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加強國子監(jiān)學子學業(yè)水平, 達到為國子監(jiān)教師正名的目的, 特擬計劃如下。”
    “一、目前的講學形式需整改, 以后不再以讀背抄默講的方法進行講學，而要讀講結合, 讓學生邊聽邊記。”
    “二、課業(yè)布置適量, 不再布置大批量抄寫任務, 形式應多樣靈活。”
    “三、目前開創(chuàng)的課程稀少, 日復一日做同一件事容易讓人產生厭倦，需效仿先賢, 設君子六藝，使學子們德智體美勞全面發(fā)展。”
    “四……”
    博士們捧著這幾張紙仔細端詳, 里面涉及到了一些現(xiàn)代名詞, 他們不太懂, 但若結合整句看下來，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楚辭坐在上首, 也不急著解釋這個, 而是讓他們先自行理解，有個消化的時間。
    “楚司業(yè), 您能否給我們解釋一下這些東西？”于輝問道。
    他開口之后，其他人也都把視線投注在楚辭身上, 等著聽他的解釋。這份什么計劃書上面的條條框框也忒多了, 看上去他們要做的事情也變多了，這不由讓人心生抵觸情緒。
    已經有一些博士，心里想著等楚辭說完就要破口大罵了。他們這時已經忘記了, 上一個和楚辭不太對付的錢監(jiān)丞，已經被發(fā)配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當然，楚辭也不是這么不講道理的人，絕不會因為有人和他政見不和就暗地下黑手。他只會以理服人。
    “既然大家都看完了，那么我就來解釋一下。希望各位大人能聽我講完之后，再開口發(fā)表意見。”楚辭微笑著說道，視線在每個人身上都停了片刻。
    “大人請講。”其他人附和道。
    “正所謂，不了解就沒有發(fā)言權。于是，這些天來，我充分了解了一下咱們國子監(jiān)的講學方法。發(fā)現(xiàn)都是由學錄或學正先去班上領讀，將句讀方式教給學子們，再監(jiān)督他們背下來。背下來之后布置大量抄寫，由助教批改，然后再進行默寫。待已滾瓜爛熟之后，由博士們講解其中含義，再布置幾道策論題給他們完成，又由助教批改，才算教完一篇，對否？”
    其他人都點頭，各有分工，這有什么不好嗎？
    “倒沒什么不好的，只是，我覺得有些屈才了。”楚辭嘆了口氣。
    “大人何出此言？”
    “之前我已將各位履歷全都從王典簿那里調過來看了看，發(fā)現(xiàn)各位都是嘉佑年間同進士出身——”
    “同進士出身怎么了！莫不是大人狀元出身，就瞧不起咱們同進士出身的人了？”梁宏氣不打一處來，每年科舉取仕，除了前面的十個人之外，其他人都是同進士，有什么好說的？
    楚辭發(fā)現(xiàn)其他人臉色也有不虞，輕笑一聲，說道：“楚辭怎敢？各位乃是我的前輩，我不過僥幸得了個狀元的名頭，再不敢看不起各位的。我想說的是，各位同進士出身，真才實學不在眾人之下，難道就甘心日復一日地教人句讀，給人批改課業(yè)嗎？”
    助教和學正學錄們面面相覷，不甘心又如何？國子監(jiān)升遷有標準，每個位置的名額都是定死的，除非前面的人退下來，否則后面的難以升遷。
    他們若有本事，早謀了出路從國子監(jiān)出去了，還用待在這里？
    “各位缺少的是一個機會。你若只教學子們這些，那么他們記住的，就是你只會教句讀或批改，而無其他長處。我們教的是未來的國之棟梁，很大一部分人未來在朝堂上的成就都會在你我之上。若你們能給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何愁他們不念師恩，必是要在圣上面前替各位美言幾句的。”
    助教們若有所思，他們都還年輕。國子監(jiān)內，學正學錄一般在三十五歲上下，這范學錄是個例外，今年已經五十三歲了，連個助教都沒混到。助教們一般都在四十多歲上下，其中關助教年紀最大，但也才五十一歲。于他們而言，政治生涯還有挺長的一段路要走，自然是不甘心政治生涯只止步于這小小的助教或博士的。就像楚司業(yè)說的一樣，他們若只教授這些東西，在學子們的眼里他們根本一無是處。
    雖然這些學子們頑劣不堪，但人家從小含著金湯匙出生，起步就比他們高了不少，若真能結下師徒情誼，那未來還真說不定。
    這時候九個博士不高興了，這不是當面挖墻腳嗎？
    “楚司業(yè)的意思，是想讓他們取而代之嘍？”
    “非也，不是取而代之，而是為你們分擔更多。我瞧著各位博士，應也都近花甲之年了，每次輪到你們講學時，一坐就是一下午，起身時必定覺得腰背肩頸處刺痛難忍吧？若是按我上述方法施行，各位一天只需在國子監(jiān)待上三盞茶的功夫，何樂而不為呢？”
    博士們心中各自也有考量。大魏朝規(guī)定，大夫六十而致仕。他們之中，年歲最長的已有五十九歲，年歲最小的，也有五十六了。在這個年歲，還是一名國子監(jiān)博士，他們的政治生涯，也已經能看到頭了。因為只有高層的那些官員，才會在致仕之后被皇上留任，像他們這樣的，到時間了就要去吏部停職，再到戶部領一筆養(yǎng)老銀就沒有后續(xù)了。
    他們不再像年輕人那樣，敢于拼搏，更喜歡偏安一隅，悠閑度日。眼下這計劃看起來十分復雜，若讓他們這把老骨頭去做這些事，他們自然是會反對的。但是按照楚司業(yè)所說，他們一天只需在這里待上三盞茶的時間，那基本上就相當于已經致仕了。最重要的是，月俸不會少半分。
    看著他們也偃旗息鼓，楚辭松了口氣。他就是抓住了年輕人要權，老人要閑這個心理來說服他們的。若他們能進套子，好好配合，那楚辭也不會多說什么。若他們油鹽不進，楚辭就得搬出長官的威嚴了，到時候路就會比較難走，幸好啊！
    “既然大家都對此無異議了，就再看看這張表。我將一天劃分出了幾堂課的時間，每堂課由專人負責，到時間即可離開，以及你們目前所教到書目的進度安排表。接下來，有疑問的盡可以上來提，我會為你們一一解答……”
    接下來的時間，楚辭就和他們一一說明該怎么去做，會議一共開到天色擦黑，才慢慢收尾。
    “我知道大家可能還有一些不明白的地方，這就要等到具體實施的時候再來解答了。現(xiàn)在我安排一下各班的班主任。”
    “何為班主任？”又是一個新鮮詞，大家都很好奇，這位楚司業(yè)到底是從哪里學來的這些東西，若都是自己想的，那真是不得了。
    “班主任就是統(tǒng)領一班事務，國子監(jiān)內不論大事小情均由你們告知學子，學子們提出的問題也要及時解決，平時也要多了解他們的想法。”見大家又開始有抵觸情緒，楚辭笑著叫了一句：“當然，這事不會讓大家白做工，凡任班主任的，每月都有補貼，補貼五到十兩不等，根據(jù)大家表現(xiàn)發(fā)放。”
    “五到十兩？”
    學正學錄們議論紛紛，這一下子就差不多是月俸的四分之一了，這個班主任當?shù)茫?br/>     楚辭報了名單之后，有些人就有異議了，說怎么不讓我當呢？楚辭笑道：“大家不必有意見，這個班主任可以先輪流當，這個月他當，下個月你當，直到篩選出最合適的人選。”
    “楚司業(yè)，下官還有一個問題。”
    “于大人請說。”
    “您許諾大家補貼，這補貼的銀子從何而來，您卻沒有說。”
    是啊，可別是隨口說說的。
    楚辭笑了：“于大人考慮得很周到，值得表揚。這個問題我也考慮到了，王典簿，請你來說說飯?zhí)眠@幾日的支出吧。”
    王典簿坐在最末，他慢慢站起來，手上拿著一本賬簿。聽完他的講解之后，大家驚訝地發(fā)現(xiàn)，飯?zhí)眠@些時日的支出，竟然比以往要少了許多，按這個樣子下去，一個月最少也能較之前省下兩三百兩，這不就是補貼銀嗎？
    見大家還想說什么，楚辭站了起來，擺擺手說道：“眼下天色已晚，各位大人都餓了吧？明月樓的酒席已經定下，咱們先去吃飯，再談其他的吧。”
    他這么一說，其他人也發(fā)覺，這時候距離平時吃晚飯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
    “走走走，大家一起去，可千萬別和我客氣。”楚辭帶頭走在前面，幾位博士跟在他身后笑著說：“今日必要讓司業(yè)大人破費了。”
    于博士和徐博士走在后面，徐博士嘆道：“咱們這位司業(yè)大人可了不得啊，這頓飯入口，要做的事可就多了。”
    “是啊，你看他準備的那些東西，豈是一天兩天就能夠做出來的？我看咱們司業(yè)大人，心中有丘壑，必是任職之前就有所考慮了。細觀他這些天在國子監(jiān)做的事情，我越想越心驚，若初出茅廬的年輕人都似他這樣，那怪不得人家一下來就能做司業(yè)，而我們只能當博士了。”
    “于兄，聽你話中之意，似乎對咱們司業(yè)多加推崇啊。”
    “是啊，若我再年輕個幾歲，說不定還能跟著他更上一層樓呢。你還年輕，要抓住機會啊。”
    一群人坐上馬車，來到明月樓。
    這明月樓不愧是奢華之地，即使已經入夜，里面還是人頭濟濟的。楚辭報上名號，小二就帶他們去了一間大包間，里面已經準備了四桌席面。
    大家依次落座，然后楚辭招呼店小二上菜，不到一會，菜便上齊了。
    大家邊吃邊聊，一直吃到深夜。楚辭身為主人，自然要招呼好他們。一番話談下來，大家對于這個新上任的司業(yè)都有了新的認識。
    后生可畏啊！瞧瞧人家這做派，做了十幾天的官，比他們做了十幾年的還會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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