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晚將鵝卵石握在手心,看著那天然紋理形成的歪歪扭扭的‘行’字,想到他送她石頭時說過的話:以后想我的時候就可以看看這塊石頭。</br> 她現在這樣想他,卻只能看看這塊石頭。</br> 她還活著,他也活著,卻比得上天人永隔,隔著一個看不見的時空,隔著根本不可能穿越的時光,他們的思念無法讓對方感知,他們的人生從此不會再有交集。</br> 凌慎行,永遠成了她記憶中那個刻骨銘心的名字。</br> 沐晚打開懷表,很奇怪,懷表竟然還在走動,現在是上午十一點,而懷表上的時間是下午或者是凌晨的三點。</br> 從她溺水到現在只過去了不到兩個小時,而她在那個世界卻已經度過了近兩年的時光。</br> 一轉眼和一萬年。</br> “陸主任。”外面傳來同事的聲音。</br> 是姚軍帶著科室里的幾個人來看她了。</br> 沐晚看向一臉關切的姚軍,心中不由冷笑,看來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一樣的,人的貪心與欲望永無止境。</br> “陸主任,你要好好養病,這幾天科里的事情你就別操心了。”姚軍關心的給沐晚倒了杯水。</br> “聽說上面的領導這幾天要下來考察。”沐晚看了他一眼。</br> 姚軍眼中有一閃而過的心虛:“沒關系,我能應付過來。”</br> “姚主任自然可以應付,如果表現的好,說不定領導就可以平步青云,直接坐上主任的位置。”</br> 領導考察,而她還躺在病床上,就算想表現也是沒機會,如果姚軍再趁機在領導面前告她幾狀,這次升遷大概就沒希望了。</br> 她對做主任的愿望沒有姚軍那樣強烈,現在更是無心工作,但她卻不能讓姚軍這種人占了便宜。</br> 沒想到沐晚會說得這樣直接,姚軍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其他幾位同事也在面面相覷。</br> 姚軍還沒反應過來,忽然聽到門口傳來護士的聲音:“姚主任,陸主任,有警察找。”</br> 姚軍聽到警察兩個字,抖了一抖。</br> 因為警察的介入,沐晚溺水的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br> 警察調取了游泳館內的監控,姚軍買可樂以及在可樂中注射藥物的行徑都被拍得一清二楚,同時游泳館里的垃圾筒也找到了那瓶帶有迷幻劑的可樂,與在沐晚血液中檢測到的一模一樣,警察又對姚軍的家進行突擊檢查,不但查出了迷幻劑,還有各種違禁的藥品,原來姚軍經常利用職務之便從醫院購買違禁藥,然后再經過加工變成毒品,以此獲取大額的利潤。</br> 姚軍想要當上科室的主任,以便擁有更大的權利弄到禁藥,所以才會對沐晚下手。</br> 只是他沒想到,沐晚不但沒死,一醒過來就揭露了他的罪行。</br> 醫院經過幾次會議,最后做出決定,準備將沐晚升為科室主任。</br> 在所有的同事都覺得實至名歸時,沐晚辭職了。</br> “喂喂,你現在是‘無官一身輕了’,有沒有考慮以后怎么辦?”茶語開門進來,將從外面買回來的各種食品塞進冰箱,走到沙發前丟給她一袋薯片。</br> 沐晚窩在沙發里,眼睛看著電視,不知道在想什么。</br> “怎么又看民國片,這些軍閥打打殺殺的有什么意思?”茶語拿起搖控就要換臺,“這部劇你都看一百八十遍了。”</br> “別動。”沐晚把遙控搶過來藏到背后,捧著手中的水杯又開始出神。</br> 這部電視劇是鐘漢良演的,名字叫《來不及我愛你》,她就是看了這部電視劇才粉上了鐘漢良。</br> 那時候是為了粉他才看劇,現在看到劇里穿著戎裝的偶相,不知怎地,那張臉就變成了凌慎行,總有一種演著演著,他就會對著她說話的錯覺。</br> 她想起有一次,她逗他說,你要經常笑,你笑起來像鐘漢良,為了這三個字,他逼問了她一個晚上。</br> 其實,他們真的一點都不像!</br> “乖,你怎么哭了?”茶語驚訝的望著淚流滿面的沐晚,“哎我去,你是不是落了次水,精神也不正常了。”</br> 茶語抽了幾張紙巾給她擦臉,“你呀,干了這么多年終于升上主任了,竟然一紙辭呈就把這么好的工作辭了,以后還要不要LV,要不要LAMER了?”</br> 沐晚抱著茶語,哭得更厲害。</br> “茶語,我難受,我真的很難受,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你說,我要怎么辦?”</br> 茶語一頭霧水,拍了拍她的背:“出什么事了?別怕,有我在呢,誰要是欺負你,我立刻拿了菜刀去他家。”</br> 電視里響起電視劇的片尾曲。</br> 茶語關了電視:“乖,先睡一覺,我去做飯。”</br> 沐晚接過茶語遞來的毯子,窩到沙發的一角躺了下來。</br> 迷迷糊糊的似乎是睡過去了,卻聽到一陣熟悉的音樂:涼涼三生三世恍然如夢,須臾的年風干淚痕;若是回憶不能再相認,就讓情分落九塵……</br> 沐晚猛然坐了起來。</br> 系著圍裙的茶語急忙跑了過來,拿起桌子上的電話,那鈴聲一下子就斷了。</br> 茶語去陽臺接電話了,沐晚的耳邊仍然回蕩著那凄婉的歌聲。</br> 當初她一字一句的教給他,他們相擁著對唱,她猶記得那晚月色如水,燈燦如花。</br> 如果真的有三生三世,阿行,下一世,我要去哪里才能等到你。</br> 茶語回來時,又發現沐晚抱了個手機一遍一遍的在聽《涼涼》。</br> 她搖搖頭:這孩子真的是瘋了。</br> 沐晚渾渾噩噩的睡了兩天。</br> 第三天茶語回來的時候,把包往沙發上一丟就撲了過來,揚著手中的兩張紙,興奮的喊道:“早早,你看這是什么?”</br> 沐晚看過來:“機票啊,怎么了?”</br> “你仔細看看,這是去哪里的機票。”</br> 沐晚接過來仔細一看,驚訝的問:“南京?”</br> “對啊,興不興奮,驚不驚喜,意不意外?”茶語摟著她的肩膀,“既然你喜歡整天看那些民國的東西,那我們就去南京看看,本來在你溺水前,我們也是打算去那里的,怎么樣?”</br> 沐晚感動的握著機票:“茶語,謝謝你。”</br> “傻叉,跟我客氣什么,誰讓你是我的好姐妹呢,我上輩子一定是欠你的。”</br> 沐晚笑起來,低頭看著那機票。m.</br> 南京!</br> 的確是離那個時代最近的城市。</br> 哪怕再也見不到他,能感受到那個時代的氣息也是好的。</br> 南京的氣溫冷熱適宜,十分舒服。</br> 沐晚和茶語將行李放在酒店,茶語便拿著一張地圖出了門。</br> “我們先去總統府,然后再去國民政府海軍部,對了,還要去美齡宮……”</br> 坐在車上,茶語興致勃勃的指著地圖。</br> 沐晚卻是望著窗外的街道,癡癡的出神。</br> 雖然早已物是人非,可是南京的街道卻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是……就像是她曾經在這個城市生活了許久。</br> 出租車從一座建筑前行駛而過,沐晚眼前一晃,急忙喊了聲:“停車。”</br> 司機愣了下才將車靠著路旁停了下來。</br> “小姐,快一點,這里不讓停車的。”</br> 車還沒停穩,沐晚已經打開車門跑了下去,茶語急忙塞了錢給司機:“不好意思啊,我們就在這里下車。”</br> 沐晚望著面前這個古仆的建筑,中西合壁的樣式,琉璃瓦式的屋頂,中間的塔樓上畫著一個大大的十字!</br> 雖然已經風格大變,更多的被渲染了現代的氣息,但仍然是她記憶中的那個模樣——同仁醫院。</br> 她一手建立的醫院,此時就這樣毫無征兆的矗立在面前。</br> 茶語氣喘吁吁的追上來,手扶膝蓋喘著氣:“你丫跑這么快,趕著投胎啊。”</br> “喂,你怎么又哭了,靠,以前做實習生的時候被主任罵成狗,被手術累成狗,也沒見你掉一滴眼淚,這幾天真是見了鬼了。”茶語慌慌張張的拿出紙巾遞過去。</br> 沐晚擦了擦眼淚,“這是哪里?”</br> 茶語急忙去看地圖:“哦,這里啊,這是兒童醫院的行政樓。”</br> 原來同仁醫院一直保存了下來,這算是最讓她欣慰的消息吧。</br> “要不要進去看看?”茶語提議。</br> “不用了。”沐晚拿過她手上的地圖:“下一站去哪?”</br> 她們又去了總統府。</br> 沐晚在這里發現了連城當時的軍務樓。</br> 而環繞著南京的這條秦淮河便是連城的護城河。</br> 還有曾經的十里長橋……</br> 她幾乎可以肯定,現在的南京就是她生活過的那個連城。</br> 但是,保留下來的只有這些建筑,關于那個時代的人物卻是沒有任何的記載,沒有凌慎行,沒有楚南風,自然也沒有沐晚。</br> 晚上回到酒店,茶語累得直捶腿,沐晚卻是精神抖擻的繼續看地圖。</br> 茶語一副被她打敗的樣子,裝死般的倒在沙發上。</br> “明天還去哪兒?”</br> 沐晚指著地圖上的某個位置:“棲霞山。”</br> “啊?爬山?”茶語像是泄了氣的皮球。</br> “棲霞山上有座棲霞寺,我想去那里。”</br> 如果她沒有猜錯,棲霞山就是當初的連山,而棲霞寺便是同濟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