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不滿的哼了一聲:“既然宋家已經上門提親了,外面也知道我們早晚會和宋家成為親家,若是拒絕了,不知道還會傳得多難聽,他們自然是答應了。只是沈如雪沒有我們沈家的血脈,老太太怕她嫁到宋家也不會向著娘家,心里正也煩著呢。”</br> 沈云傾想:連沈老太太都在考慮沈如雪嫁過去不能幫襯娘家,難道宋家就沒有想過沈如雪這個半路認的女兒也不會給他們帶來利益嗎?</br> 她不是十分了解宋老爺,只聽沈儒良說他是個重信守義的,但是生意人到底要以利益為重,她覺得宋家這么做只是權宜之計,之后也許還有別的動作。</br> 劉氏說了一陣,沈儒良就過來了,同劉氏一樣,一開始也閉而不談宋家的事情。</br> 沈管家吩咐的飯菜正好端了上來,秋彩和念兒依次上菜,沈儒良見了,立刻讓沈管家去拿了酒。</br> “云傾,父親給你帶了幾個小玩意,你們女孩子一定會喜歡。”沈儒良讓身邊的侍從拿來一個盒子,打開后,里面裝著的都是泊來的稀罕物件,其中有一個銅做的望遠鏡,沈云傾十分喜歡,拿到手后就跑到后面的窗戶邊看鳥了。</br> 沈儒良喝了一口酒,問劉氏:“云傾心情怎么樣?”</br> “這孩子就是堅強,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來。”劉氏想到女兒的故作無事,不由抹起了眼淚:“老爺,那謝氏母女都是被你寵壞了。本來這親事是云傾的,云傾嫁過去,不但能享一輩子榮華富貴,以后咱們沈家有事還可以幫襯,沈宋就真的是一家親了,但那沈如雪本姓方,和咱們不是一條心,還能指著她為娘家出力不成?”</br> 沈儒良嘆息道:“你說的道理我何嘗不明白,能不能幫襯娘家姑且不論,只是我們對宋家知根知底,云傾嫁過去總不會受委屈,這樣一鬧,云傾以后怎么辦,恐怕再也找不到比宋家更合適的親事了。”</br> 劉氏擔心的也是這個,不能嫁到宋家,云傾的名聲又有損壞,以后恐怕只能嫁個中等人家了,這個宋家和宋成峰可真是害人不淺。</br> 沈云傾對那個望遠鏡愛不釋手,次日暫時忘掉了心中的不快。</br> “小姐,什么好東西啊?”秋彩和念兒也好奇的湊過來。</br> “望遠鏡,可以看得很遠呢。”沈云傾把望遠鏡遞給秋彩,“你試試看。”</br> 秋彩高興的接過來,拿起來往遠處看:“小姐,你騙人,什么也看不到啊。”</br> “拿反了。”沈云傾笑著給她糾正。</br> 秋彩擺正了望遠鏡,立刻驚訝的喊道:“我看到那邊的山了,哇,還有樹,樹上還有鳥兒呢,那是什么鳥啊?”</br> “給我也看看。”念兒在一邊等急了。</br> 秋彩戀戀不舍的遞給她:“一人一分鐘,看完了互相交換。”</br> 兩個人玩兒得起勁,沈云傾便坐到一邊鼓搗沈儒良給她的新玩意了,一個音樂盒,還有一個銅做的懷表。</br> “咦,那不是念夏嗎?”拿著望遠鏡的秋彩好奇的說道:“念夏怎么會在竹林里?”</br> 念兒急忙搶過:“真的是念夏,她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br> 沈云傾愛竹子,所以后院才會有一大片竹林,竹林中還建了涼亭水榭,雖然不大,卻也是獨特一景,而連接著竹林的大片林子覆蓋著西面的幾個院落,形成了沈家舊院的綠蔭地。</br> 聽到念夏的名字,沈云傾放下手中的懷表。</br> 念夏是姜姨娘身邊的丫鬟,她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這里。</br> 沈云傾拿起望遠鏡的時候,只看到一抹藍色的衣角匆匆沒入了遠處的林子當中。</br> 沈家這邊答應了宋家的提親,宋家很快就算好了日子,兩家一合計,就把良辰定了下來。</br> 沈家和宋家敲定了親事,沈老太太的壽辰也到了。</br> 一大早,沈府就張燈結彩的忙碌著,劉氏和姜姨娘忙得腳打后腦勺,而沈儒良和沈管家站在門口迎客。</br> 沈家的院子里擺滿了鋪著紅色桌布的大圓桌,院子的東側搭了戲臺,沈老太太最愛聽京戲,沈儒良大費周折的請來了號稱全國四旦之一的蔡京,這蔡京可不好請,據說每年想讓他去府里唱戲的達官貴人數不勝數,但他卻是個怪脾氣,不看金錢只看眼緣,大概是沈儒良純良憨厚的性格入了他的眼,他才帶著自己的戲班子遠道而來。</br> 聽說沈家請動了蔡京,許多與沈家關系一般的也來湊熱鬧,略表壽禮,順便聽四旦之一的蔡京唱戲,這筆買賣無比劃算。</br> 沈家一時熱鬧非凡,院子里人頭攢動。</br> 劉氏看著烏壓壓的客人,不免倒吸一口冷氣,幸虧云傾告訴她要多預備幾桌宴席,不然今天就要出糗了,這來的人遠遠比預算的還要多。</br> 沈老太太坐在壽堂上首的位置,同桌的都是沈家族里的老太太以及平時要好的世家的老太太,一席賓客都是頭發花白。</br> 老太太的身后掛著“百壽圖”,兩邊掛著賀聯,“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賀聯是族里族長寫的,筆勁蒼勁。</br> 八仙桌上擺有香爐、蠟千、壽蠟,條案上擺放壽桃、壽面等寓意長壽。</br> 沈老太太氣色不錯,與眾位老姐妹談笑,不時有親朋好友進來祝壽,八仙桌前放著紅色的軟墊,專供祝壽的人跪拜。</br> 沈家一族人拜過壽,跟沈儒良關系交好的一些朋友也來拜壽。</br> 隨著鞭炮聲響起,壽宴也正式開席。</br> 沈云傾幫著劉氏忙碌了一會兒就被趕走了,“今天到場的都是連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去外面看看,別在這里跟著我。”</br> 沈云傾明白劉氏的意思,與宋成峰的親事不成,但她還要嫁人,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多看幾家,也好有個選擇的余地。</br> 沈云傾和秋彩剛剛拐過回廊,就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br> “你們知道沈家大小姐的事嗎?”哪怕是刻意的壓低了聲音,沈云傾所在的位置還是能聽得一清二楚,沈云傾停下了腳步。</br> “當然聽說了,她和宋家二少爺青梅竹馬,宋沈兩家早晚要結親家,結果宋成峰移情別戀,喜歡上了沈家的二小姐,不但如此還請了萬夫人上門提親,提親當天,沈家大小姐并不知情,還傻乎乎的以為是向自己提親呢,結果萬夫人說出沈家二小姐的名字,沈家大小姐當場氣得暈死了過去,之后還鬧著要上吊。”</br> 沈云傾順著樹叢看過去,是幾個穿著華麗的千金小姐,看來是同父母一起來給沈老太太祝壽的。</br> 其中一個穿米黃色小洋裝的,沈云傾認得,在葉夫人的生日舞會上,她曾經帶著幾個小姐對自己進行挑釁,只是當時,她并沒有上當。</br> 秋彩不比沈云傾的鎮定,聽到這些人無中生有的造謠,擼著袖子就要沖出去。</br> 沈云傾抓住她的手,搖搖頭。</br> “不但鬧著要上吊,還跑到沈老太太面前哭鬧,把沈老太太氣病了,沈老太太現在只吊著半條命,勉強坐在那里呢。”</br> 沈云傾突然有些想笑,沈老太太臉色紅潤,精神矍鑠,哪里能看出只剩下半條命。</br> 這些人為了詆毀她,還真是用心良苦,各種版本齊齊上陣。</br> 不過,她們有一部分說對了,她的確是被宋成峰和宋家蒙在了鼓里,這才會讓謝氏母女陰謀得逞,當初在府里放出謠言,說她將要和宋成峰結婚,大概也是謝氏母女的手筆,先將她捧得高高的,然后再看著她猛然摔下來,最后成為全城的笑話。</br> 她錯信了宋成峰,才會落得今天被人議論的田地,所謂愛情,也不過如此,真假難辯,虛情假義,她再也不會輕易相信他人了。</br> “我看她以后還怎么嫁人,又有哪個大戶人家肯要這樣的兒媳婦,說不定清白都沒了,已經成了失貞少婦,就算背后有少帥和少夫人撐腰,那名聲也是臭了。”</br> “好歹人家是沈家大小姐,嫁不進宋家,也能嫁到其它有錢人家做姨太太,看她長得那么風騷,做姨太太也是騷得很。”</br> “噗,就怕人家大小姐不愿意做姨太太,還不如嫁給賣豬肉的,也算個正八經的原配。”</br> 大家聽了都笑了起來。</br> “幾位是來游園嗎?”</br> 幾位小姐正議論的熱火朝天,忽然聽見清甜的聲音在背后響起。</br> 眾人回過頭,這才看到沈云傾,她穿著淺綠色的上衣,外面罩著黃色的紡紗,頭發梳了一個斜斜的發髻,插著南珠做成的發簪,額前的劉海很短,露出細長如黛的眉毛。</br> 比起穿著洋裝的各位小姐,她的中式打扮絲毫不落下風,清新高雅,婉約大氣,處處透著大家閨秀的風范,一時如同皓月之光,將身邊的星星都比了下去。</br> 那帶頭嚼舌根的小姐姓方,閨名方蝶。</br> 方蝶臉一紅,有些心虛的將目光轉向別處。</br> “我這里正好準備了咖啡,不知幾位姐妹肯不肯賞個臉。”沈云傾笑吟吟的樣子安全無害,“我看大家也都口渴了。”</br> 幾人相視一眼,大概剛說了人家的壞話,此時不好拒絕,最后都點點頭。</br> 沈云傾將大家請到一邊的石桌前坐下,轉身吩咐秋彩去拿咖啡,手指有意有無意在頸間掃過,秋彩與她早就心意相通,兩人交換了一個眼色,秋彩便退下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