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晚被大嫂拉著往林子的另一邊跑，身后不斷的有槍聲和慘叫聲傳來。</br> 沐晚經過一匹馬的身側，突然停了下來，大嫂焦急的跺腳：“姑娘，你干什么啊？還不快跑。”</br> 沐晚已經上前解開了拴馬的繩子，然后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用力的砸在馬屁股上。</br> 那馬一聲嘶吼，朝著前面的人群沖了過去。</br> 趁著這匹馬制造出的混亂，沐晚拉起大嫂就跑。</br> 只是還沒跑出幾步，前面就跳出兩個持槍的大漢，那手中的槍對著沐晚就要扣下扳機。</br> “別開槍。”另一個人急忙壓下他的手臂，槍口噴出的子彈射到了一邊的樹上。</br> 沐晚和大嫂被這槍聲嚇得抱在一起，大嫂更是兩腿一抖就癱倒在地。</br> “你瞎了，長這么漂亮的妞兒，一槍打死多可惜。”</br> 沐晚皺眉，這人說著一口東洋話，竟然是東洋人。</br> 雖然沐晚沒聽懂他們在說什么，但是從他們那猥瑣的眼神中也不難讀懂他們的想法。</br> 她迅速掃了身后一眼，低聲道：“大嫂，被污辱和死，你選哪一個？”</br> 大嫂嚇得瑟瑟發抖，卻堅定的說道：“死。”</br> “好，我喊一二三，我們就轉身往那邊的人堆里沖，子彈不長眼，那些人突然發現有人沖過來，自然會舉槍射擊。”</br> “好。”大嫂不由看了沐晚一眼，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心思卻是如此縝密，遇事也是冷靜的過分。</br> 眼見著那兩個人已經淫笑著走了過來，沐晚喊道：“一二三。”</br> 兩人剛要轉身開跑，忽然聽見兩聲槍響，兩個東洋人便如同木樁一般栽在她們的面前。</br> 緊接著一陣馬蹄聲傳來，從樹林里沖出一伙人，他們騎著馬沖進馬隊，然后對著那些東洋人開槍射擊。</br> 沐晚急忙拉著大嫂躲到一邊的樹下。</br> 剛才那一瞬間真是千鈞一發，如果不是這群人突然出現，她們現在已經被打成了馬蜂窩。</br> 她還沒來得及看見想見的人，就又丟了命，而這一次，她不會再奇跡般的穿來穿去，想要再見，只能期待這世上真的有前世今生和來世了。</br> “真險啊。”大嫂撫了撫胸口，有些驚訝沐晚的鎮定，“姑娘，你怎么一點都不害怕啊？”</br> “怕。”沐晚笑笑。</br> 她當然怕，只是經歷的多了，在危險到來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便是如何自保，所以那種恐懼的感覺總會來得遲一些。</br> 就像現在這般驚魂未定，身上的毛孔都在緊張的張開。</br> “這些是什么人啊？”大嫂依然小心翼翼的，雖然這些人救了他們，但看起來也并不像軍隊的人。</br> “大概是土匪。”大嫂不是說那邊的山頭上全是土匪嘛！</br> 沐晚看向其中一人，他騎著高頭大馬，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頭頂扣了個禮帽，那背影肆意瀟灑，透著股放蕩不羈，真是無比熟悉。</br> 沐晚皺眉，在這種地方怎么可能遇到他，再說他和土匪也搭不上邊啊，一定是想要見到熟人的心思太過迫切了，看誰都覺得熟悉了。</br> “竟然是土匪。”大嫂剛剛恢復了紅潤的臉又漸漸泛白。</br> 沐晚道：“大嫂不是說這里的土匪只針對東洋人嗎，就算是出來打劫也是劫富濟貧，他們真想拿我們怎么樣，剛才就已經動手了，所以，我們不用怕。”</br> “你說得也是。”</br> 沐晚看向旁邊的兩具身體，趁著那些人不注意，悄悄的挪了過去，然后迅速俯下身想要撿起一把槍來……</br> “別動。”清冷的聲音傳來，緊接著一雙灰色的系帶牛皮靴出現在視線中。</br> 沐晚還保持著彎腰的動作，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幾乎是欣喜若狂，一顆心激動的快要跳脫出來。</br> 是他，真的是他。</br> 她緩緩抬起頭，柔軟明亮的雙目直直的看進他的眼睛。</br> “尤墨染。”</br> 尤墨染一驚：“你是誰，你怎么認識我？”</br> 沐晚直起身，嘴角高高的揚著，眼底噙著的淚光晶瑩如同初雪。</br> 尤墨染皺眉，仔仔細細的將沐晚打量了一番，他并認識這個女子，難道是以前荒唐的時候，喝多了睡過的？</br> “尤墨染，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在連山上，你為了找靈貓香，曾遇到一個女子？”</br> 尤墨染目光倏然放亮，上前一步，攥住了她的下巴，“你怎么知道的？”</br> 那是他和沐晚的第一次相遇，除了他們兩個人，根本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沐晚是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的，他更不會，但面前這個陌生女子，她為何會知道？</br> 沐晚笑了笑：“在孟元凱的山頭上，你救過那個女子，為了回報你，她為你的母親寫了一個藥方。”</br> 尤墨染吃驚的看著她，手指不由自主的顫抖。</br> “那藥方里的內容是：當歸20克，川芎12克，地龍18克，澤蘭20克……”</br> “她在邊界有難，你帶人支援，她被困吉城，你舍身相救，她開醫院，你出錢出房子，她推廣疫苗，你第一個去挨針……明明，你那樣害怕打針……”</br>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尤墨染將她扯到自己身前，細長的眼睛凝著一層戾色，“為什么對她的事情，你會知道的這樣清楚？”</br> 沐晚眼睛一眨，臉龐便濕潤了，他還是從前的模樣，一點都沒變。</br> “墨染。”沐晚流著淚看向他，“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這些事情還有誰會比當事人更清楚？”</br> 尤墨染一時愣住了，怔怔的看了她半天，像是要把她從里到外的看透一樣。</br> “沐晚，是你嗎？”尤墨染突然伸出雙臂將她緊緊抱住，“是你嗎，真的是你嗎？”</br> 沐晚聽著他有些哽咽的聲音，用力點了點頭：“是我，墨染，我回來了。”</br> “你沒死，真是太好了，你還活著。”</br> “你再不放開我，我就要被你憋死了。”</br> 尤墨染這才趕緊松了手，眼圈泛紅，很沒形象的吸了吸鼻子：“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br> “丑嗎？”</br> “沒有以前好看，但……也不算丑。”尤墨染仔細端詳著她，雖然樣子完全不一樣了，但這說話的語氣和神態卻是一模一樣，是他記憶中那個女子，讓他魂牽夢繞，讓他難過悲傷的女子。</br> 一旁的大嫂完全的看呆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怯怯的問道：“你們……認識呀？”</br> 沐晚這才想起大嫂來，“我聽說大帥在杭城，所以就跟著柳樹鎮這只賣菜的車隊去杭城。”</br> “他不在杭城。”尤墨染讓手下把現場清理了一下，“這菜恐怕是運不過去了，到杭城的公路鐵路都被東洋人占了，你們遇到的大概是去探查的小分隊，就算你們現在沒有遇到這批人，到了杭城邊界也只有死路一條。”</br> 那大嫂聽了，不由出了一身冷汗。</br> “我先派人送你們回去。”</br> “回柳樹鎮嗎？”沐晚還在想著凌慎行的下落。</br> 尤墨染無奈的笑笑：“他就在柳樹鎮。”</br> 沐晚：“……”</br> 原來，他們差一點就擦肩而過。</br> 幸好，她遇到了尤墨染。</br> 尤墨染知道她不會騎馬，便將她拉上自己的馬，又把衣服脫下來給她披上。</br> “你怎么跑到山上去了？”</br> 尤墨染將帽子摘下來扣在她的頭上，也翻身上馬：“在你走后不久，大帥聯合川系的張建昌將楚南風逼出了江北，大概又過了半年，東洋人借口東北的鐵路事件向我國派兵，各地軍閥反響不一，有的贊成抵抗，有的猶豫觀望，直到東洋人很快占領了北地三省，軍閥們才匆匆的組建了聯合軍，不過就誰做主帥的問題也爭得不可開交，現在我們看到的聯合軍，其實是一盤散沙，根本抵不住東洋人的炮火。”</br> 他拉動了韁繩，身后的十幾個人也陸續跟了上來，“我又不會打仗，只會賣賣軍火，不過軍工廠也被東洋人炸了，我便躲到這山頭上來了。”</br> “那你知道凌家人和沐家人都去哪了嗎？”</br> 尤墨染搖頭：“我也派人找過你的家人，好像是被大帥接走了，你放心，只要大帥在，他一定會保你家人平安。”</br> 沐晚松了口氣。</br> 尤墨染偏過頭，又仔細的看她，看了一會兒才道：“沐晚？”</br> “嗯？”</br> 沐晚轉過頭，望進他笑瞇瞇的眼睛。</br> “沒什么，總覺得像做夢一樣。”</br> 沐晚輕輕笑了，是啊，真的像做夢一樣。</br> “那天站在你的墳前，他告訴我一個秘密。”</br> “秘密？”</br> “嗯。”尤墨染夾了一下馬肚子，“他說，你還有一個名字……那個名字叫陸早早，所以，你頂著這張陌生的臉出現在我面前，我才會相信你就是沐晚，雖然聽起來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我這次卻是信了，你的確是從一個未知的世界跑過來的。”</br> “墨染……”</br> “怎么了？”</br> “這兩年，你都是一個人嗎？”</br> “當然不是。”</br> 沐晚目視著前方，聽著馬兒跑起來，耳邊呼嘯的風聲，像是從記憶上刮過的碎片，剛要說什么，緊接著又聽到他的笑聲：“我還有這群兄弟，當然不是一個人。”</br> 沐晚翻了個白眼：“尤墨染，你能不能正經一些。”</br> “我一直這么不正經，你不是知道的嗎？”</br> 沐晚選擇閉上了嘴，不理他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