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沐晚回來的晚，晚飯也吃得遲了一些。</br> 廚師不敢將就，本著不浪費的原則，還是做了四道熱菜，兩個冷盤，只不過用得都是拼盤，兩人吃起來剛剛好。</br> 凌慎行素來不喜歡鋪張浪費，在吃食方面更是，打起仗的時候，經常食不果腹，哪容得每日剩菜剩飯。</br> 吃過了飯，凌慎行在看公文，沐晚則是把沐老爺捎來的信拆開看。</br> 其實沐老爺有事，完全可以打個電話，既然是帶了信過來，大概是有些事不好意思啟齒吧。</br> 沐晚把信攤開，細細的看了上面的內容。</br> 睡覺的時候，她依偎在凌慎行的懷里，把沐老爺寫信的事情說了。</br> 屋子里只開著臺燈，朦朧的光線虛虛的籠在她白皙的臉上，如同覆了層珍珠粉般，透潤雪白。</br> “父親說，家里要遷祖墳。”</br> “遷祖墳？”凌慎行略顯詫異。</br> 祖墳所建的地點都是由老祖宗粗挑細選，又請風水大師看過，一旦定下來，沒有特殊情況便不能隨意遷動，不然會驚動祖先，破壞風水，連帶著家里以后的人丁都不旺盛。</br> 沐老爺無緣無故的，為什么要遷祖墳。</br> “父親在信上說，他偶遇了一個道行高深的風水大師，他請大師去去看沐家的墳地，結果那大師就說墳地的東北方向有一條大路，還說‘艮方有路不算強，男為強盜女做娼’，父親想起沐文柏強搶民女和沐錦柔通奸的事情，覺得這大師說的十分靈驗，他怕我和文羽、文宣再因此出事，于是和族里的幾個叔叔伯伯們坐下來商量，又找風水大師另選了寶地，準備遷墳。”</br> 凌慎行想了想：“遷墳是家族里的大事，族里的人都要到場，而且岳父遷墳還是為了你和大弟，所以，他想讓你回去。”</br> 沐老爺一定是考慮到現在醫院剛剛開張，沐晚百事纏事，便不好意思打電話讓她馬上答復，于是就寫了信讓沐仔細思量再做決定，沐老爺也是怕沐晚左右為難。</br> “遷墳這種大事，我不可能不到場，只是父親突然遇到風水大師的事情卻有些蹊蹺。”沐晚緩緩閉上眼睛，一天的勞累讓她幾乎沒有精力去想許多。</br> 嘴里和凌慎行說著話，一會兒竟然就睡著了。</br> 凌慎行輕輕將懷里的人放下，將被褥往上拉了拉，俯下身，在她的發間落下一吻。</br> 第二天依然是凌慎行的車將她送到醫院。</br> 沐晚開始的時候還會覺得不好意思，他軍務繁忙，還要繞路來送她，之后便也漸漸習慣了，一日不坐他的車，倒覺得少了點什么。</br> 下了車，照舊看到杰撒倚著門口的柱子在笑。</br> 沐晚看也不看他，直接進了醫院。</br> “喂，我家就住在西門巷，真的是順路。”杰撒追上來，依然老生常談，“反正大帥每天也要送你，就順路把我也捎帶了吧，每天坐電車，真的很累啊。”</br> 沐晚慢下腳步，挑起眉梢看著面前這張英俊的西方面孔。</br> “三年前，大帥坐著汽車穿過長街，結果一枚子彈破窗而入，只差一點就打中了他的腦袋。”</br> “還有一次，大帥的車在半路拋錨，結果有車迎面就撞了上來，若不是車里的人反應快跳了車，早就車毀人亡。”</br> 杰撒聽著，臉色白了白：“這么嚇人？”</br> “你還要搭順風車嗎？”</br> 杰撒藍色的眼珠子一轉：“其實西門巷離醫院真不遠，我決定以后不坐電車，改成跑步上班。”</br> 瞧著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沐晚抿唇而笑。</br> 沐晚去看了郭守義，郭蘭拉著她到走廊說話。</br> “晚姐姐，麻煩你跟文羽說一聲，他軍中有事就不要跑過來了，我父親走路吃飯都無大礙，我一個人也能照顧，他在大帥手下任職，若是一直請假對他影響不好。”</br> 沐晚正要說話，就聽到沐文羽的聲音：“我這幾日正好都是閑差，無妨的。”</br> 沐文羽看了郭蘭一眼，她先是露出吃驚的表情，緊接著溫婉一笑：“幸虧沒說你的壞話。”</br> 沐文羽也笑起來：“我耳朵靈著呢。”</br> 說完進屋去看郭守義了。</br> 郭蘭抿著唇，在沐晚面前似不好意思的笑起來。</br> 沐晚覺得，作為賢妻的話，郭蘭無疑是合格的，人還沒嫁過去，已經處處為文羽著想了。</br> 只是想到文羽那番話，她又覺得對不起郭蘭。</br> 下午，郭守義的檢查結果也出來了，沐晚親自帶著郭蘭去科室拿資料。</br> 坐診的大夫見是她來了，急忙起身喊了聲：“院長。”</br> 同仁醫院的大夫，有一部分是杰撒請來的西醫，有一部分是通過招聘的方式雇傭進來的，這些人多數留學國外，少數是正統的中醫，但因為中西醫是分科的，他們之間并沒有什么沖突。</br> 本來一個二十歲的女子做院長已經惹人非議，許多醫生是不服氣的，很多人認為沐晚不過是仗著大帥妻子的身份，才能冠上這樣的頭銜，但沐晚在手術室中展露出來的醫術又讓這些人口瞪口呆，甚至深深的折服。</br> 起碼他們是比不上的。</br> 沐晚點了下頭，和醫生一起看片子。</br> 郭蘭看不懂，只能焦急的在一邊聽著他們講話。</br> 好不容易等到沐晚和那大夫說完了，郭蘭發現大夫看她的目光充滿了憐憫與同情。</br> 她胸腔一震，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br> “晚姐姐。”郭蘭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父親到底是什么病？”</br> 沐晚握著她的手，嘆息了一聲：“郭蘭，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郭伯伯得的是肝病……而且已經到了晚期。”</br> 郭蘭只覺得眼前一陣模糊，不由攥緊了沐晚的手，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思緒：“晚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父親。”</br> 她的眼淚順著清秀的臉龐落了下來。</br> 沐晚不想對她有所隱瞞，這樣只會帶給她不必要的希望：“郭蘭，你聽我說，郭伯伯的病我會盡力，但我也只能保證讓他再多活……一兩個月而已。”</br> “一兩個月？”郭蘭的眼睛中瞬間失去了光彩。</br> “如果維持的好，應該還能再活三到四個月，如果受到什么刺激，大概……”</br> “怎么會這樣。”郭蘭嚶嚶的哭起來：“父親的身體一直很好，只是突然間身體不適就是這樣的病，他一生為人清正，做生意也講究誠信不欺，老天真是不長眼，偏要讓好人得重病。”</br> 郭蘭哭了一會兒，沐晚才道：“這件事就不要讓郭伯伯知道了，病人的心情很重要。”</br> 郭蘭勉強點點頭。</br> “你先出去透透氣，不然這個樣子一定會讓郭伯伯看出端倪。”</br> “嗯。”郭蘭用手帕擦著眼睛。</br> 郭蘭先去洗了把臉，然后來到醫院新修葺好的園子里。</br> 被風一吹，渾渾噩噩的腦子也逐漸清醒了過來，這個時候傷心是沒用的，還是要想一想在這有限的時間里，怎樣才能讓父親過得更開心。</br> 這件事，她要先告訴母親和兩個哥哥才是。</br> 郭蘭想到此，想要找一個地方給家里打電話，剛一轉身就看到沐文羽大步而來。</br> “郭蘭。”他皺著眉頭，眉宇間盡是擔憂，“郭伯伯的事情，我聽姐姐說了，你……節哀順變。”</br> 這個時候說什么‘還能好起來’的話顯然是不切實際，他同郭蘭一樣，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震驚了半天，腦子里首先想到的是小時候郭伯伯帶著他騎馬的場景。</br> 郭伯伯那么慈祥，對誰都十分和藹，偏偏得了這種病。</br> 郭蘭抿了抿唇，本來已經憋回去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心里的郁積無法排解，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十分可憐。</br> 沐文羽嘆息一聲，上前將她抱住了：“別慌，還有我呢，我已經打電話通知伯母還有大哥和二哥了，他們應該很快就會趕過來，有他們在，你也不必自己扛著這么重的擔子了。”</br> “謝謝。”郭蘭依偎在面前這個寬闊而溫暖的懷抱中，忍不住放聲大哭，“文羽，謝謝你。”</br> 謝謝你這個時候還能陪在我身旁。</br> 盧華本來要去病房送藥，路過走廊的時候正看到小花園里有人影在動，她湊近玻璃窗一看，立刻捂住了嘴巴，緊接著轉身就跑回了護士站。</br> “雪秋，雪秋，你快來。”盧華拉起還在看書的雪秋就往外跑。</br> 雪秋被她一路拖拽著，有些哭笑不得：“盧華，又不是著火了，你這是急什么。”</br> 直到在走廊的玻璃窗前停下，盧華才一指外面：“你快看，是院長的弟弟，還有那個患者的家屬。”</br> 雪秋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正看到沐文羽高大挺拔的背影，而他的懷里摟著一個人，身材嬌小，如同小鳥依人。</br> 此時不知道他說了什么，她便將頭埋進了他的懷里，兩只手也圈在了他的腰上。</br> 兩人抱在在一起，就像一對連體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