、琮三爺、珍大爺他們直接去書房了!”</br> “不用咱們?nèi)タ念^請安了?”</br> “圣上說了,琮三爺有大功于社稷,此番前來是為了感謝的,叫老太太們過去請安磕頭的,這算什么!”</br> “所以他們就轉(zhuǎn)道去書房了?”</br> “是的。”</br> 眾人聞言皆是愣住。</br> 這樣也行的?</br> 賈母是有見識的,當即明白了什么,轉(zhuǎn)頭問薛寶釵道:“居然能叫圣上親自過來,琮哥兒這是又立下了何等大功?”</br> 眾人都將視線轉(zhuǎn)過去。</br> “具體的我倒也不甚清楚。”</br> 薛寶釵笑道:“只知道是去年的時候,三爺把暖房里培育的土豆糧種交了上去,年底因為姑老爺?shù)氖虑椋钡缴显虏呕貋恚裉煸撌呛笱a的封賞罷……”</br> “就是一直被兩隊親兵日夜看護著的那個?”</br> 鳳姐滿臉訝然,“那個叫土豆的,能立這么大功勞?”</br> 旁邊薛寶釵笑了笑。</br> “那個是培育的糧種?”</br> 這個時候,賈母也隱隱想起了去年春天的時候,被大動干戈所圍起來的暖房,心里隱隱猜到幾分真相。</br> 要知道。</br> 大乾律法嚴苛,除了皇宮里的禁軍和守城的親軍,哪怕是皇室親王的護衛(wèi),也不允許在城里披甲執(zhí)弓,違者重懲。</br> 但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賈琮的親兵居然獲準披甲挎弓,其重視程度不言而喻。</br> 于是問道:“那個叫土豆的,畝產(chǎn)能有多少?”</br> 薛寶釵略想了想,回道:“那次無意間聽三爺提起來,說是土豆在平常情況下,畝產(chǎn)能達到十多石……”</br> “什么?十多石!”</br> 話還未說完,賈母已驚呼出聲。</br> 她可是很清楚,畝產(chǎn)十余石究竟是何等不可思議的事情。</br> 旋即,賈母在那忍不住自言自語道:“難怪圣上非要親自過來,難怪說不叫我們?nèi)フ埌玻瓉礴鐑翰宦暡豁懙模沽⑾铝诉@般功勞!”</br> 說到最后,臉上的笑意已經(jīng)掩飾不住。</br> 同時許多緊迫感也涌上心頭,她可是還準備撮合賈琮和林黛玉的,可賈琮要是再這么立功下去,林黛玉怕是都要夠不上地位了……</br> 打定主意,明兒得趕緊去一趟林如海的府邸。</br> 左右林黛玉也差不多到嫁人的年紀了,先定個親事什么的,完全是可以的嘛!</br> …………</br> 另一邊。</br> 承德帝坐在外書房里,聽著南邊時不時傳來的馬嘶聲,神色怪異。</br> 坐了一陣。</br> 終于忍不住問道:“賈愛卿,這真是你的書房?”</br> “回陛下,”賈赦趕忙起身一禮,肯定道:“這真是微臣的書房!”</br> “朕記得你是家里的長房,怎么……”</br> 承德帝欲言又止。</br> 旁邊賈政的臉色漲紅,訥訥的說不出話來。</br> 賈琮、賈珍兩人低著頭不吱聲,強忍著以免自己笑出聲來。</br> 瞥了一眼賈琮。</br> 承德帝想起錦衣府打聽到的賈家之事,直接開口道:“賈愛卿,這榮國府乃是太祖皇帝所賜,你身為當家人,卻偏偏住在這外院里,莫不是有什么不滿?”</br> “臣并無不滿。”</br> 才剛坐下的賈赦忙又起身行禮。</br> 那邊賈政也坐不住了,當即伏倒在地,口中稱罪道:“陛下,微臣知錯,稍待回去便從榮禧堂搬出去。”</br> “快些起來。”</br> 承德帝羊作驚訝道:“今兒朕是微服私訪,不必行此大禮,元春是朕的賢妃,真要說起來,咱們可是一家人。”</br> 說著又命道:“裘伴伴,快將賈侍郎扶起來!”</br> “是。”</br> 一番折騰之后,賈赦、賈政兩人重新落座。</br> 承德帝這才將目光轉(zhuǎn)向賈琮,笑道:“今天我過來,主要是想要跟你說說土豆的事情,免得你心中生怨。”</br> 說話時,見賈琮臉上笑意不減,并無什么怨懟之色。</br> 承德帝心里暗暗點頭。</br> 賈赦、賈政,“……??”</br> 方才跟自己說話的時候,還一口一個“朕”,如今換了賈琮直接變成了“我”,這個區(qū)別待遇不可謂不大。</br> 三人知道賈琮得寵,但直至今天才清楚,賈琮究竟有多么得寵!</br> 腰桿子不知不覺的就挺直了幾分。</br> 承德帝則繼續(xù)道:“你敬獻土豆糧種,對大乾的功勞極大,我也和父皇商議過,覺著封你一個國公都不為過的。”</br> 此話一出,聽得賈赦三人險些將手里的茶盞扔出去。</br> 那個什么土豆一獻,就國公了??</br> 賈琮神色不變,看著上首的承德帝靜候下文。</br> 下一刻。</br> 承德帝果然話鋒一轉(zhuǎn),“但是你也知道,若是現(xiàn)在封了國公,那過不了多久你便只能留守在神京城里了……”</br> 頓了好一會。</br> 承德帝咬了咬牙,“此番我準備只將你的爵位擢升一等,同時升任為前軍都督府左都督,你覺得如何?”</br> 賈琮起身施禮,笑道:“陛下的用心良苦,賈琮心里全明白。”</br> “明白就好。”</br> 承德帝臉上的笑意愈盛。</br> 他心里也是狠狠的松了一口氣,賈琮敬獻土豆糧種,堪稱是立下不世奇功,封國公什么的也只是尋常。</br> 如今承德帝將封賞壓下,若是鬧開來,他的名聲可就算完了。</br> 臣子立功不賞,還有誰肯為他盡心做事?</br> 更不必提賈琮還是自家的得力臂助,真要是因此離了心,絕逼是虧大發(fā)了!</br> 所幸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br> 承德帝看著賈琮,只覺得怎么瞧怎么順眼,加上有心補償他,便問道:“雖然你的爵位職銜不好升的再快了,但卻可以在別的方面補償一部分。</br>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br> 有什么想要的?</br> 旁邊賈赦等人早已經(jīng)木在那里了,這是皇帝跟臣子的對話嗎?</br> 坐在上首的,真的是大乾的皇帝陛下嗎?</br> 不提幾人心中復雜。</br> 賈琮略作思索后,便開口道:“陛下,臣的兄長賈璉,雖只是名捐的五品同知,但仍有一顆報效家國的心思……”</br> 不待賈琮說完。</br> 承德帝便直接大手一揮,道:“明兒叫賈璉去西城的兵馬司任指揮使罷,既是你的家人,我用著也放心。”</br> 隨后又問道:“還有嗎?”</br> 賈赦、賈政、賈珍三人呆在那里,“……”</br> 聽得詢問,賈琮也毫不見外,直接又把賈寶玉、賈蓉叔侄兩個扔了出來,只是這回就直接和承德帝說清,叫賞個清閑職位便罷了。</br> 畢竟,賈璉是有能力的,賈琮心里清楚,因此即便是承德帝直接讓他掌權(quán)做官,賈琮的心里也不擔心。</br> 可賈寶玉、賈蓉這叔侄兩個紈绔,就不是那么回事了。</br> 恩賞個清閑職位,已經(jīng)屬于是一步登天了!</br> 接下來。</br> 在旁邊三人的呆滯目光中,承德帝當即準了賈琮的請求,把便宜小舅子賈寶玉安置在了工部,上了個員外郎的職銜。</br> 嗯,正是賈政之前的崗位。</br> 叫那父子倆完全可以交流交流經(jīng)驗,以老帶新嘛!</br> 賈蓉則是被安置在西城兵馬司,給了個六品知事的文書崗位。</br> 聽得承德帝一連串的安排,賈政、賈珍兩人再看向?qū)γ娴馁Z琮時,滿臉的感激溢于言表,賈赦的眼中也全是滿意。</br> 這時。</br> 賈珍忽然想起什么,忙命小廝道:“快去幾個人,將你們府上的璉二爺、寶二爺叫來,再去一個到我府上,把蓉哥兒也叫過來!”</br> 幾個小廝滿口應了。</br> 趕忙跑了出去。</br> …………</br> 榮慶堂里。</br> 賈母正與眾人在那打著葉子牌,屋里歡聲笑語不斷。</br> 幾位姑娘難得全聚,都湊在一起說笑。</br> 這下可趁了賈寶玉的心意,整個人跟小蝴蝶似的,不斷圍著幾位姑娘們繞來繞去,說說笑笑的好不高興。</br> 正開心呢。</br> 門外一個小廝急匆匆的闖了進來,喘著粗氣就要拉賈寶玉走。</br> 見下人這般沒個規(guī)矩,賈母的臉色登時沉了下來,怒道:“你是跟在誰身邊的小廝?管事的沒教過府上的規(guī)矩嗎?”</br> 那小廝被嚇得一個激靈。</br> 趕忙跪地求饒道:“好叫老太太知曉,是老爺們叫我過來帶寶二爺過去,因為催的急,這才失了規(guī)矩,還望恕罪!”</br> 聽到竟是叫自己過去的,還這么急。</br> 賈寶玉“曾”的冒出一身冷汗,忙問道:“二老爺叫我是有什么事情?”</br> 不遠處賈母也問道:“二老爺說沒說,叫寶玉過去是為什么?”</br> “是大好事。”</br> 小廝滿臉的笑意,“今兒圣上過來,琮三爺趁機給討了一個官職,如今是要叫寶二爺過去磕頭謝恩呢!”</br> “給寶玉討了門官職?”</br> 王夫人心中大喜。</br> 賈母又問:“只有寶玉嗎?”</br> 小廝當即回道:“小人只負責來叫寶二爺,至于璉二爺和東府的小蓉大爺他們,另有其他小廝去找了……”</br> 這下鳳姐和旁邊秦可卿的眼神也亮了起來。</br> 賈母頓時笑了起來,道:“琮哥兒果然是個好的,咱們都沒看錯他!”</br> “母親,還是快叫寶玉過去罷。”</br> 王夫人有些著急,“萬一耽擱了謝恩的時間,可是了不得!”</br> 賈母恍然,“對對對,快帶寶玉過去罷!”</br> 聽到是皇帝賞自己做官。</br> 賈寶玉恐懼頓減,手不抖了,腿腳也不發(fā)顫了,昂首闊步的便隨小廝往賈赦的外書房而去,那模樣看的身后幾位姑娘們暗暗發(fā)笑。</br> “哎呀,”鳳姐忽然出聲,“倒是忘了問問,陛下都賞了什么官!”</br> “你著急什么?”</br> 賈母笑道:“反正官位是跑不了的,等人回來再問也不遲!”</br> “老祖宗說的是。”</br> 鳳姐笑著拉住薛寶釵的手,道:“這次多虧了琮兄弟,我得好好謝謝你才是,明兒我就去庫里翻翻,定要備一份大禮給你!”</br> 說著一拽旁邊的秦可卿。</br> 笑道:“還有咱們的小蓉奶奶,你也回去搜羅搜羅珍大哥的府庫,挑好東西搬些出來,可不能小氣了!”</br> 秦可卿笑著連連應“是”。</br> 尤氏朝賈母笑道:“老祖宗快管管這個鳳辣子,您瞧瞧她,這是要教唆著可卿,把我們府上都搬空呀……”</br> 聞言,眾人登時笑作一團。</br> …………</br> 在四月初一的朝會上,議定了由王子騰前往溫州府鎮(zhèn)壓叛亂后。</br> 因為要調(diào)動一部分京營兵卒和密云大營的兵卒,賈琮略作一番考量,還是將部分百戰(zhàn)精兵調(diào)撥給了王子騰。</br> 后者自是感謝連連。</br> 這日。</br> 林黛玉回到榮國府找迎春三姐妹說笑,又叫人來請薛寶釵、晴雯她們。</br> 恰巧賈琮休沐,正閑在家里。</br> 心念一動,便隨著薛寶釵她們一起來到迎春這里。</br> 對于賈琮的到來,眾人自然是歡喜不已。</br> 說笑著,忽然門外有一個丫鬟急匆匆的跑進來,卻是迎春身邊的小丫鬟蓮花兒。</br> 方一進門。</br> 那蓮花兒就急忙抓住迎春的衣袖,道:“小姐,不好了,司棋姐姐在小廚房跟柳家媳婦鬧起來了……”</br> 話才說到一半。</br> 忽然看到賈琮居然也在,當即愣在了那里。</br> 見其木在那里。</br> 旁邊繡橘趕忙拉了拉蓮花兒的衣袖,小聲在其耳邊提醒道:“還不趕緊給琮三爺見禮!”</br> “呀!”</br> 蓮花兒后知后覺的驚呼一聲,這才發(fā)現(xiàn)因為過于急切,自己居然冒冒失失的就沖進了屋里,面色霎時慘白。</br> “琮…琮三爺!”</br> 蓮花兒哭喪著臉,顫顫的道:“見過琮三爺,方才我只是急了一些,我……”</br> 掃了一眼迎春被抓著的衣袖。</br> 賈琮并不說話。</br> 蓮花兒這才反應過來,趕忙撒開手。</br> 賈琮問道:“你說司棋在小廚房跟人鬧起來了?是為了什么鬧的?”</br> “這……”</br> 蓮花兒支支吾吾的有些說不出來。</br> 賈琮看了一眼迎春,卻見其面色雖有無奈,但卻是一臉順其自然的模樣,頗有些想要放任自流的意思。</br> 不由的在心里嘆了口氣。</br> 果然是懦小姐……</br> 于是,賈琮起身道:“走吧,咱們一起去瞧瞧熱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