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田眼角余光掠過楊怡笙:這妹子心地好,年輕漂亮。但他思忖她的成分太高,只能和她保持距離。
他是這個家的頂梁柱,他不能閃失,不然一家人都要承受他的過錯。
夏秋田是喜歡楊怡笙的,她的學歷高,他也怕駕馭不了。對于她,他也是自卑的。秋田心有離愁,怡笙心頭黯淡。
弦靜轉身在村口
他望著怡笙眼睛的溫柔
她希望和他飛到天上把星星摘走
秋田的月光已成鉤
怡笙倚在深秋
依然月半小夜曲獨奏
期待與你牽手
……
久而久之楊怡笙的心火漸漸泯滅。
農業技術人員是領工資的農民,少有城市姑娘愿意嫁給農民一樣辛苦的他們。
農科所從農村出招募年輕職工,張春英就是招聘出來貧農出身的女子。
長相漂亮的張春英讀過高小,在這群文盲的職工中算是知識分子。她感激共產黨給她和她這個家庭的新生。她積極工作,年年先進。
所長吳騅塵的妻兒在市區,他常去夏秋田家蹭飯。
1967年吳騅塵被揪斗,說他當過國民黨偽保長。造反派把吳騅塵然關小黑屋。
夏秋田牽著夏泊舟的小手在山坡觀望。
夏秋田拿出一包煙一盒火柴說:“泊舟,你去看一下吳伯伯在不在那間屋,這些給吳伯伯。”
夏泊舟走到窗戶,墊起腳小聲問:“吳伯伯。”
她聽見有動靜,她再叫一聲:“吳伯伯。”
里面有“唉唉”痛苦的聲音,夏泊舟把香煙和火柴小心的往窗戶下遞:“吳伯伯,我爸爸給你的。”
一只手在黑暗中接過。夏泊舟趕緊跑回父親的那里。
夏秋田:“給了沒有?”
夏泊舟:“給啦。”
夏秋田牽著夏泊舟的小手回家了。
第二天下午,夏秋田拿著飯盒、香煙牽著夏泊舟來到昨天那里。夏秋田見四處無人吩咐夏泊舟:“像昨天一樣給吳伯伯。”
夏泊舟吃力地提著飯盒走到小黑屋窗戶,對著黑暗小聲說:“吳伯伯,我爸爸送給你的飯。”
吳騅塵艱難地撐起半身接過飯盒。
半年后,吳騅塵被解放,調回市區。他來夏秋田家喝辭別酒。
夏秋田問:“老吳,問題解決了?”
“基本解決。我的上線下線犧牲,我寫了很多材料,也有佐言旁證,證明我是地下黨。”吳騅塵安然地說。
回到家,吳騅塵對妻子夏由君說:“好在有夏秋田,不然我這條命很難說在不在了。”Xιèωèи.CoM
“夏秋田?!他是哪人?”夏由君好奇。
“金穗人。”吳騅塵說。
“他是我同學。”夏由君驚喜。
“那請他到家里做客!”吳騅塵也驚喜。
“好啊。”夏由君高興。夏由君是夏望祥的孫女。
第二任所長陳旺濟,出身地主,造反派說他是走資派。
陳旺濟低頭站在會議室中央,大家對他批判。
夏秋田站起來:“老陳也都是為了我們的福利,才這樣做的。”
學生代表大聲指著夏秋田說:“老夏,你是不是想做保皇派?”夏泊舟扯著父親衣服的下擺嚇得瑟瑟發抖。
夏秋田一嘆息,無奈的坐下。
搞農業科研的爽朗大氣。或許每天在陽光下、田野中,身體接受大地之氣,他們是健壯的。
他們被曬得黝黑精瘦,沒有失眠,像老農躺下即寐。他們不會乸型的黏糊扭捏。就算革命運動,也沒有人相互揭發。只是幾個農校學生頭頭無知,批斗所長和嚴厲的老師。
七十年代,他們去海南島制種,和袁隆平同耕一畝田。
夜飯后,他們喝茶、抽煙、吹牛,一覺無夢,第二天清晨又踩著陽光出田。
在實驗室,農大畢業的潮州郎林雨霆,舉起試管高興地:“燦四號成功了!”眾人走過去端詳,大笑:“林郎,你犀利,畀看看!”
夏阿財的孫子夏冠男風趣,給人起綽號,他對河北高大的“撈佬”高明迪說:“撈迪,今晚輪到你買酒!”
高明迪說:“無問題!”
觥籌交錯,歡呼不斷,他們愜意這種無憂無憂無羈絆的田耕生活。
夏冠男醉醺醺:“每人兩盅,無醉不歸!”
眾人舉杯,醉歸。
夏冠男從海南島回來輪休,報紙電臺宣傳袁隆平的雜交水稻試驗成功。驚詫之余,他打電話給海南的高明迪:“撈迪,老袁成功啦!”
他聽見那邊的歡呼。
農業佬很多不愿入仕,正是“做慣乞衣,懶做官。”無思無想日子愜意。串門吹水,他們又像同僚,又像戰友,他們是詼諧幽默的。
“浸過咸水”留洋歸過的,把大院的房子設計成美觀實用的連排別墅。
家家戶戶在樓頂、在窗臺,屋前屋后栽花種草,把大院打扮得姹紫嫣紅。
他們的孩子一出世滿眼的李白桃紅蕉綠,魚躍豬叫,牛羊滿山跑;田野變換綠色和金黃。這樣的成長環境,出文人墨客。
這個大院的男孩健康、文雅、寡言。去外闖蕩,單純的行規蹈矩,脫俗的性格不容易成功。
而女孩通常文靜漂亮,不食人間煙火。這里出過幾朵校花。第一朵是夏陶朱的第四代夏云飄,她天然的鬈發,面白唇紅,彎眉月目,能歌善舞,是男生仰慕的對象。
1968年她要和資本家出身的家庭決裂。她媽媽司徒倩站在夏秋田的門口,憂心忡忡地說:“我那衰女包,說和我們劃清界限。”
“孩子現在不懂事,運動過后她會回來的。”夏秋田安慰說。
“阿倩,進來坐坐吧。”張春英摘著菜走出來說。
“不進了。”司徒倩黯然地走了。
1980年司徒倩一家移民過香港。夏云飄不肯去,她的未婚夫楊明的大哥楊輝要留大陸。
后面那幾個校花,不是離異就是終身未嫁。
1985年,市里要選拔一位無黨派人士做副市長。條件是本科以上,年齡40到50的農業干部。像是給這個詼諧的、不問政治的夏冠男量身訂造。
他一下被擁上了副市長的位置。
林雨霆笑他:“道長,你冷手撿了個熱煎堆。”
夏冠男哈哈大笑。
他依然串門開玩笑。大家玩笑:“老道市長,有什么最高指示。”
后來夏冠男經常開會,他便少與舊同事玩笑。當官總有個當官的樣子,再后來他就搬出了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