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于良遲遲不動，尤墨染又追問了一句：“什么事鬼鬼祟祟的？”</br> 于良深吸了口氣，做了一個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他將請帖遞過來：“少主，樂小姐要結婚了，對象是樂延凱，這請帖是一個朋友的，我無意中看到便要了過來。”</br> “她和樂延凱？”尤墨染接過請帖翻了翻：“后天？”</br> “我已經讓人打聽過了，樂小姐的確要嫁給樂延凱，這些天樂家都在歡天喜地的準備辦喜事，外面有人說，他們選擇這個時候結婚，不僅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最關鍵的是想給樂市長沖喜。”</br> “去他媽的郎才女貌。”尤墨染不知道哪來的無名火，丟了手中的請帖站起身：“樂延凱這只惡狼，分明就是用了不光彩的手段。”</br> 他雖然不了解樂家發生的事，但他了解樂熙，那個孩子一門心思喜歡他，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放棄，更何況，她曾經與他許過十年之約，他仍能清晰的記得那張字條上的話：十年之后，若你未娶，我來嫁你可好？</br> 想到她要嫁人，還是一個人面獸心的畜生，心臟的位置便不可控制的隱隱作痛。</br> 而在樂家公館，樂熙正在喂樂俊山吃藥。</br> 樂俊山雖然撿回了一條命，但是一直呈半昏迷狀態，清醒的時候很好。</br> 每天必須要靠藥物的支撐才能續命。</br> 樂俊山今天是清醒的，雖然他說話還有些困難，不過他喉嚨中嗚咽的話，樂熙還是聽清了。</br> “熙熙，是父親養虎為患，沒有看清樂延凱的真面目，現在害了你母親，也害了你。”樂俊山渾濁的眼中流出兩行清淚，順著眼角落在枕巾上，“熙熙，不要管我和你的母親，遠走高飛吧，跟著那個畜生，你會受一輩子苦。”</br> 樂熙拿起手帕擦著樂俊山的淚水，神色無比平靜：“父親，這個仇，我一定會報的。”</br> 樂俊山急忙搖頭：“不，熙熙，你斗不過他的，你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女孩子，而他心機太深又心狠手辣，你去跟他斗，只會傷了自己。父親不需要報什么仇，只要你好好的活著，開心的活著就夠了。”</br> 樂俊山十分虛弱，急著說了這么一大堆話就忍不住咳了起來。</br> 樂熙急忙替他順著氣，等他好了一些，她才垂下頭，努力逼回到了眼眶的淚水。</br> “我知道了。”樂熙暫時性的安撫樂俊山，“我有分寸。”</br> 回到房間，樂熙從枕頭下面拿出一把匕首，又取了一塊磨刀石灑了點水，就著那水慢慢的磨了起來。</br> 這把匕首是當初樂延凱送給他的，匕首的刀梢上鑲著寶石，據說是白俄那邊泊來的好東西，樂延凱怕她會傷到自己，所以匕首是沒有開刃的。</br> 樂熙這幾天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磨刀，本來沒有開刃的匕首在她的打磨下已經鋒利無比。</br> 樂延凱雖然派人盯著她，卻不會盯到她的閨房里。</br> 薄薄的刀片薄如蟬翼，樂熙在自己的手指上輕輕一滑，銳痛傳來的同時，手也被割了一個口子，頓時鮮血直流。</br> 她卻不知道痛一樣，只是蹙了一下眉頭，隨便用繃帶把手指頭纏了下，確認它很鋒利后才將匕首重新藏在了枕頭下。</br> 如同樂俊山所說，她不過是個勢單力薄的女孩兒，樂家的事情，她從來沒有操心過，過去的她，以為有父親和大哥在，就像兩座山在支撐著她，根本不需要她去考慮那么多。</br> 但是現在，兩座山都倒塌了，她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br> 樂延凱，他差點害死父親，現在又軟禁了母親，她不會讓他好過，大不了就是同歸于盡。</br> 樂熙躺在床上，手又往枕頭下面摸了摸，確定匕首還在才緩緩閉上眼睛。</br> 她還沒有睡熟，忽然聽見窗戶吱了一聲，雖然那人落地的聲音很輕，她還是警覺的睜開了眼睛，手自然的往枕頭下面探去。</br> 是樂延凱嗎？他連等到成親當晚都不能？</br> 樂熙的手剛觸上匕首的一端，一個人影就飛快閃到了她的床前，緊接著嘴巴就被一只溫熱的手掌捂住。</br> 屋子里很暗，但她還是借著朦朧的月光看清了面前的人。</br> 樂熙的眼中閃過驚訝，一瞬間又滑過驚喜。</br> 他，他沒事？</br> 尤墨染見她看清了自己的樣子，這才緩緩松了口，手指豎在唇邊做了一個噓聲。</br> “尤墨染，你沒事？”</br> “我能有什么事？”尤墨染皺眉，“倒是你，為什么要嫁給樂延凱。”</br> 樂熙的目光黯淡下去，有些心虛的偏過頭，“沖喜。”</br> “你根本就不喜歡他。”</br> “我喜歡你，你能娶我嗎？”</br> 尤墨染被她問得一愣。</br> 他的遲疑讓樂熙心灰意冷，“尤墨染，你又何必在這個時候關心我，我嫁給誰和你又有什么關系，你不是很煩我纏著你嗎，現在我還你清靜。”</br> “樂熙，我帶你走。”尤墨染扳過她的臉，靜靜的注視著那雙如水如泉的眼睛，仿佛要透過那層波紋看進她的心里，“雖然我不會娶你，但也不會看著你嫁給樂延凱，樂市長是他刺殺的，他還聯合了宋派的人準備謀反……</br> “我知道。”樂熙笑了一下，“可我不能走。”</br> “是他威脅你的，對不對？”</br> “我答應過會嫁給他。”</br> “我帶你走，這些事情我會替你解決。”尤墨染攥住她的手腕：“走。”</br> 樂熙搖搖頭：“尤墨染，你只是一個外人，樂家的事情，不用你沾手。”</br> 樂延凱現在勢力通天，他能暗殺樂俊山而把罪名嫁禍到尤墨染的身上，就一定還會有別的辦法來對付他。</br> 他好不容易安全了，她不想再把他扯進樂家這潭混水里，是非因果，就讓她自己一個人承擔吧。</br> “尤墨染，嫁給樂延凱，他起碼是愛我的，這輩子都會珍惜我呵護我。”樂熙冷笑的看著他，“你能把我帶走，那下半輩子呢？你想讓我一直孤苦還是打算真把我當成小貓小狗來養？尤墨染，我累了，都說女追男隔屋紗，可我覺得我和你之間隔的不是紗，而是萬丈溝壑，我不想再追了，真的很累，所以，請你也放過我吧，離開我的視線，這輩子都不要再相見。”</br> 樂熙的話說得很絕情，尤墨染出門時被冷風一吹，忽然又清醒了過來。</br> 她的眼睛雖然依然明亮，但說那番話的時候，眼底卻透著絕望與悲傷，她努力裝做絕情的樣子，其實只為了趕走他。</br> 這些日子，她到底遭遇了什么。</br> 香兒平時就住在樂熙的隔壁，有什么事也好照料。</br> 樂熙睡了，香兒才鋪好床鋪準備睡下，剛要去關燈就感覺身后站著一個人，她正要尖叫，就聽那人道：“我是尤墨染。”</br> 尤墨染三個字讓她成功的將尖叫聲憋了回去。</br> “尤少主，怎么會是你？”香兒不敢相信尤墨染這個時候會出現在樂家，他不應該被關在牢里嗎？</br> “有些事情想跟你求證一下。”</br> 香兒此時也鎮定了下來，“是為了小姐的事情？”</br> “我剛才去找過她，她不肯跟我走。”</br> “小姐是不會跟你走的。”香兒的神情黯淡下來：“其實在今晚之前，我們一直都以為你還被關在牢里，我們根本不知道你已經逃了出來。小姐為了救你，才答應樂延凱的要求嫁給他，條件是樂延凱不準傷害你。”</br> “為了我？”許多當初想不通的問題在此時仿佛豁然開朗。</br> 怪不得樂延凱沒有馬上殺了他，原來，他是想用他來威脅樂熙。</br> 樂延凱在牢中想對他用刑，被什么事牽制住了而匆匆離開，想必那件事就是樂熙，樂熙怕他對會自己不利，大概是以死相逼了。</br> 尤墨染震驚的同時又覺得深深的懊悔，他沒想到，那個孩子為了他竟然做到這種地步，不惜把自己委身給一個刺殺她父親的禽獸。</br> “尤少主，小姐對你真的是太好了，為了幫你弄到那把叫黑絕的手槍，她抽了好多血給那個老板，最后一次抽血的時候暈倒了，很久才醒過來。小姐是黃金血，這種血液很珍貴，而她為了那把槍，義無反顧的就去做了。結果，結果黑絕還壞掉了，小姐捧著那些零件回來，傷心了很久。”</br> 隨著香兒的聲音小下去，尤墨染的腦海中浮現出女孩把黑絕遞到他面前的樣子，一雙眼睛烏黑閃亮，滿懷著期待與喜悅，而他是怎么做的，在發現槍被改裝后，不但懷疑了她，而且還當場將它摔得粉碎。</br> 原來他當時摔碎的不是黑絕，而是她的一顆真心。</br> “小姐不肯走，一定是不想連累你，她害怕你再出事，她想用自己的方式跟樂延凱了結一切。”香兒說著就哭起來：“可是她能做什么，樂延凱那么狡猾，在他面前，她絕對討不到便宜，更何況夫人還被他軟禁了。”</br> 香兒的哭聲讓尤墨染的眼色暗沉了下來，他沒有再說話，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