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馳受到政府的嘉獎,光榮退休。
夏泊舟不懼孤獨。她輕松地把業余時間都填進了愛好,寫寫畫畫,自得其樂。
2023年春節過后,疫情似乎消散,但夏泊舟還是謹慎地戴口罩。
她去同董和平、駱馳家探望。
她到駱馳家,見駱馳正揮毫潑墨。
“阿舟,你也來耍兩筆。”駱馳完畢,抬頭。
夏泊舟接過筆,屏氣凝神,一氣呵成。
“阿舟,想不到你寫得這么好。”隋珊湊了過來。
“大哥寫得好,遒勁飄逸!”夏泊舟對隋珊說道。
“《傲慢與偏見》說的,姐妹當中長得最不好的那個最努力。大嫂,我不努力還有路行嗎?”夏泊舟笑道。
隋珊一邊收拾客廳一邊說:“一個人在家庭的地位也決定長相,底層通常長得最次,得寵的長得最好。越漂亮越受寵愛,就越漂亮。”
“難怪清朝末年,貧積底層的中國人個個鼠頭嘜面。”駱馳補充笑道。
過了一會,駱馳說:“阿舟,出去走走。”
“大嫂也去吧。”夏泊舟問隋珊。
“你們去,你太孱弱,我準備給你燉湯。”隋珊對夏泊舟道。xしēωēй.coΜ
夏泊舟感動地:“多謝大嫂!”
“天開始熱,你們走蔭涼。“隋珊吩咐道。
“嗯。”夏泊舟應道。
春陽當空,直射他們頭頂,曬得火辣辣的。他們穿過小區,來到運動場。
駱馳在蔭涼的大樹下,坐到第二道階梯:“阿舟,你也坐下。”
“好。”夏泊舟應道。
夏泊舟看駱馳欲言又止,問道:“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要跟我說,只管說。”
駱馳眼睛注視遠方,片刻說道:“阿舟,你覺得人的命運自己主宰得了嗎?”
“通常主宰不了,比如人的出身。人的出身決定好多東西。但只要不斷地努力,會改變一些命運。比如讀書,努力工作。”夏泊舟喃喃道。
夏泊舟笑道:”算命佬說的‘一命二運三風水四姓名五讀書’,讀書排在最后。以前我認為讀書一定會改變命運,現在覺得不一定了,或許可以吧。“
駱馳也笑了笑。
沉默了片刻,駱馳回頭看了一下夏泊舟說:“阿舟,你想知道你的身生父母嗎?”。
夏泊舟驚愕,臉色煞白。
“你爺爺1949年身不由己去了臺灣,留下你奶奶和你父親,不久你奶奶去世。你生母唯恐婆家的出身會連累,撇下你走了。不久,你生父經受不住打擊臥軌自殺。你生父是我生母的弟弟。”
夏泊舟生父張北良臨終把夏泊舟托付給夏秋田母親。夏秋田再婚后,好幾年沒有孩子。
夏秋田一邊在廚房下米一邊跟張春英說:“我們這么久還沒有孩子,聽說接一個孩子來養,很快就會有孩子。”
張春英趕緊說:“大家都這樣說,神的很。”
夏秋田停了下來,趕緊說:“要就要個知根知底的,我回鄉下接一個過來。”
“好,你回去。”張春英馬上應承。她知道夏家在鄉下有面子,肯定是好的。
夏秋田把夏泊舟接了過來。張春英從夏秋田懷里接過還不到兩歲的夏泊舟,她端詳著這個胖乎乎乖巧的孩子,喜歡得不得了。
第二年,張春英就懷孕了,他們調到南山市。
夏泊舟在心里更是感激夏秋田,也想起張春英的好來。但駱馳說的東西沒有在她心里激起起太大的波瀾,因為她經過了太多的風浪。
她側頭問:“我生母,后來怎么樣?”
“她后來嫁了一個根正苗紅的頭頭,但他對你生母不是太好,生了三個女,男人嫌她不生仔。”駱馳說道。
駱馳頓了頓,接著說:“那人八十年代初,作為三種人下了臺。回家找你生母負氣,你生母不久就去世了。”
“怎么她那么年輕就走了?”夏泊舟嘆氣問道。
她的眼淚還是不自覺地流到腮幫,滴到衣襟。她對自己的命運已沒哀憤,她可憐她的生父,忿怨她的生母,但同時又暗暗為她生母的命運哀鳴。
“一般來說,哲學家和文盲長命。一是想得開,二是無思無想的,或者無知者無畏。”駱馳掏出紙巾給夏泊舟說道。
駱馳的眼睛盯著打籃球的學生補充道:“多思多慮者,容易耗盡精神和血氣。”
夏泊舟望著駱馳艾艾地:“哥,你說人生有什么意義呢?”
駱馳仰望像洗過的天空飄過潔白的云朵:“世界都是無始無終的,人生的意義在于好好珍惜這個生而為人的生命體,在有限的時間里,為自己,為大眾付出。讓自己的生命圓滿,讓大眾因自己而得樂,讓世界更加清凈美麗。”
駱馳的眼睛掠過浮云:“人生在世總有痕跡,一個人立德,立功,立言最好不過啦。有時候人的一句好話也能幫助不少人,而一句壞話卻會貽害很多人。”
夏泊舟望著駱馳不做聲。
坐到太陽斜西,他們起身。
夏泊舟拿出手機瀏覽,突然跳出黎晨星群發的微信“文明赫于昨天凌晨去世。”
夏泊舟驚愕,她的眼睛和身體靜止不動,許久她又癱坐了下來:“明赫大哥走得太突然了。”
駱馳沉重地:“大哥身上有基礎病,染上甲流有幾天了。走,也是可能的。”
夏泊舟呆呆的,沉默著。她第一次在西海賓館面覲文明赫的情景像放電影一樣,歷歷在目。
五十年塵土,狂風卷入谷。
小舢搶風行,浪沫對濤吟。
東風不曾借,難有登云梯。
不嘆云峰挺,自作謝公屐。
良久,駱馳低頭沉思:“大哥也沒有枉來世界走一趟。他這一輩子也是艱辛的,奮斗的,不屈的,有意義的。他在這世上寫下了光輝的一筆。他是對社會有貢獻,對家庭有貢獻。這些就是人生的意義。”
駱馳像是喃喃自語:“也七十五了,無痛苦地走,也算圓滿。”
駱馳望著夏泊舟說:“人生總是來來回回,我們都是要回去的。晚霞滿天了,過好每一天才對得起自己和世界。”
駱馳和夏泊舟看化了世間,對年齡自若,對生死坦然。
駱馳對夏泊舟說:“回家吧,準備一下明天過香港。看大嫂有什么幫忙的?直系親屬這個時候最彷徨無助。我們早些過去。”
夏泊舟緊跟著駱馳,金燦燦的夕陽在他們身后投下很長很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