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門被推開了,一雙黑色的皮鞋走在她的面前停了下來。</br> 沈云傾握著手中的咖啡杯,抬起頭。</br> 撞進眼中的是一張憔悴不堪的臉,胡子沒刮,眼底烏青,眼底布滿了血絲。</br> 他看著她,緩緩在她面前跪了下來,身子一個踉蹌,幾近不穩。</br> 沈云傾想要伸手扶他,雙手卻像被釘子釘住了,緊緊粘在身側動彈不得。</br> “對不起,云傾,對不起。”宋成峰垂著頭,聲音悲愴,“對不起。”</br> 干枯的笑意蜿蜒成悲傷的痕跡,沈云傾看著他:“對不起我什么?不能娶我,還是早就知道今天這個結果而沒有告訴我?”</br> 宋成峰眼眶通紅,聞言抬起頭,用一種近乎于絕望的目光望著她:“那天,我想把一切都跟你說清楚,可是看到你開心的樣子,我發現自己根本開不了口。后來,你說要嫁給我,我當時真的是被喜悅沖昏了頭腦,當我回到家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我沒有辦法拒絕你,云傾,對不起,我沒有勇氣去向你說明真相,更沒有勇氣說出‘我不娶你’這樣的話,這一直是我的夢想,是我做夢都會笑醒的事情。我一邊彷徨一邊害怕,卻不知道父親已經讓母親托了萬夫人去沈家提親,當我得知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云傾,我不祈求你的原諒,我只是來跟你真心的說聲對不起。”</br> 沈云傾聽著宋成峰的話,眼眶干澀,竟然沒有流淚的沖動,“宋成峰,你知道嗎,我已經開始喜歡你了,我答應過你,我會很認真的和你交往,然而,我百般努力,你卻背信棄義。”</br> “不是,不是這樣的,云傾。”宋成峰急道:“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br> “愛我的結果就是去娶別的女人嗎?你娶誰都可以,為什么是沈如雪?你明知道我和她關系不和,你明知道她是我們沈家的小姐,你娶她,就是讓所有人看我的笑話。”沈云傾苦笑起來,“這就是你愛我的表現嗎?”</br> 宋成峰說不出話來。</br> “我想知道,你和沈如雪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就算我已經出局了,我總得知道自己失敗的原因。”她的語氣已經冷靜了下來,目光漸漸變得薄涼。</br> 這樣的變化讓宋成峰慌亂不已,他有一種直覺,他正在漸漸失去自己最愛的女孩,也許,從那天和沈如雪發生關系的時候,他就已經失去她了。</br> 他一直都很清楚,只是不敢面對,更不想面對。</br> “不要問了,云傾。”宋成峰痛苦的搖頭,“不要問了。”</br> “好吧,那我就不問了。”沈云傾抬手指向門口:“既然你已經向沈如雪提親了,繼續留在我的店里已經不合適了,我以后還想嫁人,不想和未來的妹夫傳出什么風言風語。”</br> 宋成峰剛要開口已被沈云傾冷冷的打斷:“宋成峰,你害得我還不夠慘嗎?”</br> 她現在根本不敢回沈家,她可以想像那些身前身后的指指點點,以及長輩們的同情與質問。</br> 宋成峰無力的垂下頭。</br> 沈云傾別過頭,一言不發,一副送客的態度。</br> 外面的天黑了下來,宋成峰跪了一會兒,慢慢的站了起來,他大概幾日沒有休息好,起身的時候不得不扶著旁邊的桌子,明明高大的身軀卻在這一刻顯得異常無助。</br> 沈云傾閉上眼睛,不去看他此時的模樣,縱然他一身的后悔與無助,縱然她知道這其中一定有她所不知道的隱情,可這些都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br> 真正痛苦的并非是她不能嫁給他,而是她心中剛剛燃起的火苗卻被一盆冷水當頭熄滅,那種冰冷的感覺從頭到腳,一直涼了心窩。</br> 關門聲傳來,輕輕的一聲從心尖上用力劃過。</br> 他關上的是他們之間十幾年的感情,關上的是她還沒有開始就已經落入塵埃的初戀。</br> 沈云傾又坐了一會兒,待到心里的情緒暫時穩定了,才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家。</br> 沈家不能不回,哪怕等待她的是那些看不見的嘲諷與奚落。</br> 她鎖上門,收好鑰匙。</br> 一轉身,就看到陳鐵嚴肅刻板的臉:“沈小姐。”</br> 沈云傾不想理他,繞過他往前走。</br> “沈小姐,笙哥在等你。”</br> “那你就讓他回去。”沈云傾壓抑著胸膛的怒火,她已經很難受了,他為什么在這個時候還要再來搗亂,他就那么喜歡看她狼狽的樣子嗎?</br> 陳鐵依然堅持:“沈小姐,笙哥等很久了。”</br> 沈云傾停下來,忍不住沖他吼道:“他愿意等就讓他等好了,他等到地老天荒是他的權利,跟我沒關系。”</br> 沈云傾吼完,心里是舒服了,可是看到陳鐵無辜的眼神,她又覺得自己有些過分,陳鐵不過就是個跟班,她有氣也不該朝著他發泄。</br> 抿了抿唇,沈云傾低聲說了句“對不起”,然后繼續往前走。</br> 陳鐵不好去追,只能回去復命,為了避免葉笙發脾氣,沈云傾說的那些話,他只是酌情轉述。</br> 沈云傾沿著路邊走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看到黃包車,剛停下來準備再等一等,一輛黑色的汽車便停在她的身邊。</br> 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誰,她不想理會他,疾步往前走去。</br> 她走得很快,那車子鍥而不舍的跟在她的身側,幾乎與她并肩,車窗的玻璃是暗黑色的,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但她總覺得有一雙烏黑的眼睛在盯著她,盯得她火冒三丈。</br> 終于,那車子在她的身邊停住,緊接著車門從里面被打開,沈云傾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葉笙已經站到了她的身邊。</br> 他那樣高大,幾乎像一座小山將她籠罩在他的身前,毫不費力的遮掉了路燈的光芒,她平視的目光也只能看到他黑色中山裝上的第二粒紐扣。</br> 她用力昂起頭,不想在身高上被他壓迫得這樣被動,一抬頭便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睛,他面無表情,目光平靜又深沉。</br> “沈云傾,你鬧什么,上車。”</br> “我為什么要上你的車,我和你什么關系?”沈云傾扭頭就走,還沒走兩步又被他拽了回來,她腳下沒剎住,一頭撞在了他的胸膛上。</br> 也不知道這家伙平時是吃什么的,胸膛這么硬,撞得她一陣頭暈眼花。</br> 葉笙明顯沒有了耐性,壓低聲音道:“沈家大小姐在大街上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你也不怕嫁不出去?”</br> 沈云傾仿佛被什么東西扎了一下,尾巴立刻翹了起來,整個人就像一只張開爪子的小貓,“我嫁不嫁得出去關你什么事,你放開我。”</br> 他盯著她炸毛的樣子,突然笑了,一把將人拎了起來。</br> 他拎著她就像拎一只可憐的小雞,她甚至連反抗都沒來得及,已經被他丟進了車里。</br> 沈云傾還沒坐穩,葉笙已經坐了起來,陳鐵發動了車子。</br> “我要下車。”沈云傾的心情差到了極點,她現在已經很倒霉了,被交往的男朋友悔婚,成為了大家的笑柄,而她現在只想快點解決了家里的事情,然后悶進被子睡一覺。</br> “不行。”他的拒絕無情而干脆。</br> “葉笙,你到底要干什么?你這是綁架。”</br> “在你眼里,我不是連殺人都不用眨眼的嗎?綁架又算得了什么。”寬大的車廂足夠他交疊著修長的腿,姿態隨意的將一根煙含在唇邊。</br> 他拿出打火機,正準備點煙,沈云傾突然就產生了一個惡作劇的念頭,她飛快的傾身過去搶走了他的打火機,然后順著車窗扔了出去。</br> 他不讓她下車,她就要報復他,他煙癮那么重,那就讓他抽不上煙,憋死他。</br> 葉笙沒有防著身邊的小貓,手中一空,打火機在空中劃了個美麗的弧線落在了黑暗之中。</br> 沈云傾沖著他,挑釁般的昂了昂下巴。</br> 葉笙覺得好笑,然后就真的笑了起來,漫不經心的說道:“陳鐵,把火機給我。”</br> 正在開車的陳鐵不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聽了這話,急忙摸到一個打火機遞過來。</br> 沈云傾起身去搶,卻被葉笙的一只手圈住了腰,向后一拉就穩穩的坐在了他的腿上,他的手臂攥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另一只手按開了打火機,熟練而自然的點上了煙。</br> 吸了一口,嘴巴貼著她的耳朵將煙吐了出來,看到那些煙落在她通紅的耳垂上,男人惡劣的笑起來。</br> 沈云傾被嗆得直咳嗽,想要轉身罵他,卻被他抱得緊緊的。</br> 開車的陳鐵目視前方,仿佛對后面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現在他就是一塊只會開車的木頭,聽不見,看不見。</br> “你放開。”沈云傾想要低頭去咬他的手,試了幾下夠不到。</br> 他將她抱在腿上,就像抱個小孩兒似的,她再掙扎也是無濟于事,撲騰了一會兒只把自己累了一身的汗。</br> “沈云傾,你再亂動試試。”他的聲音就在她的耳邊,低沉沙啞暗含警告,還有一絲不易覺察的其它情緒,“你再動,我就在這里上了你。”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