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富國字臉，刀眉，峻峭的鼻梁，上唇比下唇厚，重情。
    劉藜、夏泊舟聽見吵笑聲，她們尋聲抬頭望去。幾個青年男教師從飯堂打飯回來，在辦公室“打牙臼”。樂文小說網
    李步白對看英語書的何維說：“我說學英語不用太用功，中國語言藝術博大精深，中文還沒學好呢。”
    “不學怎么高考，雖說當參考分數，但有分數總比沒有的強！”何維白了李步白一眼。
    杜三賦飯還沒完全下肚子，幫腔：“對呀，英語的老婆就一種說法wife，我還‘外父’呢。我們漢語多豐富：謙稱：拙荊、內賤、內子、內人……俗稱：媳婦、那口子、老婆、老伴、堂客等等，再婚的還可以稱“續弦”；尊稱：夫人、太太、娘子……”
    李步白大笑：“丈夫husband‘他是笨的’，中文的好象女人對男人沒什么謙稱，多是尊稱和雅稱：大人、老爺、官人、相公、郎君、良人、外子之類的，俗稱也是先生、掌柜的、當家的、老公……男尊女卑呀。”
    張大弓跟著笑道：“五四沖破封建禮教，改稱配偶為‘愛人’，在英語‘愛人’有情人之嫌疑。叫老公、老婆更隨意。”
    何維眼睛朝夏泊舟這邊睄睄：“昨天我去市的東風劇院看香港電影《巴士奇遇結良緣》，人家香港人尊配偶‘先生’‘太太’呢。”
    張大弓揮舞著匙羹：“總之，中文是生動活潑詼諧的，農村的‘夫娘嫲’對自己老公稱謂謙虛得詼諧：一邊洗衣裳一邊和同伴說：‘我家那挨千刀的……’‘我家那死佬……’‘我家那打靶鬼……’語氣之歹毒，嘴角卻泛著對老公的崇拜。”
    劉藜和夏泊舟掩嘴偷笑。
    李步白興奮地坐到桌面繪聲繪色，眼睛掃視四周：“老外會說：‘殺千刀，死佬，打靶鬼’趕快讓他們離婚，別鬧出人命！”他向劉藜她們這邊瞟了一下。
    劉藜睄睄他們，對夏泊舟耳語：“那幾個說笑的家庭比較富裕，父輩多是農村干部，何維的父親是公社的中學老師，母親在農村；楊青父親早逝，底下又三個弟弟；黃金富家最山，最不富裕。在這里教書的回鄉民辦教師，都是高中畢業的學習尖子。”
    夏泊舟暗暗端詳他們幾個：
    李步白，中等個頭，灰色文裝里面是白襯衣，俏瘦的臉，薄薄的嘴唇，眼含著江水。
    張大弓，高個，深灰色的文裝，大眉大眼，說話時眉毛往上揚，菱角大嘴巴一張一翕，高高的鼻子隨著說話的頻率一起一伏。
    杜三賦，中等身材，白凈的臉鑲嵌著一泓湖水的眸子，長長地睫毛掩翳著生動的眼睛，他在淡藍色獵裝的口袋別了一支他姐夫送他的派克筆，說話聲情并茂，抖動著嘴唇，露出玉雕一樣的牙齒。算命佬說他的牙齒夠他吃一輩子。
    何維，白瘦高，穿著深灰色文裝，挺直有肉的鼻準，深深的鼻溝下面是紅潤嘴唇，上下唇一樣厚薄。做中學老師的父親教誨：和學生要有距離，學生才怕你，才好管。他在學生面前目不斜視，端起頤項，學生都不敢接近他，女生卻喜歡他的酷。在同事和領導面前，他多是靦腆的。
    黃金富魁梧的身材，穿著親戚送的退了色的舊軍服，他課余幫家里干農活，古銅色的膚色，方口方臉，相術說的“男人口大食四方”，他母親不擔心他沒飯吃。
    張大弓站起：“中國文字豐富多彩，一個‘我’字，生出那么多的符號：‘鄙人、卑職、晚輩、在下、老夫、老朽……’‘老子、你大爺我……’”說完走到李步白身邊扶著他的肩膀大笑。
    李步白一唱一和：“一個‘死’字：皇帝叫‘駕崩’，后妃叫‘薨歿’，和尚稱‘圓寂’，達官貴人稱‘逝世’，我等百姓叫‘離世’‘去世’，俗稱‘去了’‘走了’。”他拍了一下張大弓后腰。
    “漢字的字形也讓老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我姐夫說他們大學的外國留學生考題是這樣的：用拼音拼寫下列字音：‘己、巳、已’‘戊、戌、戍’，老外在那里抓頭撓須，百思不得其解，都一樣的字怎么讀音就不同呢？”杜三賦說完，用暖水壺倒開水在飯盆，開水燙得他呼呼叫。
    “咱們漢字是象形文字，是畫畫衍生出來的，他們的英語是拼音沒得比，但是懂英語你可以看很多的外文資料，知道外面的世界。”一直沉默的楊青突然發出濃濃的男中音。
    何維點頭是：“楊兄說的正是！”
    黃金富在旁邊一邊批改作業一邊說：“我也認為英語也重要。”
    “當年新文化運動，魯迅和胡適吶喊，漢字不改革，中國會死路一條！要改成拉丁文一樣的拼音，因為中國漢字書寫難才導致九成的文盲。”杜三賦在那里口水噴天。
    “其實文盲只是基于那個時代的貧窮，缺少教育經費，上學是一種奢侈。”杜三賦喝口水繼續說。
    杜三賦接著說：“漢字蘊藏科學，每個字都有它的歷史淵源，看字面就知其意。譬如像“善”，‘羊’下面兩個“口”：人說話像羊一樣溫良，口德就是‘善’；又像‘戶樞不蠹’：蠹，蟲蛀蝕。‘犟’，‘牛’是字義，‘強’是讀音，合起來就是倔強的牛脾氣。就像你張大弓這樣的牛脾氣！現在的簡化漢字，失去了它很多字面上的意義。”
    張大弓指著杜三賦笑道：“你的嘴巴就是不‘善’！”
    李步白篤篤手中的鋼筆說：“方言很多古漢語，像我們廣州話和客家話說的‘食飯’‘飲酒’‘酒樽’‘落雨’‘企緊’‘行路’，留有多個聲調和“入聲字”，讀起唐詩宋詞來朗朗上口，后來的普通話或許加了胡語，所以說不能消滅方言。”
    “李步白你是不是在胡言亂語。”杜三賦指著李步白大笑。
    他們吹牛到上課鈴響了才作鳥獸散。
    楊青教授夏泊舟許多教學上的東西。
    夏泊舟發現楊青的古詩詞寫得好、字體非常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