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阿哥開車走后,姐妹們就圍攏過來,朝著她問長問短。文麗心里雖是裝滿著憂傷和煩惱,卻做出輕松和開心的樣子,并編出一套假話哄騙著大家。
她雖然在哄騙大家,可是卻哄騙不了自己。雖然許阿哥沒能把她帶走,但卻是真地生了她的氣,非但沒有再過來看望過她,而且,連電話也不再給她來了。她沒想到許阿哥會變得這樣快。這讓她想起了他給她講過的那個螞蟻和大象離婚的笑話,同時也想起了外婆和阿媽為什么要堅決反對他們倆人相愛。這事她想過很多,幾乎是天天想夜夜想,可以說把她折磨得身心憔悴,半死不活。
是的,他們之間的感情有許多問題和困惑讓她想不通,越是想不通,就越是想弄通,實在忍不住了,她就給他打電話。可是,他的電話通常是打通了沒人接,再不就是有人接了,卻又因為他正忙,不能多說。這就更加深了她心中的疑惑和猜測。
憂慮和煩惱嚴重地折磨著她,整日的頭暈和乏力很快就讓她病倒了。她被阿爸送到了鄉衛生院。年邁的郎中給她號了號脈,卻滿面喜色地對她說,“你懷孕了。”聽著這話,她不禁一怔,覺得這怎么可能呢?可是,她馬上想起自己已經有一個多月都沒來例假了。想著想著,她當即就冒出了一身冷汗。
她出了衛生院,阿爸忙迎了過來,問她,“咋樣?”文麗很凄然地一笑,說,“沒啥,就是有點頭暈乏力,好好睡一覺就好了。”回到村里,文麗雖然感覺困乏無力,甚至有些惡心。但她還是繼續上著班。整個下午,她都坐在涼棚下的角落里,一邊歇著,一邊考慮著眼下這事該咋辦。她知道這種事是瞞不得家人的,可是,讓她該怎么說呢?她反復思考了很長時間,覺得還是要照直說,哪怕讓外婆和阿媽狠狠地罵上一頓。
回到家時,天色已經有點黑了。一進門,就見昏暗的燈光下,阿媽拍著桌子在對二哥大喊大叫,只差巴掌沒打到二哥的臉上。二哥雙手抱著頭坐在桌旁,一聲不吭地聽著。原來二哥到了人家快三年了,一直沒有孩子,而且還跟外村的一個寡婦好上了,鬧得人家要退親。這怎能不讓阿媽惱怒發火?文麗見阿媽惱成這樣,本想對阿媽說的話也就不敢再提了,就悄悄地獨自上了樓。
二哥這事雖然跟她沒關系,可是,卻讓她覺得十分為難。因為二哥出了這事,已經讓家人十分地難堪,如果她跟許阿哥再出這一當子事,真不知讓家人的臉面要往哪放?這讓她本來就感到十分為難的話題顯得更加為難了。
這天中午吃飯時,文麗見到食物就覺得反胃,可是,阿爸專門為她做了她最愛吃的咸魚燉豆腐。于是,她就強迫自己多少要吃點飯。可是,剛吃兩口飯,她就覺得惡心想吐,就捂著嘴往廁所里跑。等她嘔吐完回到桌旁,卻見外婆和阿媽都放著碗筷,緊皺著眉頭,用十分怪異的目光看著她。她一時心慌,不知自己做錯了什么事,就問阿媽,“咋啦?”阿媽的面孔板得很平,口氣卻很嚴厲,“你懷孕了?”
“沒呀。”文麗本能地答道。外婆一旁惱著說,“怎么沒?騙鬼去。”文麗嚇得不知該怎么了,就低下頭,裝作吃飯的樣子。可是,阿媽搶過她手里的飯碗,丟在桌上,說,“不讓你找漢人,你霸蠻不聽話,非找漢人,現在好了,你懷孕了,可他卻跑了,不管你了。你說這該咋辦?”外婆也一旁添火燒油著說,“你二哥出了那當子事,弄得我和你媽羞騷得不敢出去見人,你再出這當子事,還讓我和你媽咋活呀!”
文麗怯怯地說,“不行,我就離開這里,不給你們長輩丟人。”阿媽罵道,“你去哪里?去桂林許阿哥那里?想得道好,除非我和你外婆都死了,沒人管你了。”
外婆見文麗低頭不語,用手抹著淚,就說,“她阿媽,你也不要生氣了,明天我就去谷雨鄉她姨婆那邊,把她和順正阿哥的事說死。”可文麗堅決不同意,說,“你別去說,說了也沒用,我不會同意的。”阿媽火了,一巴掌打在了文麗的臉上,說,“啥事都由著你了。”
文麗從小都是由外婆和阿媽寵慣大的,從來沒有讓外婆和阿媽罵過一句,更別說挨打了。猛然被阿媽打了一巴掌,文麗就委曲地放聲大哭起來。她一邊捂著臉哭著,一邊放著狠話說,“你們嫌我不好,我就死了好了。”說著,便朝著門外跑了出去。
外婆見文麗跑了出去,以為她真地要尋短見,便指著文麗阿爸說,“你還不去追趕她,呆在這里干嘛?”文麗阿爸馬上靈醒過來,起身就追出了門。到村口涼棚下,阿爸終于追上了文麗,拉著文麗的手,說,“你要去哪?”文麗哭著說,“不知道,反正我不回這個家了。”
此時,天色早已經黑了下來,四周寂靜無人。阿爸把文麗拉到竹制的長凳上坐下,問,“是不是許阿哥他不愛你了?”文麗沒有吭聲,但淚水卻在眼圈里打轉。阿爸又問,“你們才相親相愛不到兩三個月的時間,怎么會這么快就變心了。你們倆到底是為了什么?”文麗先是不肯回答,可是阿爸追問不舍,沒辦法,文麗才說,“他要帶我去桂林住,我不同意,他就生氣了。”阿爸聽著這話,沉默許久,然后長長地嘆了口氣。
父女倆在深秋夜晚的涼棚下的竹凳上坐了很久,直到外公找了過來,才把文麗勸了回去。一連許多天,文麗都不跟外婆和阿媽說話,這天中午,文麗回到家里,就見姨婆和順正阿哥坐在堂屋里。外婆正用溢美和渲染的語調夸贊著文麗,說得姨婆和順正阿哥眼睛都直起來了。見文麗進到屋里,姨婆就親切拉著文麗的手,讓文麗坐在自己身邊,指著順正說,“順正是我的孫子,也是你外婆的侄孫,剛好比你大兩歲,老實本分,吃苦能干,再加上咱兩家親上加親,上到你們家來,該是多好的事啊!”
順正雖然一句話不說,卻一直在用憨厚和興奮的目光盯著文麗。他穿著一身黑布新衣,扎著圍頭,憨態可掬,如果按照傳統的侗家相親的眼光來看,可謂是標準的侗家阿哥。可是在文麗的眼中,雖然找不出特別挑剔的地方,但也沒有讓她一見傾心的感覺。但外婆并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就用決定的口氣對她說,“文麗你聽著,你和順正的事就這樣定了,順正下個月就來上門。”文麗當然不愿意,可是又不好當姨婆和順正的面表示反對,特別是她心里正煩正亂,不想聽這些讓人煩心的絮叨,就說自己頭痛得厲害,上到樓上睡覺去了。
可是,她剛上到樓上,外婆就跟著上來了,勸著她說,“我知道你還想著那個桂林阿哥,可是,你想過沒,他是不會舍棄城里的工作和生活來和咱們一起生活的。再說,你已經懷孕兩個來月了,再不讓順正上門,等你的肚子大起來了,該咋辦呀!”外婆說著,顯出了十分憂慮和發愁的神色。
文麗擦了擦臉上的淚珠,用懇求的口氣對外婆說,“我知道你和阿媽都是為我好,但我還想著許阿哥。我想去桂林找一下許阿哥,我要當面問他是不是真地變心了,如果他沒有變心,我就跟著他一起到桂林去住;如果他真地變心了,我第二天就招順正阿哥上門。”
外婆沉思良久,說,“你這是不撞南墻不死心呀!”然后,長長地舒了口氣,拿起毛巾給文麗擦著眼淚,說,“好吧,跟我下樓去吃飯。”文麗順從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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