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趟出巡,走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大部分都用在了肅清風(fēng)氣上，甚至在株州府的某個縣里，杜玉還親自審了一樁案子,挖出了當(dāng)?shù)氐囊粋€大毒瘤。自此，新任巡撫的威嚴(yán)總算讓全省上下都有了新的認(rèn)識。
    回到巡撫衙門后,杜玉上了一個折子，將摸查到的情況以及各府官員的表現(xiàn)一一上奏,那些他已經(jīng)判了罪名,定了處罰的官員名單也附在了后頭，讓朝廷知悉并將他們的名字從官冊上抹去。
    不久后,天和帝收到了這封折子,擺在它旁邊的,還有另一封從漳州府呈上來的密折。
    天和帝先將這封折子打開,仔細(xì)看過之后,嘴角微微上揚。與他們料想的一樣,現(xiàn)如今的南閩省估計已經(jīng)成為整個大魏最安全的地方了。本地的官員里，和京都有牽連的估計十不存一,而他后面派遣過去的官員，也是經(jīng)過明察暗訪,確定他們沒有任何黨派關(guān)系,才送到南閩省去的。
    另外，在這封折子中，天和帝也注意到了南閩省的發(fā)展,里頭提到的新式教學(xué)法,他之前在楚辭的信中也有耳聞，如今全省都開始效仿，天和帝心里既期待又有些憂慮。
    之前楚辭在國子監(jiān)那邊的一番動作,初期的效果是很不錯的，培養(yǎng)出來的人才去了各衙門，也比科舉出來的官員更加出色些。可后來他將楚辭派去了南閩省，后來接任國子監(jiān)位置的人沒有那樣的魄力，在面對叛逆的學(xué)子和妄圖插手國子監(jiān)的官員時畏首畏尾的，漸漸的，已經(jīng)變得和原來形似神不似了。
    不過，如今南閩省有杜玉坐鎮(zhèn)，那兒沒有人可以對他指手畫腳，再加上他本來就是提學(xué)司出去的，所以只需要靜觀其變即可。
    放下這封折子，他又打開了另一封密折。這是溫太傅利用秘密渠道送過的，已經(jīng)是第二封了。
    第一封是為報平安，第二封就是談楚辭制定的一系列規(guī)矩和三個小皇子的表現(xiàn)了。看到他們還挺適應(yīng)漳州府里的生活，天和帝放心了不少。
    因著老大被他和皇后寵過了，老二又在貴妃手中逐漸轉(zhuǎn)性，所以當(dāng)后面這幾個小子出生后，天和帝規(guī)定后妃一律不得溺寵，無論做什么，都要合乎規(guī)矩才行，平時對他們的要求，也是比較嚴(yán)厲的。
    但這不代表他們吃過苦，幾人依然是錦衣玉食養(yǎng)大的，只是對比前頭兩位兄長來說，約束要更多一些而已。
    自從他們?nèi)チ诉@漳州府，身邊就連一個伺候筆墨的下人都沒有了，做什么都要自己動手，想起之前在皇宮時動輒十幾個奴才前呼后擁的場景，天和帝這個老父親竟有點心酸。
    密折后還附了三個孩子寫給他的信，天和帝看完之后老懷安慰，感嘆著他們的懂事。信中三人不止沒有訴苦，還反過來關(guān)心他的身體，秋兒還撿了一個海螺送過來，說是讓他也聽一聽大海的聲音，這樣就好像和他們待在一起了。
    天和帝拿起隨密折送上來的那個海螺，這估計是他這輩子收到的最普通但最珍貴的禮物了。稚子之心，是多么純潔無瑕呀！
    他舉起海螺放在耳邊，閉上雙眼，感受著從里頭傳來的“呼呼”聲，鼻間似乎也嗅到了那腥澀的海風(fēng)的氣息。這一刻，他仿佛自己坐在一艘大船上，面對茫茫無盡的大海，感受著波浪起伏，耳邊是海風(fēng)呼嘯，間或夾雜幾聲海鳥長嚦。
    在這樣的想象中，天和帝難得地放松了自己，可門外忽起的嘈雜聲，卻讓他眉頭一皺。
    “張福海，你去看看外頭因何事喧嘩。”
    張福海應(yīng)了一聲，匆匆往門外去，片刻后他又回來了，表情有些奇怪。
    “圣上……是秦王殿下求見。”秦王就是大皇子虞稷，幾個月前剛受了封。而二皇子的封號則是趙王，從二者的封號就可以看出誰是天和帝的偏愛。
    眾所周知，秦、晉、齊、楚是春秋最強國，所以封號是王爵之中最高的，象征著皇上的愛重和權(quán)力的傾斜，而魯、趙、梁、燕等，則屬次一等。
    虞稷自被封了秦王之后，作風(fēng)更加大膽，不止頻繁出入各種酒宴，招攬起人手來，也絲毫沒有掩飾，行事間已全把自己看做了準(zhǔn)太子。
    上次天和帝生病，他來侍奉了一天，話里話外都透露出想為他分憂的意思，表示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夠獨當(dāng)一面了。天和帝聽他這樣說，便讓他幫忙批復(fù)奏折，誰知第二天就出了岔子。
    原因是一位官員為昨日鬧市縱馬傷人的紈绔子弟求情，希望能從輕處罰，為了動之以情，他長篇累牘地用了很多典故上去，足足寫了兩三千字。
    虞稷看了前面就覺不耐煩，隨手翻了翻后面，也沒弄清原因，就批復(fù)了一個準(zhǔn)字。
    次日那官員去了大理寺，聲稱皇上手諭讓他們從輕發(fā)落，一時間就惹得御史臺的人大為不滿，紛紛上折彈劾。
    天和帝無奈，只得收回成命，而后也不敢讓他再碰奏折。
    不知今天他來，又是為了何事。
    “讓他進來吧。”天和帝讓他們把南閩省呈上來的東西都收起來，而后吩咐張福海去傳虞稷進來。
    “兒臣見過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虞稷進來后，恭敬地行了一個很標(biāo)準(zhǔn)的禮，讓一旁的張福海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天和帝也有些驚訝，他這個兒子常常把以前王府的規(guī)矩掛在口中，稱太注重禮數(shù)反而不親近，是故每次見面，都是草草見禮，而后便熱絡(luò)地貼上來喊他父皇。
    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他這一舉動，讓天和帝心里咯噔了一下，總覺得沒什么好事。
    “皇兒起來吧，你求見朕所為何事？”天和帝問道。
    虞稷道:“再過幾日便是母后生辰，兒臣斗膽請求父皇解了幾位弟弟的封禁，讓他們可以出來為母后賀壽。他們抄《孝經(jīng)》也抄了幾個月了，想來應(yīng)是知錯了。”
    他話里一副好哥哥為弟弟擔(dān)憂的樣子，如果不是他的表情太過淡漠，天和帝都要相信他了。
    “你母后生辰還有半月，現(xiàn)在放他們出來還早，你能關(guān)心幼弟，朕心甚慰。至于其他的事，就不容你操心了，他們太過頑劣，朕這次非得讓他們心服口服才行。”說些話時，天和帝做出一副很憤怒的樣子。
    “……父皇，可他們還小。兒臣也時常聽母后說，兩位娘娘想起六弟七弟時，總是暗自垂淚，還請父皇開恩，把他們放出來吧。”虞稷又勸了一遍。
    天和帝沉下臉，佯怒道:“朕主意已定，此事休要再提。倒是皇兒你，怎會突然想起要為你三個弟弟求情的？”
    他假裝不經(jīng)意地發(fā)問，眼神卻緊緊盯著虞稷，不放過一絲異樣。
    虞稷張嘴便把人賣了:“還不是母后慈悲心腸，說幾個弟弟關(guān)在那處不得見人，讓我來勸勸您。”
    天和帝一愣，是皇后？那她為何不自己說，要讓兒子來說呢？他隨口說了幾句話將虞稷打發(fā)走，然后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