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武性情魯莽沖動，別人稍做挑撥就可以讓他失去冷靜的判斷。</br> 看到他從腰中掏出匕首，沈云傾的臉色白了白，急聲道：“葉武，你想過這么做的后果嗎？”</br> “是啊，小武，不要沖動。”葉夫人也在假心假意的勸著。</br> 沈云傾冷眼看過來：“你還是好好勸一勸吧，雖然他傷了那里，但總算還有條命在，若是我的身上見到一點血，等著他的就是閻王地獄。”</br> “沈云傾，你竟然敢威脅我？”葉武雙眼通紅，拿著刀就繞著桌子追了過來，只是他體形偏胖，動作不靈活，一時也沒追上。</br> 葉夫人倒是聽得心弦一緊。</br> 她只是想讓葉武教訓一下沈云傾，沒想到葉武竟然提著刀子來了，真的把沈云傾傷了，葉笙那邊一定不會善罷甘休。</br> 可她馬上又想到葉文安排的事情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到時候葉笙自顧不瑕，哪還有時間理會沈云傾。</br> 這個女人，她早就看著不順眼了，多少都要給她點教訓，免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br> 就算葉武闖下禍事，還有個半死不活的葉長天可以頂著，葉笙不會真的要了他的命。</br> 葉夫人心念電轉，正巧沈云傾逃到了她的身后，她突然伸出手攥住了她的衣袖，口中說道：“云傾，小武是瘋了，你快跑。”</br> 嘴上讓她快跑，手卻攥著她不松，沈云傾用力掙脫了幾下，竟然沒有掙開。</br> 眼見著葉武已經兇狠的撲了過來，大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兩道身影飛奔而來。</br> 葉武一聲慘叫被人打倒在地，而沈云傾已經被來人拉向了一邊安全的距離。</br> 葉夫人驚慌的站起來：“哎呀，快攔住小武，這孩子被傷著之后就像得了失心瘋，剛才差點傷到云傾。”</br> 壓著葉武的人正是陳鐵，他肥胖的身軀在陳鐵的鉗制下絲毫動彈不得。</br> “少奶奶，讓你受驚了。”趙坤低著頭，愧疚的道。</br> 趙坤和陳鐵來到沒多久，葉老太太也被沉香攙扶著走了進來。</br> “這是怎么回事？”葉老太太掃了眼這一室的狼藉，以及被按在地上呼哧呼哧喘著氣，眼睛仍然血紅的葉武，不遠處掉落的匕首泛著寒光。</br> “老夫人。”葉夫人生怕葉老太太責怪葉武，急忙上前求情：“葉武就是太激動了，才會亂發脾氣，也難為這孩子遭了這樣的罪，他的下半生全都毀了，更不能替咱們葉家傳宗接代了。”</br> 傳宗接代是葉老太太最在意的事情，葉老太太的神色果然一變，不過還是沉下臉：“你們真是欺我老糊涂嗎？若不是他玷污了人家丫鬟的清白，會遭此厄運嗎？”</br> 葉夫人道：“不過就是卑賤的丫鬟而已，我們葉武可是葉家的兒子。”</br> “閉嘴。”葉老太太一眼橫過去，頓時嚇得葉夫人噤聲，“丫鬟就不是人了？雖然是簽了賣身契，可那總歸是一個人，是一條命，不是貓，不是狗。更何況這個死去的丫鬟是云傾的人，也沒有簽過賣身契，這要是告到警察局去，足夠你們下大牢了，而且，人已經死了，是活生生被你這個沒用的兒子羞辱死的，你們不但不知道反悔，還要把怨氣撒到不相干的人身上。”</br> 葉老太太看向沈云傾：“云傾，你先回去吧。”說著又是一頓，“這件事是葉武不對，可你也知道子軒的脾氣，最好還是別讓他知道了。”</br> 葉老太太不想引起家族紛爭，上次葉笙將葉武扔進貓籠子的事，仿佛歷歷在目。</br> 沈云傾自然是說好，示意陳鐵放了葉武，然后帶著兩人出去了。</br> 剛走到門口，正碰到一個匆匆進來的下人，那人面色慌亂，見到主子，立刻說道：“老夫人，不好了，外面來了一群學生鬧事。”</br> “鬧事？”葉老太太顧不上訓斥葉武，拄著拐仗跨過門檻，因為著急，差點絆倒，多虧一邊的沉香將她一把拽住扶穩了。</br> “到底是什么人敢到我們葉公館鬧事？”自打葉老太爺那輩起，葉家就在連城站穩了腳跟，之后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名門大族，在這連城，就連督軍府都要忌憚葉家幾分，又有誰敢當面找葉家的麻煩。</br> 沈云傾道：“奶奶先別著急，我過去看看。”</br> 葉老太太走了幾步就開始氣喘，明顯是體力不支，她能帶著這樣一副身體特意過來給她撐腰，沈云傾已經是十分感激了。</br> 她雖然與葉老太太相處的時間不長，但對葉老太太的脾氣和為人卻是摸了個透徹，她雖重子嗣，卻不會善惡不分，更何況，她自己孫子的為人，她還能不了解嗎？這些年，葉公館里年輕好看的小丫鬟，有多少被他禍害了？只不過那些小丫鬟無依無靠，敢怒不敢言，也沒人把事情鬧大，只是這葉武千不該萬不該的招惹到念兒的身上，就算念兒沒有動手閹了他，沈云傾也不會讓他好過。</br> 葉公館的門外熙熙攘攘，似乎聚集了很多人。</br> 陳鐵去看了一眼，回來向沈云傾稟報：“嫂子，你還是別出去了，是一群學生在鬧事。”</br> “學生怎么跑到葉家來鬧事？”</br> 看著陳鐵欲言又止的樣子，沈云傾道：“說吧，葉笙那邊出了什么事？”</br> 陳鐵猶豫再三，這才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br> “東洋人看中了青幫的幾個碼頭，本來笙哥是不肯賣的，甚至為了這幾個碼頭和東洋人直接撕破臉，但是，就在昨天，東洋人突然登報宣布，他們現在執有這幾個碼頭的所有權，并且開始驅逐碼頭內的國人。笙哥一查才發現，碼頭的地契不見了。”</br> “你是說，有人偷了碼頭的地契，然后送給了東洋人？”</br> 陳鐵點頭。</br> 沈云傾聽著外面呼天喊地的口號聲，那是一些愛國的學生，在有心人的煽動下，他們一定認為葉笙是賣國求榮的賣國賊，這樣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葉家不被攻擊才是怪事，可葉家被圍是小事，葉笙那邊恐怕才更棘手。</br> 先是在飯店外被東洋人埋伏，現在又有人偷了地契，看來青幫這個內鬼隱藏的極深，最可怕的是，到現在還沒有人能把他揪出來。</br> “去拿今天的報紙過來。”因為一早上被葉夫人叫了過去，沈云傾還沒來得及看報紙。</br> 秋彩將報紙遞到她的手中，她翻開看了看，果然通篇都是對青幫和葉笙的討伐，更有激進人士撰寫文章，把葉笙比喻成秦檜，吳三桂，口誅筆伐，煽動民憤。</br> “笙哥的意思是，嫂子就算知道了這件事，也不要去青幫，他會解決。”</br> 青幫此時的處境比葉公館還要亂，政府甚至出動了警察維持秩序，青幫名下的一些賭場，舞廳以及其它商業場所，無不遭到了愛國人士的攻擊。</br> 顯然，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計劃，有人和東洋人串通一氣，想要借著這個機會徹底將葉笙驅逐出青幫。</br> 可是，葉笙要怎么做才能平息民憤呢？</br> 外面的口號聲還在繼續，振聾發聵。</br> “漢奸滾出連城，青幫滾出連城。”</br> “外爭主權，內除國賊”</br> “無恥漢奸。”</br> 沈云傾聽著，倏然站起身就往外走，陳鐵沒有攔住，急道：“嫂子，你不能出去，外面很危險。”</br> 守著門的下人看到她，立刻讓到一邊。</br> 沈云傾上前一把推開了大門，外面的聲音也隨著她的動作戛然而止。</br> 面容清麗的女子，身材纖瘦柔弱，可是站在高高的臺階上，眼中的神色卻如磐石般堅定。</br> 沈云傾掃了一眼打著各種橫幅，舉著旗幟的學生們，深吸了口氣。</br> “我是葉笙的妻子，我姓沈叫沈云傾，現在站在這里，只是想問你們幾句話。”</br> 那些學生竟然一時靜默了下來，統統看著她。</br> “第一，只憑著東洋人在報紙上的一條信息，你們就篤定是青幫出賣了碼頭，出賣了國家，你們寧肯聽信東洋人的片面之辭，也不想得到青幫的一句解釋，你們偏信外人，卻不信自己的同胞，這和漢奸賣國賊有什么區別？”</br> 沈云傾的話讓眾人沉默了下來，這些學生都是受過教育的，自然懂得分辨是非。</br> 確實，最開始只是東洋人發布了一條消息，稱他們取得了碼頭的所有權，并且大肆驅逐國人，之后各大報紙相繼跳出來怒罵青幫，他們自然而然的也跟上了這股反漢奸大潮，但事實是，并沒有任何證據證明，碼頭是青幫賣出去的，而且也沒有人想要去聽青幫那邊的解釋。</br> 沈云傾又道：“第二，你們可曾聽說過‘花園口霸凌事件’，‘租界公交癱瘓事件”以及最可怕的東洋人的人體實驗？東洋人在花園口魚市欺辱我國同胞，是青幫將他們驅逐出魚市，并且將魚市劃入保護范圍，禁止東洋人進入；租界的公交拒載連城的乘客，是青幫將他們的公交系統搞到癱瘓；還有那些人體實驗，也是青幫協助著大帥暗中調查，四處解救我們受害的同胞。”</br> 眾人聽了，立刻交頭低語，這些事情都是真實存在的，他們當時還拍手稱快，為青幫叫好，結果碼頭的事情一發酵，他們就忘記了青幫是與東洋人對立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