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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四相軍團(t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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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文侯突然站起身,大聲喝道:"住手!"他的聲音極是響亮,那兩個持槍的士兵正要刺向楊易,其中一個也已刺中了他,聞聲怔住了,收槍站好。車中五人列成一隊,那弓兵在前,帶著一眾人到了臺前,跪下道:"大人,小人前來繳令。"
    文侯的臉十分陰沉,只是道:"你們先下去吧。楚休紅!"我聽得他在叫我,連忙打馬向臺前跑去,翻身下馬道:"大人,末將在。"
    文侯道:"沒想到死囚真能擊潰鐵甲車!你命人將那死囚帶上來。"他的臉色極是不好看,大概鐵甲車的表現(xiàn)極讓他不滿意。看來,鐵甲車的確還有致命的毛病。我聽得要將楊易帶上來,心中一寬,也不及多說,急忙跑到楊易身邊,跑開時還聽得文侯低聲喝道:"張龍友,你且出來。"
    文侯大概要遷怒張龍友了吧。雖然鐵甲車可說已將死囚盡數(shù)殺死,但最終自己也動彈不得,如果真?zhèn)€在戰(zhàn)陣上與蛇人相對,只怕這鐵甲車已被擊毀了。我也顧不得這些,拍馬到了那鐵甲車邊上。此時的操場上盡是死囚的死尸,被碾得血肉模糊,楊易倒在那巨漢的尸體邊上,他除了腿上中了一箭,肩頭也被刺了一槍。我扶起他,叫道:"楊易,楊易!"他睜開眼,似乎有些詫異,卻沒有說話。這時錢文義也跑了上來,我和錢文義兩人扶著楊易向前走去,到了臺前,張龍友正跪在地上被文侯厲聲斥罵。他向來受文侯重用,被如此斥罵只怕也是第一次,動也不敢動。等張龍友退下,我們扶著楊易到了臺前,跪下道:"殿下,大人,末將已將楊易將軍帶到。"
    文侯眉頭一揚(yáng),道:"你認(rèn)識他?"
    太子方才已掩面不敢看,聽得我們說話,方才把袖子拿下,道:"甄卿,此人倒是有用之材,不如免了他的死罪可好?"
    太子的話我一向不愛聽,但這話卻深得我心,我不禁暗自感激。文侯向太子行了一禮,道:"殿下慈悲為懷,卑職佩服。只是此人犯的是死罪"
    太子道:"甄卿,人孰無過,萬民皆帝國赤子,縱然犯罪,亦是本王無德,也不能全怪他們。這個姓楊的本領(lǐng)非凡,若能為國所用,豈不是一件好事?"
    文侯微笑道:"殿下明見,誠萬民之福。楚休紅,此人你帶走吧,好生調(diào)養(yǎng),讓他的一身本領(lǐng)用到蛇人身上。"
    我心中感激,也不顧地上泥水淋漓,跪倒在地磕了個頭,道:"多謝殿下與大人開恩,末將遵命。"
    扶著楊易回去,我讓兩個士兵馬上抬起楊易去醫(yī)營醫(yī)治。那兩個士兵是前鋒營老兵,楊易原先在前鋒營時便隸屬他的麾下,自不敢怠慢,抬起楊易走了。我們又等候了一陣,等太子和百官退下,我們才退下。張龍友象遭霜打了一般,無精打采,我心中也有些不忍,走過去道:"張先生。"
    張龍友抬起頭看了看我,道:"楚兄,唉,沒想到鐵甲車虎頭蛇尾,我這個面子可丟得不小。媽的,那五個兵也太沒用了,連幾個死囚都斗不過。"
    其實這一戰(zhàn)那些死囚全軍覆沒,那五個士兵并沒有失敗,只是鐵甲車被陷入泥坑中,而這次主要是請百官來看鐵甲車的威力的,鬧了這么個結(jié)果,張龍友自然也不好說話。他越說越氣,喝道:"來人,將那鐵甲車中的五個士兵帶過來!"
    他的眼神中已帶有殺氣。他現(xiàn)在是工部侍郎,官職已然不小,論級別比我還高,談吐也大有威勢,手下人不敢怠慢,將那五個士兵帶過來。我見勢不妙,道:"張先生,你要責(zé)罰他們么?"
    張龍友道:"這五個人本來都相當(dāng)精細(xì),哪知這般不濟(jì),我要?dú)⒘怂麄兂龀鰵猓?amp;amp;quot;
    我沒想到張龍友居然說出這等話來,心中又是一沉。張龍友變了不少,只是居然成了這樣子,我心頭一疼,忙道:"張先生,有件事我要求你,萬望成全。"
    張龍友一怔,道:"什么?"
    我道:"我見那五個士兵并不算弱,雖然此事沒有辦好,但也算得上可用之才,不如把他們給我,我來責(zé)罰他們,然后補(bǔ)入我營中,也好一用。"
    張龍友沉吟了一下,嘆道:"楚兄,你既然這般說,那也好。只是這五個人定要好生責(zé)罰,不能輕饒了!"
    我道:"多謝張先生。"說著這話時,心頭卻一陣氣苦。以前張龍友對我頗為尊重,現(xiàn)在雖然親熱了些,但尊重之意大減,可能在張龍友心目中,我頂多也是個比較熟悉的將領(lǐng)而已了。當(dāng)初他不忍武侯殺女子,在簡仲嵐犯了軍令時他也向我求情,可現(xiàn)在自己卻動不動要?dú)⑷诵箲崳说淖兓瑢嵲谧屛铱床煌浮2贿^好歹將那五個士兵救下來了,我也實在很想用那五個士兵,尤其是那弓兵,能兩箭齊發(fā),左右開弓,大是高手,被張龍友殺了實在太過可惜。
    這時那五個士兵過來,惴惴地跪倒在地,張龍友喝道:"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若不是楚將軍求情,我非殺了你們不可。以后你們也不要跟著我了,到楚將軍麾下,為楚將軍出力,聽到了不曾?"
    那五個士兵抬起頭,看了看我,齊聲道:"謝大人開恩。"
    張龍友已是索然無味,指揮著下人把那鐵甲車抬起來,向我拱拱手道:"楚兄,我也得回去了。唉,今天這個臉丟得可真大,還望文侯大人別生太大的氣。"
    我道:"張先生,也不用想得太多,鐵甲車的威力人人都看在眼里,再加改進(jìn),一定會是一件利器。以張先生才干,做到這一點(diǎn)不難的。"
    張龍友苦笑了一下,道:"希望如此吧。"此時百官都已退去,前鋒營在曹聞道指揮下正在打掃操場。三十個死囚死了二十九個,那二十具尸體抬出去也不是很容易。等張龍友一起,我和聲對那五個士兵道:"諸位,請隨我來吧。"
    正待上馬,那弓兵忽然道:"楚將軍,末將廉百策有禮。"
    廉百策!一聽到這個名字,我大吃一驚。當(dāng)初廉百策是邵風(fēng)觀手下的大將,身為東陽城守將,官職也不低了,居然現(xiàn)在成了個弓兵!我扭過頭定眼看去,雖然和廉面策只有一面之緣,但依稀還看得出,那正是廉百策。
    在我被二太子捉拿時,廉面策受邵風(fēng)觀之命,對我頗加關(guān)照。那次二太子本要用坐籠將我押往帝都,多虧廉百策據(jù)理力爭,那次我才逃得性命,他也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搶上前去,一把拉住他,叫道:"廉百策,真是你?哈,真想不到,你怎么會在這里?"
    廉百策苦笑一下,道:"汗顏。當(dāng)邵將軍被貶職時,末將一時失了主意,戀棧不去,后來蛇人連破東平東陽二城,末將守御無方,屢屢戰(zhàn)敗,被接連貶職,現(xiàn)在只是個伍長了。"
    他輾轉(zhuǎn)成了隸屬張龍友麾下,我倒是沒想到。我道:"廉兄,你也別多心,我去與邵將軍說說吧,請他重新收錄。"
    廉百策苦笑一下,道:"多謝楚將軍美意,只是百策自知下作,無顏去見邵將軍。"
    邵風(fēng)觀被貶職時,中軍諸葛中寧可棄官不做也要跟隨,廉百策那時也是邵風(fēng)觀的親信,卻沒能和諸葛中一樣,在邵風(fēng)觀眼中只怕對廉百策頗為看輕吧。現(xiàn)在邵風(fēng)觀東山再起,廉百策想必也無顏面對邵風(fēng)觀。
    我暗自嘆息,道:"那還是留在我軍中吧。廉兄大才,我也深為佩服。"
    廉百策眼中閃過一絲感激,跪下道:"多謝楚將軍。"我連忙扶起他,道:"起來吧。只是前鋒營常經(jīng)惡仗,在這兒可危險得多。"
    廉百策道:"楚將軍放心,末將再不會錯了主意。"
    這時曹聞道過來道:"統(tǒng)制,操場已經(jīng)打掃干凈,我們回去么?"
    我點(diǎn)點(diǎn)頭,道:"曹兄,這位廉將軍昔年曾救過我的性命,如今也加入我們前鋒營,先在你屬下做事吧。"
    曹聞道一見廉百策,喜道:"哈,你就是方才那弓手吧?你和弓術(shù)真好,既然是自家兄弟,以后可要好好討教了。"曹聞道槍法箭術(shù)雖算不上頂尖,卻也不俗,尤其對箭術(shù)很是喜歡,一說起射箭,就有點(diǎn)興奮。
    等將善后事宜處理完畢,我和錢文義兩人馬上去醫(yī)營看一下楊易。當(dāng)初武侯帳下前鋒營的二十個百夫長,到今天只剩下我們?nèi)齻€了,雖然楊易向來與我們沒多少交情,終有同袍之誼。到了醫(yī)營,打聽了楊易所在的地方,那醫(yī)營小吏說醫(yī)官葉臺正在為楊易取箭,還要稍等一會。我們在門口等了一會,只見葉臺出來,長袍上還沾著些血跡,我們站起來,道:"葉大人,前鋒營送來那人怎么樣?"
    葉臺與我也是舊識。他在一個銅盆里洗了洗手,道:"楚將軍放心,沒有性命之憂,此人身體很是健壯,頂多半個月便可出去了。"
    我舒了口氣,笑道:"多謝葉醫(yī)官。"
    葉臺笑了笑,道:"楚將軍,聽說你現(xiàn)在已晉升為偏將軍了,可是?"
    在高鷲城時,我還是十三級武官中的第十一級,現(xiàn)在卻已成為第四級的高級將領(lǐng)了,不禁有些得意,道:"那是文侯大人栽培。"
    聊了兩句,忽然聽得里面有人喝道:"滾開!不要過來!"正是楊易的聲音。葉臺皺了皺眉,道:"這人也真夠強(qiáng)悍的,我給他上了忘憂果粉,照理現(xiàn)在還醒不了啊。"
    我道:"我們?nèi)タ纯此?amp;amp;quot;
    葉臺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楚將軍,你讓他不要吵,醫(yī)營中病人不少,要保持安靜。"
    我和錢文義走進(jìn)帳中,正好看見楊易指著一個雜役罵著。他的一條腿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呆了起來,肩頭也包扎著。我走到床邊,道:"楊易兄。"
    楊易一見我們,慘然一笑,道:"楚休紅,錢文義,你們來看我的笑話不是?"
    我一陣心酸,錢文義道:"楊兄,你別亂想,統(tǒng)制為你向文侯大人求情,將你要到前鋒營來,你沒事了。"
    我拉了張椅子過來坐下,道:"楊兄,到底出過什么事了?你怎么會被判了死罪?"
    楊易此時平靜下來,看我和錢文義都坐下來,他道:"楚休紅,你現(xiàn)在可是青云直上,唉,你們帶我回營吧,我不想呆在這兒。"
    我出去問了問葉臺,葉臺倒也無可無不可,說楊易受傷雖重,只是皮肉之傷,只要不大動就不會有大礙,想必也怕了楊易在醫(yī)營大吵大鬧,能將他帶走是求之不得。我們雇了一輛大車,將楊易帶回前鋒營,我馬上讓人給他騰出一間小屋來讓他靜養(yǎng),楊易才將前后說了。原來他與邢鐵風(fēng)沾著一點(diǎn)親,平時兩人關(guān)系甚好,當(dāng)邢鐵風(fēng)被下獄后,他登時被路恭行說動,只是在二太子叛亂時他沒有加入叛軍,但亂后仍然被告發(fā)遭擒獲。在牢中,他咬緊牙關(guān)說與此事無關(guān),刑部官員將他拷打個半死,他仍然咬定此話,拒不認(rèn)罪,一來二去,拖了幾個月,二太子叛亂時的余黨至今大多判了,不是被殺便是被流放,刑部最后還是判了他死罪,想必文侯有關(guān)照,對叛人從嚴(yán),寧可錯殺,也不錯放。今日被拖出來與鐵甲車格斗,他只道死定了,沒想到死里逃生,連他自己也暗叫僥幸。以前在前鋒營時他對我們這批平民出身的百夫長愛理不理,此時卻已狂傲之氣大減。
    讓楊易好生休息,我和錢文義都退了出來。一出門,錢文義苦笑道:"統(tǒng)制,真?zhèn)€要變天了,那時誰知道,邢鐵風(fēng)楊易路恭行他們落得這么個下場,我們倒是耀武揚(yáng)威。"
    其實,便是蒲安禮,還不是任由文侯擺布,被弄到五羊城去當(dāng)人質(zhì)。文侯這條一石二鳥之計當(dāng)真厲害,在他支持蒲安禮襲侯時蒲安禮可能還極為感激,哪知會被弄到五羊城去。我道:"造化弄人,將來的日子誰也不知道。"
    在前鋒營將諸事安排了一下,一個士兵進(jìn)來道:"統(tǒng)制,外面有文侯大人派來的傳令人傳話,要統(tǒng)制你立刻去見文侯大人。"
    我皺了皺眉,心知文侯定要有事與我商議了。鐵甲車經(jīng)過今天的演習(xí),顯出仍有致命的破綻,不知文侯還會不會馬上就要求裝備軍隊,說不定便是要說這事。我向錢文義交待幾句,牽出馬來向文侯府走去。
    一到文侯府的大堂前,還沒進(jìn)門,文侯在里高聲道:"楚休紅么?不要多禮,進(jìn)來吧。"
    我進(jìn)了門,卻見文侯仍然坐在那地形圖前,我到了跟前,剛要跪下,文侯已道:"不要多禮了,楚休紅,過來看看。"
    這地形圖我也看過幾次了,但這次看到卻有些異樣,仔細(xì)看了看,卻是天水省處也插了代表蛇人的小旗。我驚道:"大人,蛇人又攻符敦城了?"
    文侯點(diǎn)點(diǎn)頭,道:"陶守拙昨日剛發(fā)來戰(zhàn)報,說蛇人又在天水省出現(xiàn),只是戰(zhàn)事還不甚激烈。看來,蛇人此番也在趁冬季來時調(diào)撥兵力,開春便要有大舉動了。"
    我道:"只是現(xiàn)在五羊城已與我軍聯(lián)手,蛇人腹背受敵,它們定想不到這一點(diǎn)。"
    文侯微微一笑,道:"你說,五羊城會全力出擊么?"
    我想了想,道:"他們要求先送人質(zhì)過去,那么出擊也定是約摸兩個月之后的事。據(jù)末將看來,何城主縱然不愿全力出擊,可一旦與蛇人正式開戰(zhàn),便由不得他了。"
    文侯頜首道:"不錯。五羊城是支奇兵,雖然其心有異,但何從景若是被蛇人消滅,我軍亦是孤掌難鳴,因此我們既不能讓何從景支撐不住,又不能讓他們坐大。唉,說實話,只怕這五羊城比蛇人更難對付。"
    我默然無語。五羊城將來肯定會有反目的一天,但現(xiàn)在卻是友軍。文侯現(xiàn)在就對五羊城存有如此深的戒心,真不知以后會怎樣。可是,換成何從景的話,他一定也不會對帝國推心置腹的。
    文侯這時忽然道:"對了,楚休紅,你看看這旗子可好?"他從那地形圖下的抽屜里取出一面小旗子遞給我,我接過來展開一看,卻見那旗幟做得雖小,卻十分精致,邊上鑲著流蘇,當(dāng)中是個大大的金黃色"地"字。我道:"這是什么旗?"
    "地軍團(tuán)的號旗。"
    我的手顫了顫。地軍團(tuán)看來真的要成軍了,難道,真象薛文亦和吳萬齡所說,要讓我成為地軍團(tuán)統(tǒng)制么?現(xiàn)在我的軍銜雖與鄧滄瀾和畢煒平級,比邵風(fēng)觀還高,但資歷實比他們差遠(yuǎn)了,若我也與他們平起平坐,這樣才真正算得上是后起的名將吧。我一陣激動,道:"做得很好啊。"
    "地、火、水、風(fēng),又稱四相。嘿嘿,畢煒是火,鄧滄瀾是水,邵風(fēng)觀是風(fēng),湊得倒也好,這四大軍團(tuán)可稱為四相軍團(tuán),名字倒也不錯。"
    我小心地道:"大人,只是那鐵甲車似乎還有缺陷,轉(zhuǎn)動不靈,路面不平的話反而掣肘,尚不能投入實戰(zhàn)啊。"
    文侯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不錯,鐵甲車暫時還不能用,必要張龍友再做改進(jìn)。但戰(zhàn)事緊迫,卻由不得我們,與蛇人的野戰(zhàn)在所難免,好在有火軍團(tuán)的神龍炮、雷霆弩,加上風(fēng)軍團(tuán)的飛行機(jī),水軍團(tuán)的戰(zhàn)船如今也有長足的進(jìn)步,沒有鐵甲車,現(xiàn)在也可以支持。"他想了想,又道:"楚休紅,你覺得現(xiàn)在與蛇人野戰(zhàn),勝算一般能有多少?"
    我想了想,道:"縱然有神龍炮,必要有三倍的軍力方能相敵,否則定不是蛇人的對手。"
    文侯道:"不錯。鐵甲車雖不能用,但我們還能以眾擊寡。蛇人在東平城盤踞了那么久,現(xiàn)在已到奪回來的時候了。武器還不足克敵制勝,戰(zhàn)術(shù)上亦可補(bǔ)充。"
    這的確也是個辦法,一直與蛇人隔江對峙到底不是長久之計。文侯拍拍我的肩,微笑道:"楚休紅,此番去五羊城,你做得甚好。只是這么多日子未曾交戰(zhàn),不知你的銳氣是否消磨了?"
    我道:"請大人放心,末將如刀在鞘,不損鋒利。"
    文侯微笑道:"這兩日加緊訓(xùn)練,地軍團(tuán)成軍便在這幾日了,到時你可不要象張龍友那樣讓我丟了面子。"
    聽文侯這般說,我有些遲疑,嚅嚅道:"大人,張先生他已經(jīng)盡力了,請大人也不要過于責(zé)怪他。"
    文侯眼中寒光一閃,道:"是么?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我嚇了一跳,不知文侯為什么突然變了臉,也不敢再說,只得向文侯告辭,退了出去。回到營中,錢文義與曹聞道正在一起談著什么,見我回來,他們站起身行了一禮,道:"統(tǒng)制,你回來了,文侯大人有什么吩咐么?"
    我坐下來,道:"文侯大人有意組建地軍團(tuán)。"
    曹聞道面露喜色,道:"哈,那我們也就和水、火、風(fēng)三軍團(tuán)并列了?"他將手往桌上一敲,笑道:"好啊,那些混帳蛇人,又要干一場硬仗。"錢文義卻道:"若真?zhèn)€成立軍團(tuán),統(tǒng)制,你也要開府招收慕僚了。"
    我心頭一動。的確,集思廣益,方能算無遺籌。我自認(rèn)也不是個剛愎的人,只是如果真的要統(tǒng)率一個軍團(tuán),招收慕府參軍是很必要的。現(xiàn)在最好的人選一個是那簡仲嵐,另一個是廉百策,先有這兩人出謀劃策,想來也足夠了。如果甄以寧活著,也成為慕府參軍的話,以他的才干,那可一個頂三四個用了。
    想到這兒,我心頭忽地一震。我以前想到甄以寧,總是想著如果他活著,我輔佐他會如何如何,不知不覺的,卻成了我想要他來輔佐我。難道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我也漸漸有了野心?不臣之心,也許就是這樣起來的?
    我心頭一陣煩亂,不知道到底該想什么,忽爾覺得我實在不該這樣狂妄,忽爾又覺得帝王將相,本是無種,我未必不能做到這一步。想必我想得出神,曹聞道詫道:"統(tǒng)制,你想什么呢?"
    我回過神來,淡淡一笑,道:"現(xiàn)在說這些還早,別去多想,走一步是一步吧。"
    也許,野心就這樣一步步大起來。那些打著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解民倒懸,揭竿而起的反叛,開始時未必不是真的這樣想,只是隨著野心增大,才慢慢忘記了初衷,那些好聽的口號才成了句空話,才為了一己私利無所不為吧。
    唯刀百辟,唯心不易。百辟刀上刻著的這八個字我絲毫未敢忘,但在這個大旋渦中,我到底還能清醒到幾時?
    這一天回到住處,我獨(dú)自飲了兩杯。在燭下,只是想著過去,想著那些在戰(zhàn)場上倒斃的無辜平民,想著被戰(zhàn)火燒毀的城池,扶老攜幼四處奔逃的難民,直到汗涔涔下。
    不管我會不會迷失自己,但只要有這一線良知,我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
    說快也很快,十一月五日,帝君下詔,頒布正式成立地軍團(tuán)。
    地軍團(tuán)為陸上主戰(zhàn)軍團(tuán),全軍兩萬,其中四分之一為騎兵,分為前后左右四部。與以往不同,這四部的將領(lǐng)被授予名號將軍,前部為橫野將軍,后部為折沖將軍,左部為鎮(zhèn)威將軍,右部為揚(yáng)威將軍。不過,與曹聞道想入非非的預(yù)料不同,地軍團(tuán)的統(tǒng)制并不是我,而是副將軍屠方,前鋒營被編為前部,我是其中的橫野將軍。另四部也都是偏將軍的軍銜,折沖將軍名叫齊雅輝,鎮(zhèn)威將軍叫宗敏,揚(yáng)威將軍則名叫陳澎。除了我以外,另三位名號將軍都是年過四旬的中年將領(lǐng)。帝國現(xiàn)在軍力薄弱,偏將軍一共也只有二十多位,其中有幾位還在兩位開藩的大公與西府軍處,帝都軍隊的偏將軍其實只有十幾個,火、水兩軍團(tuán)的統(tǒng)制本身也只是偏將軍,地軍團(tuán)統(tǒng)制比他們都高一級,偏將軍就占了四位,甫成軍便達(dá)兩萬人,明顯便是在四相軍團(tuán)中后來居上,居于首位的意思。另一方面,屠方名字中有個"土"字,也與地軍團(tuán)的名號相應(yīng),大概這也在文侯的考慮之中。
    授刀令在皇城前舉行。屠方領(lǐng)著我們四部名號將軍上臺領(lǐng)取軍刀,地軍團(tuán)就此正式成立。
    與地軍團(tuán)的成立一同,帝君還頒布了文校招生開禁的旨意。南宮聞禮上疏奏請七大文校開禁,我記得還是出發(fā)前的事了,直到現(xiàn)在才正式頒布,大概是為了在新年到來,文校召生時執(zhí)行。這件事對帝國的震動比地軍團(tuán)成立更大,因為有太多平民子弟從中看到了仕進(jìn)的曙光。雖然平民子弟文校畢業(yè)后未必都能踏入仕途,踏上仕途的也一定沒有世家子弟順利,但畢竟"上品無寒門"的堅冰已然打破,帝國的官吏中有望見到更多平民子弟的身影。而平民踏入仕途,不管后來會變成怎樣,總會象一股清新的空氣吹入已死氣沉沉的朝政,改善現(xiàn)在官吏貪墨枉法的形象。
    新時代真的要來了吧。地、火、水、風(fēng)這新成立的四相軍團(tuán)一改以往軍隊的弊端,而政治也開始有了清明的跡象。如果文侯真的有不臣之心,可是如果能夠帶來一個太平盛世,那又有什么不好?
    地軍團(tuán)成軍后,首先在城外進(jìn)行集訓(xùn),作一番磨合,也讓作為統(tǒng)制的屠方與屬下四部名號將軍多多熟悉。不過,除了我以外,另外三人原本就在屠方麾下呆過,真正要熟悉的大概也只是我一個。集訓(xùn)時,與另四個偏將軍時常接觸,雖然他們比我年紀(jì)都要大得多,其中年紀(jì)最大的宗敏今年四十五歲,幾乎比我大了一倍,但見到我時仍然十分隨和,沒半點(diǎn)看不起我的意思,可能他們也知道我是文侯的親信,這地軍團(tuán)與其說是帝國的軍團(tuán),不如說是文侯的私兵。其實說到底,現(xiàn)在作為帝國最精銳的四相軍團(tuán),全部都是以文侯那八千府軍的班底建立起來的。水火兩軍團(tuán)成軍時都是一萬,經(jīng)過整編,水軍團(tuán)擴(kuò)大到一萬五,而火軍團(tuán)縮編到七千,風(fēng)軍團(tuán)則一直都是八百人。地軍團(tuán)成軍時便達(dá)兩萬,可以預(yù)料,隨著戰(zhàn)事發(fā)展,規(guī)模只會越來越大,這地軍團(tuán)定是將來帝國軍的主力軍隊。
    集訓(xùn)這幾日我要加緊整編前鋒營。以前練過的巨斧武士傷亡殆盡,但巨斧武士的威力不小,特別是結(jié)八陣圖時,當(dāng)中有這一支強(qiáng)兵,八陣圖的威力大增,因此我又讓曹聞道重新選取五十個力大的士兵成立斧營,準(zhǔn)備由陳忠率領(lǐng)這一小隊人馬,另外選五十個弓手成立箭營交付廉百策。廉百策只是伍長,我現(xiàn)在只能將他提到百夫長,日后有功,定還要將他提升上來。現(xiàn)在錢文義和曹聞道都已升為備將,陳忠在邢鐵風(fēng)部下時已經(jīng)升為驍騎,雖然他也曾卷入二太子叛亂,但陣前倒戈,也因為我為他說情,所以有功無過,軍銜未被抹掉。只是楊易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等他傷好后,我不知該如何安排。以楊易的能力,完全可以與以上諸人并列。
    錢文義、曹聞道、陳忠、廉百策、楊易,這些人都是一時英豪,如今都在我的麾下了。假以時日,當(dāng)我能統(tǒng)率萬軍,讓他們各統(tǒng)一軍縱橫廝殺,不知還有誰能是前鋒營的對手。雖然現(xiàn)在部下只有五千人,我心中卻已信心大增。如果地軍團(tuán)是現(xiàn)在帝國軍中的精銳,那我的前鋒營就是地軍團(tuán)中的精銳。
    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yè),再無烽煙,這已經(jīng)不再是個夢了吧。
    操練得一身臭汗,正準(zhǔn)備與士兵們一同去洗個澡。與另外軍隊不同,我對前鋒營的整潔極為注重,現(xiàn)在手頭有了點(diǎn)錢,先在軍營中將澡堂修整一新,每日燒水讓大家洗澡。這些看似小事,但在那部勝兵策中卻屢次告誡,軍容不整者,戰(zhàn)斗力必定不能長進(jìn),領(lǐng)兵也不僅僅是與士兵同甘共苦而已。
    剛洗完澡,正待回去,忽然聽得有人叫道:"楚將軍!"循聲看去,卻是小王子。他正在一邊向我招手,我走了過去,行了一禮,笑道:"小殿下,你怎么有空過來?"心中卻有些痛楚。小王子是宗室中最讓我感到可親的人了,看到他,我總是想起郡主來。
    小王子向我跑來,那個管家陳超航則帶著幾個隨從牽馬站在一邊。他跑到我跟前,叫道:"楚將軍,你回來了為什么不到王府來?"
    我苦笑了一下。安樂王雖說原諒了我,但對我仍然沒有好臉色看,我哪兒敢去見他?只是在小王子跟前我可不敢多說,只是道:"是,小將失禮了。"
    小王子道:"楚將軍,一過年我就要進(jìn)軍校,你還當(dāng)教官么?"
    我道:"現(xiàn)在我可不干這事了。"
    小王子有點(diǎn)失望,道:"唉,真可惜。"
    我道:"小殿下,你也別嘆氣,我可不是個好教官。對了,我有個姓唐的朋友在軍校當(dāng)教官,他的拳術(shù)和刀術(shù)都很高明。"
    小王子道:"拳術(shù)和刀術(shù)只能一人敵,我要學(xué)的可是能敵萬人的本領(lǐng)。"
    我笑道:"好,等你學(xué)成后從軍,我就輔佐你建功立業(yè)。"
    小王子又驚又喜,道:"真的?那太好了,姐姐說過,有你幫我,一定能成的!"說到這兒,他的臉色又陰沉下來,大概一說起郡主,他的心情登時又變得不好。我心頭一動,也嘆了口氣,道:"對了,小殿下,我剛想去郡主墳前祭一下她,你陪我去吧?"
    小王子臉上陰霾又散開了,道:"好的。楚將軍,我就怕你忘了姐姐。"
    我暗自苦笑,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可是心底卻有點(diǎn)愧疚。如果不是小王子來看我,我哪里會想到要去祭一下郡主?
    買了些香燭,和小王子并馬向西郊而去。天還很冷,西山上積雪未化,國殤碑和忠國碑樹立在華表山頭,如兩個無言的巨人,郊天塔雖然依舊挺立,卻掩飾不住蕭索之意。到了墓地,點(diǎn)上香燭,我還沒跪下,小王子已搶著跪下道:"姐姐,姐夫看你來了。"
    我也跪了下來,身后陳超航以降的隨從們都紛紛跪倒。郡主的墳土還很新,上面蓋著一層積雪,過上千百年,也會象尋常荒墳一樣,誰也不知道這里埋過一個聰明絕頂,心比天高的女子吧?
    我磕了個頭,什么也沒說。一陣寒風(fēng)吹過,附近一棵樹上掛著的積雪撲簌簌地被吹下來,仿佛更增寒意。
    "回去吧。"
    不知過了多久,小王子才輕聲說道。我站了起來,因為跪得太久,兩條腿也有點(diǎn)酸麻。我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吧。"
    臨走時,我又看了一眼郡主的墳頭。雖然春天還沒來,墳頭上卻長出了一根細(xì)草。這根草被凍得蔫了,可還是倔強(qiáng)地活著。
    我們都得活著,倔強(qiáng)地活下去。
    地軍團(tuán)出發(fā)的日子定在十二月十七日。整頓了一個多月,四部將領(lǐng)都已相當(dāng)熟悉。臨出發(fā)前,我又和薛文亦吳萬齡李堯天三人喝了一回酒,張龍友仍然沒來,想必因為鐵甲車演習(xí)失利,他越發(fā)要忙了,連一點(diǎn)空也沒有。說起新組建的地軍團(tuán),李堯天大為贊許,稱之為近百年來少見的強(qiáng)兵。得李堯天稱贊,我也大為高興。盡歡而散,送薛文亦回家后,他妻子出來迎接,看她的身子已經(jīng)圓滾滾的,生產(chǎn)的日子只怕就在這些天,只是生子之時我肯定得在外面回不來。
    離開薛文亦的家,我和李堯天兩人走在街上,問起那艘巨艦,李堯天說進(jìn)程順利,基本上能在文侯給的年前之限前落成。但他說起這事時卻沒一點(diǎn)喜色,我想起他說過,文侯建如此龐大的船只,只怕是為了海戰(zhàn),也不禁有些擔(dān)心。
    沒著沒邊地說了兩句閑話,李堯天忽道:"對了,楚將軍,過些天,我也要去五羊城一次,你有什么事要我做么?"
    我道:"這次是你護(hù)送?"李堯天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想了想,道:"別的也沒什么對了,你說,要送朋友一點(diǎn)禮物,最好是送些什么?"
    李堯天道:"給五羊城的朋友么?武器不要送了,帝都的特產(chǎn)么呵呵,不能送個官吏吧。"
    我也不禁失笑,的確,帝都實在說不上有什么特產(chǎn),最多的想必就是大大小小的官吏。只是李堯天也會說這些挖苦的笑話,我倒沒有想到。我道:"說真的,那是個女子。"
    李堯天道:"那送點(diǎn)點(diǎn)心之類吧,只是怕我送到后你那朋友也不敢吃。"
    我想了想,道:"點(diǎn)心也不太好,還是買點(diǎn)擺設(shè)送她好了。李將軍,陪我去東市看看吧。"帝都的擺設(shè)最有名是一種泥人,做泥人的藝人很多,東西兩市都有,最有名的號稱"東四西八",東市的是"仇古方歸"這東四家,各家泥人都很精致。這兒離東市不遠(yuǎn),趁天色還早,我讓李堯天陪我去看看。
    李堯天卻還沒來過東市,到了里面,看什么都甚覺新鮮。那仇古方歸四家中,古方兩家主要做的是小孩的玩物,仇家做的則是套活,全是戲臺上人物,一套少則十余個,多則數(shù)十個,唯有歸家有樣絕活是按人臉現(xiàn)捏,只是這樣價錢就要大一點(diǎn)。送給白薇的話,如果照我的樣子捏一個泥人,只怕要攪得鄭昭多心,想來想去,還是去仇氏的泥人鋪子里買了兩套小泥人,準(zhǔn)備給白薇和紫蓼一人一套。這套泥人價值不菲,小時候最想要的就是這樣一套,只是那時根本買不起,只能看看,以我現(xiàn)在的俸祿,自然已不在話下。
    讓那店主東將兩個木盒捆得整整齊齊,我看著擺列在柜上的泥上,越看越愛,也給自己買了兩個。正要交給李堯天,卻見他站在那歸家的泥人攤前,里面一個匠人正看著他在捏著泥人。歸家的匠人手藝名不虛傳,手指運(yùn)動如飛,捏出來的泥人十分神似。讓了顏色后,放在邊上陰干,李堯天掏錢付掉了,將那泥人托在手上看著,對我道:"象不象?"我笑道:"很象。李兄,你還有這份雅興。"
    李堯天只是看著那泥人,似乎沒在意我的打趣話,道:"給我妻子放在桌前吧。下一次回去,想必兒子也該會叫爸爸了。"
    我道:"你有兒子了?"
    李堯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前些日子剛得的消息。唉,我還沒見過他呢,真想看看他去。"他說這話時,眼里閃爍的盡是溫情,哪里象個手握重兵,在戰(zhàn)場上所向無敵的勇將。我心中不禁有些妒忌,嘆道:"真好。若沒有戰(zhàn)爭,在家里與妻兒過過日子,也真?zhèn)€不錯。"
    李堯天笑了笑,道:"楚兄,你的志向也小了點(diǎn)吧?"
    我道:"可是我真是這么想的。唉,我寧可建不了什么豐功偉業(yè),只望天下太平。"
    李堯天也沉默了一陣。其實,有誰不那么想?也許只有想在戰(zhàn)爭中得到好處的人才會希望遍天烽火吧,只是,我當(dāng)真不想。
    將那兩套泥人交給李堯天,與他分手后,我回到家中。天也黑了,我點(diǎn)著蠟燭,將那兩個泥人放在桌上。這泥人極是精致,捏得維妙維肖,連衣上的皺紋都捏出來了。看了一陣,眼前忽然一陣模糊,仿佛又回到幾年前在高鷲城時的武侯宴上,她低著頭彈著琵琶。
    二太子叛亂時,她已身懷有孕,再過幾個月,大概要為太子生一個小王子了。時間一天天過去,每過一天,她就離我遠(yuǎn)一分,在我記憶中也模糊了一些。
    我取出薛文亦給我的那套刻刀,從中拿出塊木頭。這是在海上時揀來的沉香木,據(jù)樸士免說,這沉香木極為難得,為南海的檀木在海上隨波逐流,浸得年深日久才形成的。雖說檀木在海上浸得久了,受風(fēng)浪侵蝕,總有一些會化成沉香木,但是沉香木比水要重,一旦化成沉香木就會沉入海底,再也找不到了,而時候不到,沉香木縱然已有變化,也松散之極,毫無用處。這塊沉香木是有一天樸士免偶爾發(fā)現(xiàn)的,截下來后只有這一小塊最佳,便給了我。
    初學(xué)雕刻時我就有一個念頭,想把她刻下來,現(xiàn)在我的技法雖然還不是太熟,但我怕過一陣后我就會忘掉她的容顏,再也記不起來了。用這塊沉香木刻她,也許,多半也是個安慰。
    刻刀吃進(jìn)木頭里,木屑落下來,簌簌有聲。樸士免說過,雕刻有挑、剔、切、削、抹、退、割、攏八法,下刀之時要狠,不能猶豫,因為雕刻最講一氣呵成,縱然一刀有錯,仍然錯有錯著,可是如果猶豫不決,刻刀停停落落,反而不可收拾。我下了幾刀,已經(jīng)約略刻出一個抱著琵琶的女子之形了。
    刻好輪廓,拿在手里又看了看。沉香木很名貴,我也想盡量少刻掉一些,只是這個輪廓就更顯粗糙了,實在沒信心再刻下去。以我現(xiàn)在的手藝,刻點(diǎn)尋常的東西大概也可以被人稱一個"好"字,但離神似還有十萬八千里之遙。我把它放回那刻刀盒中,找了另一塊普通木頭,順手刻下去。
    這回刻的是一匹馬。在五羊城時,我最想念的倒是飛羽,因此刻了許多,其多大半都不太好,但刻了那么多,手也已經(jīng)很熟練,現(xiàn)在刻的馬倒是頗為幾分神似。這回落刀無意,刻出來反倒更加出色,刻出輪廓后便顯得這匹馬神駿不凡,我被勾起興趣來,細(xì)細(xì)地刻下去。馬蹄,馬鬃,甚至馬鈴都細(xì)細(xì)地刻了出來。等落下最后一刀,看看成品,自己也大為得意。
    這匹馬刻得大有神氣,是我到現(xiàn)在為止刻得最好的,只怕以后更有長進(jìn),也未必都能刻成這樣。我托在手上看了又看,直到睡意襲來。
    第二天就是十七日。一大早便要出門,看看昨晚刻的那匹馬,實在愛不釋手,也帶在身邊,準(zhǔn)備有空時向曹聞道他們炫耀一下。去了一趟五羊城,我還多了這件本領(lǐng),他大概還不知道。剛向下人吩咐了幾句,讓他們在我出門時自己照料便是,門外忽然響起了小王子的聲音:"楚將軍!"
    小王子一大早便過來了?我有些意外,道:"小殿下,請進(jìn)"話還沒說完,赫然見小王子與安樂王走了進(jìn)來,身后還跟著一大幫隨從。一見安樂王,我大吃一驚,搶上前去,一下跪倒,道:"王爺。"
    安樂王臉上也不見什么神色,只是掃了我一眼,道:"楚休紅,起來吧。你要出發(fā)了?"
    我站起身,道:"是,王爺,末將奉命增援,馬上就要去東平城。"
    安樂王看了看周圍,哼了一聲,道:"鬧中取靜,倒是一處好宅院。"
    我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安樂王的來意。這次回來,我一直不敢去見安樂王,不知他會不會興師問罪來了。小王子突然看到我放在桌上的那匹馬,尖叫一聲,一把抓起來,道:"楚將軍,這是誰刻的?好漂亮啊!"
    我道:"稟殿下,這是末將閑來刻的。殿下喜歡,拿著玩吧。"
    小王子道:"楚將軍,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父王,我說楚將軍很厲害的,是吧?"
    我有點(diǎn)哭笑不得。作為一個將領(lǐng),會一手雕刻看來也與厲害無關(guān)。安樂王仍然只是哼了一聲,臉色還是陰沉沉的。小王子討了個沒趣,抓起我那個木盒,打開了道:"這是刻刀么?盒子也真精致。"他一打開,正看見那塊沉香木,道:"這是什么?"
    我嚇得魂不附體。雖然現(xiàn)在只是個輪廓,但萬一被安樂王發(fā)現(xiàn)那是她的樣子,這個漏子可捅得不小。我拿過來,干笑道:"這是沉香木,還沒刻好呢。"哪知安樂王忽道:"拿過來,給我看看。"
    到了這時候,我也不敢不給,硬著頭皮把盒子遞過去。安樂王打開盒子看了看,臉上陰晴不定。我正在擔(dān)心,忽然見他眼角滾落一滴淚水。他側(cè)過身子,伸手極快地拭去了,將盒子還給我,道:"楚休紅,好好刻吧。"聲音卻溫和了許多。
    我有點(diǎn)呆了,也不敢多說,只是道:"是,是。"
    安樂王又看看四周,道:"楚休紅,等你此番出征回來,常到我王府中走走。"
    我道:"是。"心中卻仍是疑惑不定,不知他要說什么,卻見安樂王從懷里摸出一塊玉佩,遞給我道:"楚休紅,你拿著吧。"
    這塊玉佩溫潤無比,看樣子就很名貴。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用意,卻聽安樂王嘆息一聲,道:"這是小茵隨身攜帶之物,本來是成婚之日給夫婿的。今天給你,雖然晚了點(diǎn),卻也不遲。"
    我再也忍不住,一下跪倒在地,想說兩句,卻哽咽著說不出來。他沒再多說什么,拍拍我的肩,只是對小王子道:"走吧,別讓楚將軍誤了卯。"
    他先走了出去。看著他的背影,我仍然捉摸不透。小王子臨走時,小聲道:"楚將軍,好好刻啊,刻得象一點(diǎn)。"
    安樂王是誤把那當(dāng)成郡主的像了!我猛地回過味來。這塊沉香木還只是個毛坯,我是知道到底是什么形狀,安樂王卻只能約略看出那是個女子的形狀。一想通這點(diǎn),握著那塊玉佩,我心頭突然象刀絞似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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