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是楚軍。”劉管家大聲喊道：“督軍，我們快去那邊的胡同。”</br> 一家人互相攙扶著往胡同里走，但楚軍早就料定了他們的退路，立刻就有十余人跳出來封鎖住了他們的去路。</br> 眼見著接應(yīng)的隊伍在面前一個一個的倒下，三姨太忍不住大哭起來：“難道我們就要葬身在這里了嗎？”</br> 老太太氣息虛弱，身上早就被濕透了，寒氣仿佛小刀一般鉆進了骨髓，她也只是憑著一口氣支撐著。</br> 聽到三姨太的話，老太太眼睛亮了起來，聲音也變得中氣十足：“凌家的子孫都聽好了，我們寧愿死在這里也不做敵人的俘虜，我們不能拖大帥的后腿。”</br> 雪秋握緊了拳頭，去看督軍。</br> 督軍咬了咬牙，對劉管家道：“劉管家，你的槍里正好有五顆子彈，我們這里有五個人……”</br> 劉管家一驚。</br> 督軍又轉(zhuǎn)頭看向靜修，眼中露出內(nèi)疚的情緒：“以前是我對不起你，今天又要委屈你和我們凌家一起共赴黃泉，我欠你的，來世一定歸還。”</br> 靜修低著頭，手里不停的轉(zhuǎn)著佛珠，就像沒有聽到督軍的話，眼底如同湖面一般平靜。</br> 她早就看淡了生死，今天這一死能不做兒子的累贅，她甘之如飴。</br> 三姨太雖然怕死，可是想到落在楚軍的手中也許生不如死，還不如就這樣吃槍子來得痛快。</br> 她握緊了雪秋的手，手心里都被冷汗濡濕了。</br> 劉管家在凌家這么多年，早與凌家人心心相通，此時，他不必再說什么，而是輕輕放下了老太太，雪秋急忙上前扶住了。</br> 廝殺聲還在繼續(xù)，劉管家從腰間掏出槍，神色愴然的說道：“我先送各位主子上路，之后再去追你們。”</br> 老太太閉上眼睛，挺了挺胸膛：“先從我這個老家伙開始吧，到了九泉之下，我也可以向老太爺解釋。”</br> 雪秋用力咬著唇，三姨太則是哭個不停。</br> 劉管家眼含熱淚，將槍口對準(zhǔn)了老太太的胸口：“老夫人，對不起了。”</br> 劉管家眼睛一閉，扣動了扳機……</br> “劉管家。”黑夜中一道喊聲讓劉管家及時的收了手，好在他是行伍出身，對槍械這種東西能夠操縱自如，明明已經(jīng)扣了一半的扳機硬是收了回來。</br> 胡同中的楚軍在不斷倒下，很快就沒了聲息。</br> 有人在黑暗中踏著這些尸體走過來，直到路燈照亮了他的臉，雪秋才捂著嘴又驚又喜：“大哥。”</br> 凌慎行身上的軍裝已經(jīng)濕透了，軍帽上還有水滴下來，連日的戰(zhàn)爭讓他的眼睛更顯得深邃，兩側(cè)的顴骨也高高的突出，嘴唇上面生出許多胡茬。</br> “大帥。”劉管家激動的放下槍，心頭也仿佛有塊巨石落了下來。</br> “大哥。”雪秋抱著他的手臂哭了起來，“你總算回來了。”</br> 凌慎行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奶奶和母親的身體怎么樣了？”</br> 三姨太急忙道：“老夫人這些日子本來就病得重，這樣一折騰，怕是病得更厲害了。”</br> 靜修看著凌慎行，眼中浮動著欣喜的色彩，她念聲阿彌陀佛：“貧尼一切都好。”</br> 老太太擺擺手：“我不要緊，快去救沐晚。”</br> “大哥，快去救嫂嫂，嫂嫂跟楚南風(fēng)談條件，她自己一個人留下，讓楚南風(fēng)把我們都放了，結(jié)果那個楚南風(fēng)根本就是個說話不算話的小人，嘴上說放了我們，暗中卻派人追殺。”雪秋抹了一把眼淚：“大哥，我跟你一起去。”</br> 凌慎行剛才沒有看到沐晚，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不好的預(yù)感，他收到消息，凌家人已經(jīng)從凌府逃了出來，他猜到他們可能會先躲去沐晚的藥鋪才帶人前來接應(yīng)，沒想到凌家的人都在，卻獨獨少了沐晚。</br> 漢口之戰(zhàn)時，偵察兵帶回來的消息一直沒有看到主帥楚南風(fēng)，這讓凌慎行產(chǎn)生了懷疑，是什么原因讓楚南風(fēng)在這么重要的戰(zhàn)役中不坐陣？</br> 他很快想到了連城。</br> 楚南風(fēng)聲東擊西，一邊拖著他的大部隊，一邊暗中攻進了連城，而他的目的只有一個。</br> 凌慎行帶兵連夜趕了回來，聽到的卻是這樣的消息。</br> 以沐晚的性格，絕對不會再讓楚南風(fēng)帶走第二次……寧為玉碎，不為瓦全。</br> “劉管家，你帶著大家先去藥鋪，我會讓人護送你們。”凌慎行看了一眼雪秋：“你就不要去了，子彈不長眼。”</br> 雪秋點點頭：“你一定要把嫂嫂帶回來。”</br> “好。”凌慎行說完，毅然轉(zhuǎn)身，很快就帶人消失在來時的胡同里。</br> 不知道是誰放了一把火，凌府的院子里已經(jīng)起了火光。</br> 凌家是百年老宅，里面有不少的書畫古董，更有不少值錢的金銀珠寶，楚軍所過之地，一片狼藉。</br> 錦秀苑里，沐錦柔聽著外面的喊殺聲，急忙從床上爬了下來，她跑到院子里，從狗洞處往外看去，只見凌府里面全是兵，還有的地方著了火，那些兵一路打砸搶，見人就殺。</br> “太好了，太好了，凌家終于遭到了報應(yīng)，哈哈。”沐錦柔看著眼前這一切，高興的手舞足蹈起來。</br> “他們都會死，他們統(tǒng)統(tǒng)都會死。”沐錦柔跑回屋子，捧出一雙小孩子的鞋，近乎癲狂的說道：“孩子，你看，你快看，那些人殺進來了，凌府馬上就要被燒光了，那些害死你的人也都得到了應(yīng)得的下場，哈哈，哈哈，老天爺終于開眼了，他聽到了我每日的禱告，凌家要滅了，那對狗男女也要陰陽相隔。”</br> 砰的一聲！</br> 沐錦柔嚇了一跳，緊接著便聽到砸門聲傳來。</br> 外面火光沖天，有人在喊：“這里還有一個門，好像鎖著。”</br> “撞開。”</br> 沐錦柔聽到這聲音，慌張的將鞋子藏了起來：“孩子，你躲好，你快躲好。”</br> 她看向窗前的簾子，急忙躲了進去。</br> 不久，便有一隊大兵沖了進來，這些人一進院子就開始四處砸，能拿動的全部拿走，拿不動的統(tǒng)統(tǒng)破壞。</br> 沐錦柔抱著雙臂，嚇得瑟瑟發(fā)抖，雖然凌家遭到了報應(yīng)，但她還不想死。</br> 一個大兵回過頭，看到窗簾下面露出半邊鞋子，他沖著自己的同伴使了個眼色。</br> 其中一個悄悄走上前，手中的刺刀一劃，窗簾就從半空掉了下來，露出沐錦柔驚慌失措的臉。</br> 沐錦柔看到面前滿身是血的大兵，啊了一聲就要跑，結(jié)果被人一把拉了回來。</br> 那大兵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頭發(fā)劃到一邊：“倒是有幾分姿色，看樣子還是這里的主子。”</br> “會不會是哪個姨太太？”</br> “那我們真是賺到了，一定要把這頂綠帽子狠狠的扣上去，哈哈。”</br> 聽著耳邊的淫笑聲，沐錦柔嚇得抖成一團，“不要，不要，你們想要錢，我可以給你們。”</br> “錢，你的錢我們早就搜光了。”大兵將沐錦柔一把扔到床上，伸手解開了自己的腰帶，另一個人站在門口道：“快一點，別讓人發(fā)現(xiàn)了。”</br> “知道了。”</br> 大兵解開了褲子就朝著沐錦柔撲了過去。</br> 另一個在門外點了根煙抽了起來，等到他的同伴完事了，便也脫了褲子鉆了進去。</br> 等到兩個人都發(fā)泄完了，其中一個直接往床上丟了一個火把。</br> 沐錦柔一聲尖叫，那火把很快就燒著了床幔，她要往下跑，結(jié)果被掉下的床幔砸中，身上也很快著了起來。</br> “救命，救命啊。”</br> “來人啊，救命啊。”</br> “我是凌家的姨太太，我是沐家的大小姐……”</br> 洶涌的火勢里，沐錦柔的呼叫聲和慘叫聲漸漸的小了下去，直到再也聽不見了。</br> 雨停了，風(fēng)助火勢，大火越燒越旺，凌宅的半邊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火海。</br> 沐晚看著那邊躥起的火光，像一片火燒云染了大半個天。</br> 她手中的槍已經(jīng)當(dāng)著楚南風(fēng)的面卸掉了所有的子彈，現(xiàn)在不過是個空殼，楚南風(fēng)想要的可不是一具尸體。</br> “沐晚，過來。”楚南風(fēng)向她伸出手，“這里不屬于你，你也不屬于這里。”</br> 沐晚笑了一下：“你還是這樣的自以為是。”</br> “到我身邊來，我要帶你看看我打下的大好河山。”楚南風(fēng)望著面前幾乎變成廢墟的凌府：“將來，這片土地上不會再有凌家，以后，它們都要姓楚，而你，將是這片土地的女主人，我所得到的江山都給你。”</br> “楚南風(fēng)，何必如此冠冕堂皇，你打仗不過是為了自己的野心，我若說我不想要，你會還回去嗎？”</br> 楚南風(fēng)輕笑了一下，緩步朝她走來：“不會，我不會把你還給任何人，你知道嗎？我從漢口到連城，就是為了找到你，我可以先打下漢口再攻下連城，可是我一刻都等不及了。”</br> 他一邊走著一邊摘下手上的皮手套：“沐晚，我有多愛你，你根本不會明白。”</br> 站在人群后的福山愛子聽著這樣露骨的表白，一副貝齒緊緊的咬著嘴唇，很快就咬出血來。</br> 沐晚看著他一步一步走近，突然伸出手：“楚南風(fēng)，你再往前一步，我立刻死在你面前。”</br> 楚南風(fēng)一愣，不過馬上就笑道：“你身上連個能自殺的武器都沒有，你要怎么死呢？”</br> 沐晚揚起唇，像是嘲笑一般：“你怎么忘了，我是個醫(yī)生。”</br> 楚南風(fēng)臉色大變：“沐晚，你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