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有三子, 長山, 長林,長榮,從名字就可以看出, 山林,取自然之物, 天生地養(yǎng)隨口而出,最后這個榮, 卻是費了幾分心思。而事實上也是如此, 作為家中的幺兒,宋長榮確實是家里的寵兒,宋母的心肝寶貝。
他出生在六十年代, 那個時候, 家家都是勒緊褲腰帶,粥都喝不上流呢, 更別說飯了, 宋家兄妹全都滿肚子的水飽,只有他,極少體驗過餓是什么滋味。
宋母覺得三兒子小,每次吃點干糧,都把自己的那份都留給小兒子, 長霞姐弟心疼母親,又把自己的那份分出一半,長久下去, 宋長榮是宋家唯一一個面色紅潤,白白胖胖的孩子,宋母一見,更覺得老兒子滿臉富貴相招人稀罕,長大了能有出息。
宋長榮年紀(jì)小,并不知道,自己吃的那點東西,讓兄姐偷偷咽了多少口水,等他懂點事了,家里的條件也好了,雖然還是沒有肉吃,吃飯卻是人人管飽了。
所以他從不覺得,自己在家是與眾不同的,更沒覺得父母對他有多偏愛,一樣的起早貪黑,一樣的耕地下田,在這個家里,他付出的并不比誰少,更沒有欠了誰。
如果說欠,他覺得大姐宋長霞,對不起家里的所有人,因為她的一時不檢點,讓宋家多少年都抬不起頭,讓他們兄弟三人的婚姻,全都那么不順。
大姐出事的時候,他還小,十一二歲的年紀(jì),并不太懂那是什么意思,只記得那段日子,母親哭,父親罵,家里陰沉的氣氛,讓他不到吃飯點都不敢回家。
可漸漸的,外面的日子也不好過了,大人看他的眼神,帶了絲憐憫和同情,孩子卻指著他笑,說他們家出了個養(yǎng)漢的閨女。養(yǎng)漢這詞他知道,只有那些不正經(jīng)的女人,才會被這么說,他大姐那么好,怎么會是不正經(jīng)的女人?
為了這,宋長榮和那些孩子狠狠的干了一仗,結(jié)果對方人多勢眾,他整個被按到了底下。
“你們這幫混小子,敢欺負(fù)長榮?都給我住手!”來找弟弟的宋長林,離老遠(yuǎn)就看到弟弟被按底下了,心急的他高喊一聲,撒腿就往這邊跑,結(jié)果還沒到地方呢,那幫小子一哄而散,都撒丫子跑了,“宋長林來了,快跑!”
別看宋家老二和老三只差了三四歲,個頭卻差著一腦袋,那宋長林個子高拳頭硬,這幫小子誰敢惹?不沁等著找揍嗎?
看著滿臉掛彩的弟弟,宋長林是又心疼又來氣,他邊拍著對方的衣服,邊沒好氣地道:“一個人打一幫人,你傻啊?不會跑???”家里的事就夠多了,這小子怎么還開始不省心了?
“二哥,他們說大姐養(yǎng)漢子,你告訴我,大姐是不是真養(yǎng)漢了?”宋長榮顧不得疼痛,挺脖子質(zhì)問宋長林,雖然他不相信,自己的姐姐會不是好女人,可想起最近的事,他心里越來越慌,總覺得有啥事脫離了原樣,再也回不到當(dāng)初了。
正想給弟弟擦臉的宋長林,聽到此話心中一怒,抬手就想打過去,可看到長榮臉上的傷,再想起剛剛那幫孩子,他咬了咬牙,又把怒火忍了下去。
“長榮,咱們是姐弟,大姐啥樣,你還用別人說嗎?”這話要是被大姐聽到,她該是啥心情?
“可他們都說……”
“他們是在放屁!”憤怒的截住話頭,宋長林語氣冰冷的道,“再有這話你見一個打一個,別自己打,回家叫著我,咱哥倆一起上,你記住,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不管外人咋說,那是咱姐,自己家人你要是都不護(hù)著,外人更瞧不起你。”
宋長榮并不了解,最后那句是啥意思,可為了這句話,他們哥倆那陣子的仗可是沒少打,回家更是沒少挨揍,其實宋長榮心里挺委屈,明明是為了大姐的事打仗,他有啥錯?可看著咬牙擋在自己面前的二哥,他又把話咽了回去,他記得那天,他問話時二哥的神情,他相信,如果自己不是他親弟弟,二哥的拳頭,會比往日里更狠。
如果說那時候的宋長榮,只覺得面上過不去,心里挺委屈,長大后,見到大哥娶媳婦的宋長榮,終于發(fā)現(xiàn)這事情有點不對勁,他們宋家的名聲壞了,沒有姑娘愿意嫁了?
大哥那么勤勞能干的人,竟然娶了那么個大嫂?長相就別提了,村里不是倒數(shù)的,那也是中下等的,沒結(jié)婚就聽說,這閨女愛講究兄嫂,挑的家宅不寧,想也知道,這結(jié)了婚還有好?可就這么個女人,他們家還是多搭了聘禮,三催四請才娶回來的,別說父母的臉色難看,他心里都覺得憋氣。
每次見到這個大嫂,他都覺得心里堵得慌,如今大哥這樣,他今后,又能娶個什么樣的人呢?
……
“長榮,媽給你說個事?!彼文感呛堑慕凶×诵鹤?,那表情,真是從心眼里往外樂。
“媽,啥事?”剛下地回來的宋長榮,擦了把汗,咕咚咚喝了半瓢涼水,然后才抹了把嘴,看向他媽。這么高興,難不成二哥要回來了?
“媽跟你說啊,人家今天跟我提了倆閨女,我看這兩個閨女都不錯,你看看你喜歡哪個?”宋母趁著老頭不在,拉過老兒子,就開始低聲念叨,“一個是村里張家老三,就是咱村那張大夫,前幾年你爸腳崴了,來給推拿的那個,他們家的三閨女。”
“張家老三?”一個村里住著,就算沒說過話,也混個臉熟,想到自己看到的張巧芳,宋長榮一臉苦相,“媽,那張家三閨女不是有對象嘛?”有對象的女人,再好看也沒用啊。
“哎呀,那張東兵已經(jīng)結(jié)婚了,結(jié)婚時你爸都去了,現(xiàn)在倆人早黃了?!彼蚵牭耐淄椎模嬗袉栴},她還能坑了自己兒子?
宋長榮撇了撇嘴,悶頭不語,心說結(jié)婚了又能咋樣?這么多年感情處著,誰知道是不是真斷?一輩子的事,他可不想娶這么個女人。
見兒子滿臉的不怨,宋母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又沒說非讓你娶她,這不是還有第二個嗎?村東頭徐家的,可巧的是,也是家里老三,這閨女我瞅著哪哪都不錯,就是人嬌氣點?!辈贿^話又說回來,凡是家里有點條件的,有幾個閨女不嬌氣?今后自己頂門過日子,自然就好了,這都不是事。
徐家老三?徐小梅?想到前幾天,見到那個穿紅裙子的女孩,宋長榮臉上一紅,想了一會兒才出聲道:“媽,徐家能看上咱家嗎?”張巧芳還可以理解,這徐小梅,干干凈凈一大姑娘,咋能看上他們家?
聽兒子這話,宋母心里一疼,輕拍宋長榮的手道:“我的傻兒子,為了你大姐,委屈你們了。”嘆了口氣,宋母接著道,“那徐老頭在外面攤了點事,把他媳婦嚇了個半死,現(xiàn)在倒炕上起不來了,丈夫回不來,她又快不行了,就想著閉眼前,能看著閨女找婆家,這問來問去的,就問到咱們家了。”見兒子還想說啥,她笑著道,“你放心,我和你爸商量了一晚上,覺得這里面沒事,他們家光說要對閨女好,可見那徐老頭的事是不搭錢的,就是搭錢,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他們又不是沒兒子,你們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能搭多少?”要不是有這事,這閨女能攤到他們家?
宋長榮一聽,覺得他媽說的挺有道理,這位同意后,一心等著自己娶媳婦,沒想到先娶媳婦的,竟然是他二哥?
“媽,你要把那張巧芳給我二哥?”弟弟不同意又給哥哥,這讓人家咋想?
“你這孩子傻了?你二哥不結(jié)婚,你咋結(jié)婚?”喜滋滋的疊著新棉被,宋母咋看咋舒心,她二兒子要娶媳婦了,她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可是,可那不是給我介紹的嗎?”
宋母一聽,忙放下針線,低聲斥道:“別瞎說,什么給你?你王嬸和我說的是有倆閨女條件合適,又知道咱家有倆小子沒結(jié)婚,可沒說給誰,你這話要是讓人聽著,成啥事了?”
本來就是,姑娘家放話讓媒人幫著找個合適的,還都提到了,家庭條件不看,只看人品,湊巧那天,同時問到她這了,她一高興,回來就先問小兒子了,誰知道讓長榮誤會了,這可不得了,今后不小心要是讓二兒子知道了,那心里得咋想?老三不要的給他了,再偏心也不是這么個偏心法???
這宋母好一頓洗腦,終于讓宋長榮相信,張家不是看上他了,人家只是和媒人說了條件,別的啥都沒說,是他自己誤會了。
宋長榮這心終于放到了肚子里:不是就好,不是他就不會覺得,自己對不起二哥,更不會覺得,是他讓二哥娶了那么個二嫂。
宋長林結(jié)婚后的頭兩年,宋長榮對二哥家的活,是能幫就幫能干就干,雖然知道那事不怨他,他卻總覺得,有那么一點點的虧欠,漸漸的,二嫂開始繡花掙錢,他們家因為磚廠走了下坡路,他終于拋開了那點愧疚,他不欠任何人了。
……
宋長榮一直覺得,二十五歲是他的一道坎,二十五歲前,他過的是一帆風(fēng)順,可二十五歲之后,他卻被滿身的債務(wù),壓得透不過氣來。
他不明白,自己都已經(jīng)那么困難了,為啥家里人卻不能理解他?難不成,這年頭真是有錢的是大爺,別的都不看?姐姐外甥就不說了,沒有他們在中間攪和,他們兄弟的關(guān)系也不能這么差,可父母呢?他們怎么也不理解他?
是,他媽說腿疼的時候,他沒出錢,也沒咋管,可當(dāng)時他連個房子都沒有,孩子沒人看,他們兩口子又要看攤,又要做飯管孩子,一天天腳不點地,這又有誰能管?就為了這,他媽都跟他生分了?一口一個我二兒子,哼,深怕誰不知道,她二兒子有錢是老板?
“你這又憋哪門子的氣呢?快看看都幾點了,你閨女還不回來,真玩瘋了?”徐小梅看看時間,總覺的有點心忙意亂,他們家妞妞從小內(nèi)向,極少外出,更別說這點都不回來,這丫頭跑哪去了?
宋長榮看到時間,也是一皺眉,剛想拿起手機給閨女打個電話,就聽家里座機鈴響了,心里一松,他知道,這一定是閨女打來報平安的。
“這時候還不回家,打哪門子的電話啊?”徐小梅嘟囔著去接電話,剛聽了兩聲,整個人嚇傻了般的看向丈夫,慘白著臉顫聲道:“長榮,咱妞妞,咱妞妞被抓了……”
……
宋長榮一顆接一顆的抽著煙,直到胃里都開始惡心,還是忍不住滿心的驚慌,不知道該怎么辦。
前天晚上,他閨女去參加同學(xué)的生日宴,可這幫孩子去什么地方不好?偏偏去那人員混雜的歌舞廳。
他們玩到一半,妞妞從包廂出來去洗手間,誰成想點那么被,讓個醉酒的男人給纏上了?那男人也不知道是真喝多了,還是膽大包天,竟然趁著走廊沒人,把妞妞拽進(jìn)了自己的包廂。妞妞反抗中,拎起桌上的啤酒瓶子就砸了過去,把那男人砸的是滿臉開花鮮血直流,可明明他閨女是苦主,是被害者,就因為那男人有點小門路,警察局竟然把妞妞給抓了起來?
想到閨女自幼膽小,唯一膽大一回沒讓自己吃虧,還出了這種事?再說那牢里啥人都有,她一個女孩兒家,可咋辦?抹了把僵硬干涉的眼皮,宋長榮舉起發(fā)抖的手繼續(xù)點煙。
“抽抽抽,你就別抽了,你倒是快想辦法,把孩子救回來啊?!毙煨∶繁揪图钡臐M嘴燎泡,見丈夫這沒出息的樣子,心中更是氣急。那是她親閨女,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昨晚也不知傷沒傷著碰沒碰著,讓這幫混蛋給關(guān)了起來,愣是不讓她看,這要是真出點啥事,她可怎么活???
“我救,我救,你讓我他媽的咋救?我把能去的地方跑了個遍,人家一個個把我當(dāng)孫子似的攆,我連孩子的面都看不著,我能咋辦?”一把將手里的打火機扔到了地上,宋長榮抱著腦袋憋屈的哭喊。要是這坐牢能代替,他現(xiàn)在就進(jìn)去把閨女換出來,可人家不讓,他說了不算。
聽到丈夫的話,徐小梅一屁股坐到了宋長榮的身邊,許久,才試探地道:“要不然,要不然咱去求求大姐夫,他的門路多,應(yīng)該能有辦法?!彼颜J(rèn)識的人都想了一遍,最后悲哀的發(fā)現(xiàn),他們兩口子竟然一個朋友都沒有。
頭些年走街串巷就不用說了,近幾年在市場里租了個小門面,擺了個小攤,左右鄰居是競爭對頭,來往的都是金錢客戶,他們能找誰?
“大姐夫?”宋長榮捂著臉無力道,“他本來就看不上咱們,更別說他現(xiàn)在都退休了,還能有啥門路?”趙明遠(yuǎn)是文藝口的,根本和這就沾不上邊,再加上對自己不滿的之孝,這些年住在一個縣里的姐倆,不但沒走近了,反倒是越來越遠(yuǎn),誰的毛病就先不管了,明知道不行還討那二皮臉,他才不去。
想到這,他一咬牙,蹭地一下站了起來:“我的閨女我自己救,我他媽還不信了,現(xiàn)在又不是封建社會,出了這種事還沒人管?我去政府告他們,我去找報社我去找電臺?!迸龅叫袃吹倪€不能反抗了,從古至今有這說道嗎?還讓不讓人活了?
一旁的徐小梅聽到這話腿差點嚇軟了,說白了,他們就是個普通的老百姓,平日里最大的官就是地稅和城管,現(xiàn)在丈夫要往大了捅?想到電視劇里的那些陰暗面,徐小梅一把抱住丈夫的腰不撒手,哭喊著道:“長榮,你可別嚇我,孩子還不知道啥樣,你要是再有點啥事讓我咋辦?那小子不是沒死嗎?他不就是想要錢嗎?咱給,咱給他不就得了?”
“他要三十萬,拿啥給?”想到那混蛋爹的那副嘴臉,宋長榮的眼角都快瞪裂了。人家說了,你不給錢,我兒子就是好了也不會出院,你姑娘想出來?沒門,可他就是把房子賣了,又在哪能湊出這三十萬?
“咱們,咱們找二哥,二哥有錢,為了妞妞二哥二嫂一定會拿錢,他們一定會管。”二嫂打小最疼妞妞,她一定會管的。
二哥?宋長榮一陣恍惚,他們又好久沒見了吧?自從父母去了二哥家,除了父母大壽,他就沒再去過,這么多年不吵不鬧,兄弟情分卻越來越淡,這么多錢,他能給拿嗎?
“都要命的時候了,你還猶豫個啥?你不打我打,你要臉我不要臉?!毙煨∶吩较朐接X得該找二伯哥,比起那個沒有血緣的姐夫,宋長林可是孩子的親大爺。
見媳婦急急忙忙去打電話,宋長榮有些緊張的舔了舔嘴角,心里升起一股希望:二哥,他會管嗎?會給拿錢嗎?
“喂?妞妞嗎?”電話那頭柔和的嗓音讓徐小梅鼻子一酸,聽到妞妞倆字,她更是忍不住地哭出聲來,“二嫂,妞妞出事了……”
……
“你說二哥會不會來?”看著重新叼起煙卷的丈夫,徐小梅心里有些沒底,剛才張巧芳問了遍經(jīng)過,告訴她別急,然后就掛了電話,這是管還是不管啊?會不會來???
“來不來今天也沒有辦法,收拾收拾睡覺吧,明天中午他要是不來,我就去找律師?!倍嗌儆辛它c底氣的宋長榮,終于靜下了心,想出個辦法,明天二哥要是真不來,他就去找律師咨詢一下,你說三十萬就三十萬,金子做的也沒那么金貴。剛剛的上告只是一時的激進(jìn),閨女在里面待著呢,他哪敢去告?唉,賣房吧,他攢了這么多年的家底,啥都沒有了。
說睡覺,孩子還不知道啥樣呢,誰能睡得著?兩口子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的瞅著,剛有點迷糊,就聽到外面?zhèn)鱽磉堰训脑议T聲,嚇得兩人一個激靈,忙從床上蹦了起來。
“長榮,是不是那小子死了?那家找來了?”徐小梅哆哆嗦嗦的抓著丈夫,心都要嚇零碎了。
“別瞎說,我去的時候那小子還睜眼呢,死啥死?”說是這么說,宋長榮的心里也有點沒底,他穿好了衣服,轉(zhuǎn)轉(zhuǎn)磨磨的想找個家伙拿著,關(guān)鍵時刻好起到防御。
還沒找到呢,外面的人砸的不耐煩了,還是高聲喊:“長榮你磨蹭什么呢,快給我開門,我是你二哥!”
二哥?宋長榮愣住了,他怎么都沒想到,二哥這么快就來了?
打開門,看到二哥二嫂小佐小佑都來了,宋長榮就像委屈的孩子終于見到了親人,眼圈一紅,差點哭出聲來。
他們家,終于來人了。
“妞妞都被抓進(jìn)去兩天了,你們兩口子才出聲,你們都想啥呢?”宋長林并不是急躁的性子,可他一見這不知好歹的弟弟就沒好氣,再想起里面關(guān)著的侄女,他這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孩子在里面說不上受啥委屈呢,他們這當(dāng)父母的,還有心思關(guān)門睡大覺?睡的這個死,砸都砸不開。
“妞妞要緊,你別急著罵,先問問啥情況。”其實張巧芳對這兩口子也沒好氣,一開始接電話還以為是妞妞打的,哪成想妞妞出事了?還出事兩天了?這么大的事也不早點說,這兩口子賺錢賺傻了?連孩子都不著急了?
聽到媳婦的話,宋長林強忍著揍人的沖動,坐到沙發(fā)上,讓對方把經(jīng)過細(xì)說了一遍,結(jié)果聽了后,他差點氣個倒仰,指著宋長榮的鼻子怒罵道:“宋長榮,我咋有你這么個孬種弟弟?這兩天孩子都沒見著,你竟然還不著急?竟然還有閑心坐家抽煙?”
看到桌上那一堆的煙頭,宋長林心中更氣。一個女孩子,在那種情況被抓了進(jìn)去,得嚇成啥樣?這當(dāng)父母的是倆死人嗎?
“走,咱們?nèi)ゾ帧!彼伍L林二話不說,拉著宋長榮的脖領(lǐng)子就往外走。
“這么晚了……”這都半夜了,去警局找誰?。?br/>
“半夜怎么了?那混蛋又沒死,憑什么不讓探視?你閨女在里面說不上怎么哭呢,你要是敢在家睡覺當(dāng)鵪鶉,我現(xiàn)在就掐死你。”說著話,宋長林毫不溫柔,拽著人就給拉了出去。
那暴怒的樣子,看的小佐小佑都是一咧嘴,他們爹那是慈父的典范,賢夫的楷模,在公司也是好好老板一個,這么兇,在他們的印象里還真是頭一回,怪不得海山叔他們總說,父親在部隊里怎么怎么兇殘,原先他們還不信,現(xiàn)在一看,海山叔他們還真沒騙人,他爹好霸氣。
社會就是如此的現(xiàn)實,宋長榮沒錢沒人沒有底氣,宋長林卻是有備而來,連自家公司的專屬律師都拉了過來,到了警局,咔咔咔幾句話,保釋了妞妞,第二天,他們兩口子又來到了醫(yī)院看那混蛋。
張巧芳之所以跟來,是怕那人傷勢嚴(yán)重再有個好歹,可一看到病床上那纏著圈紗布,捧著個碗正吃葡萄的男人,她心里這火蹭蹭就起來了,就這病號,比她家妞妞的臉色都好,還敢在醫(yī)院要死要活不出來?
攔住想要上前的丈夫,她笑著走了過去:“你們好,我是宋天嬌的家屬,今天來,是想商量一下賠償問題……”某些時候,男人會讓人警覺,女人卻不然。
“?。烤褪悄慵夷茄绢^把我兒子打成這樣的?”臨床的女人張牙舞爪的就想沖過來,卻被她男人一把攔住,冷冷的道,“我兒子喝多了酒站不穩(wěn),撞她一下,就被你家丫頭傷成這樣,我覺得我要點補償并不過分?我和她父母都已經(jīng)說好了,就那些,你們準(zhǔn)備好了再過來吧?!闭f著,就有開門送人的意思。
“放心,我們這次來,就是商量補償?shù)膯栴},錢都準(zhǔn)備好了。”指了指兒子手里的皮箱,張巧芳笑的很有風(fēng)度。她如今也算是年過四十,可年過四十豆腐渣這話,放到她身上,純屬就是一句笑話,見到她的人,沒人會注意她的年齡,只會覺得,這女人優(yōu)雅嫻淑,充滿了成熟的風(fēng)韻。
那混賬爹多看了兩眼張巧芳,隨即被她所說的錢吸引了過去,剛想伸手查看,卻被小佑一手?jǐn)r住,笑著又拿了回去。
“你什么意思?”不是送錢的嗎?混賬爹很不滿,給兒子一使眼色,那混賬往床上一趟,捂著腦袋開始哼呀。
“沒什么意思,錢是要給的,可我們要先看看病歷,這三十萬,你總不能讓我白花吧?”看著哼哼呀呀的某人,張巧芳笑的那叫一個春花燦爛,讓人覺得有點心中沒底。
混賬爹悻悻的對媳婦道:“把病歷讓她看看,看看那死丫頭給我兒子造成了多大是傷害?!?br/>
張巧芳接過病歷,翻頁看了看,而后驚訝的點了點頭:“這么嚴(yán)重?”
“哼,那當(dāng)然,三十萬都是少的?!?br/>
“沒錯,看這病歷,三十萬是不夠,放心,我們家別的沒有,就是有錢?!彪S手把病歷交給兒子,張巧芳面色一整,頗為嚴(yán)肅的道,“這么嚴(yán)重的病,在小地方容易被耽誤了,我們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車輛,半個小時候后,送你兒子去b市,那里要是再不行,咱們再去首都,放心,這兩個地方我們都有認(rèn)識人,所有費用都由我們出,你們什么都不用管?!?br/>
去b市?混賬爹心里一驚,終于警覺不對,他邁大步過來,伸手就想過來搶那病歷:“我們不去b市,我兒子在這就挺好,不用你多管?!?br/>
“那可不行?!睆埱煞纪赃呉婚W,笑吟吟地道,“我們家孩子闖的禍,我們是一定要承擔(dān)的,不就是顱內(nèi)出血嗎?不就是腦子里有大面積血塊嗎?放心,這三十萬,我一定會給你,你兒子這病,我也一定會幫他坐實了,如果真查出來不出血……”張巧芳背對著兒子丈夫,雙眼一瞇,眼里出現(xiàn)一抹狠厲,“我就幫他一把,讓他盡量和這病歷吻合,別讓你出錯?!?br/>
這一眼瞪去,床上哼呀的男人差點嚇尿了,幫他一把,怎么幫?再打個大出血?
“你們,你們這是威脅,你們這是恐嚇,我要去告你們,你們喪心病狂,竟然恐嚇被害家屬——”混賬爹被這一眼瞪的雙腿發(fā)軟,聽那話更是心驚膽戰(zhàn),可想到錢,他色厲內(nèi)荏的大喊著,企圖招來外面的護(hù)士給他壯膽。他也不知道,明明是個普通的女人,怎么會讓人這么膽寒。
“喪心病狂?”宋長林冷冷一笑,“我這人講究個公平,別人怎么對我,我就怎么對別人?!彼緛硎窍胱呙髀返?,找律師砸錢,丁是丁卯是卯,可媳婦借著這事,又想起他年輕時那官司,心里來氣,非要嚴(yán)懲,結(jié)果就想了這么個主意,說嚇嚇?biāo)麄?,看著侄女蒼白的小臉,再加上倆兒子起哄,他也就來了。
宋長林認(rèn)為,能把他善良的媳婦都?xì)獬蛇@樣,可見這男人是多么可恨?他不知道,他善良的媳婦真不是嚇人,張巧芳同志都已經(jīng)研究好了,用多大力度,能把人砸的殘而不死,就等著先送去外市了。
這邊話剛說完,門一開,幾個年輕力壯的護(hù)工走了進(jìn)來,還沒等那一家三口露出被解救的神情,這幾人不由分說推著病床就往外走。
“你們干嘛?放開我兒子?!被熨~爹緊抓著床的一邊,說啥也不撒手,這要是查出了作假,不只兒子吃不了兜著走,連他找的人都得貪麻煩。
“你的轉(zhuǎn)院要求院長已經(jīng)批準(zhǔn)了,車在外面等著,里面有護(hù)送人員陪同,不用擔(dān)心?!贬t(yī)生好心的解答,讓這一家三口都懵了,真要轉(zhuǎn)院,不是開玩笑?
想起張巧芳剛剛的話,床上的病號心里一驚,跳下病床就往外跑:“我沒事,我不用去市醫(yī)院?!彼刹幌胱屓藥退话?,再一不留神給砸死了,他還沒活夠呢。
“沒事了?”佐佑兄弟同時邁步,攔住他的去路,笑容和張巧芳如出一轍,那叫一個燦爛,“你沒事了,我們可有事?!毕肫圬?fù)他姐姐?咱們沒完。
……
“二娘,難得來一次,你們再待兩天吧?!本o拽著張巧芳的袖子,妞妞滿臉的依依不舍。
她從小就喜歡這個二娘,不知道為什么,只覺得對方身上,有種很熟悉的氣息,特別讓她喜歡,可父母和二大爺一家,越鬧越僵,僵的她都不敢去二娘家,更不敢在對方身邊轉(zhuǎn),深怕二娘連她一起討厭,可這次的事卻讓她知道,二娘還是喜歡她的,否則哪能一聽她出事,大半夜就趕了來?
要知道,自從多年前的那場事故,宋長林開車一向小心,更不會走夜路。
見妞妞那怯怯的神情,張巧芳有些心疼,這丫頭每次見到她,那眼神都跟被丟棄的小狗似的,可事實也確實如此,兩家不對付,她又有兒有女,對妞妞再喜歡,也沒小時候那么親熱了,現(xiàn)在想想,這孩子因為她父母,姑姑大爺都不親,確實挺可憐。
這么一想,她又心軟了,試探地道:“要不然,你去二娘家住幾天,看看你爺爺奶奶?”
“好啊!”歡快的答完,妞妞臉上一僵,回頭瞅瞅父母,小聲的申請道,“爸媽,我能去看看爺爺奶奶嗎?”
徐小梅有些不愿意,可人家大老遠(yuǎn)來幫忙,家里不但一分錢沒花,還讓那小子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這不愿意的話,在嘴里繞了一圈,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就在她以為,丈夫也不會同意的時候,宋長榮卻眼圈一紅,低聲對女兒道:“去吧,去看看你爺爺奶奶,多和琦琦玩玩,你們是姐妹?!?br/>
這兩天見二哥,因為天嬌的事忙前忙后,他突然想起了小時候的哥倆,那時候為了大姐,二哥領(lǐng)著他四處找人打架,當(dāng)時二哥就說過,‘自己家人你要是都不護(hù)著,外人更瞧不起你?!?br/>
這么多年,二哥從來都沒有忘了家人,所以他越走越高,親戚朋友的關(guān)系越來越好,再想想自己,不管是父母,還是兄弟姐妹,似乎他誰都沒有幫助過,想到的一直只有他自己,先不說他虧不虧心,能不能瞧得起自己,就說今后呢,等他沒了那天,女兒咋辦?她這性子被人欺負(fù)了,都不知道該去哪訴委屈,有小佐小佑在,至少他們是姐弟。
望著遠(yuǎn)去的轎車,宋長榮輕輕一嘆,準(zhǔn)備借著這個機會,明天去大姐家走走,那邊,可還有女兒的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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