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大門緊閉。</br> 沈儒良的貨船被海盜劫持，船毀人亡的事情，連城幾乎人盡皆知。</br> 以前沈府門前也算是門庭若市，此時沈老爺出了事便是門可羅雀。</br> 沐晚的車停下來，紅袖便上前敲門，通報了之后，沈夫人劉氏親自迎接了出來。</br> 劉氏眼睛紅腫，一見到沐晚便又哭了起來。</br> 丈夫和女兒同時下落不明，她這個做妻子和母親的心情可想而知。</br> 沐晚拉著她的手，和她一起進了大門。</br> 沐晚從沈府回來，就見凌家的門口停著一輛摩托車，她看著覺得眼熟，便問看門的侍從。</br> 那侍從恭敬的答道：“是慕姨娘（之前為了區分這些姨娘，所以稱沐錦柔和慕凌飛為二夫人和三夫人，這個稱呼其實不妥，想改是改不了了，暫時先叫慕姨娘吧）的朋友來府上做客。”</br> “慕姨娘的朋友？”沐晚略一沉思。</br> 紅袖仔細看了看那車：“這摩托車看著有幾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br> 連城的大街上雖然也有人騎，但畢竟是少數，這個時代，還沒興起這個東西。</br> “我想起來了。”紅袖突然加重了聲音，“那天在路上撞了我們的車子的，也是一輛摩托車。”</br> 會這么巧嗎？</br> 沐晚早就想到了，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是找我們的，早晚都會找上來，耐心等著就是了。”</br> 慕凌飛讓丫環拿出咖啡和糕點，滿滿的擺了一桌子。</br> 她又特意穿了件時下剛流行的泡泡袖，戴了金鐲子和鉆石項鏈，整個人只體現出兩個字：昂貴。</br> “原來你們家這么大。”穿著一身淡藍色衣裙的女子好奇的四處打量，“跟我想的不一樣，我以為你們國家的人和我們一樣，都住很小的房子。”</br> 慕凌飛倒了咖啡，調好了糖奶的比例。</br> “愛子，我們有四五年沒見了吧，你好像又長高了。”</br> 慕凌飛的這位朋友正是福山愛子。</br> “是啊，足足有四年半了，當初我們從國外分開，各自回了自己的國家，從那之后就沒有了聯系，沒想到你卻嫁到了督軍府，真是好福氣。”</br> 慕凌飛頗有些得意，福山愛子自然不知道這府里的形勢，光看表面還以為她的生活有多光鮮。</br> 自從沐錦柔出事后，慕凌飛便徹底的收斂了，也不敢戴著面具去舞廳里廝混，每天老老實實的呆在家里，只有特別悶的時候才會出去逛街，遇到福山愛子，就是昨天逛街時的收獲。</br> 兩人在國外留學時相識，同校不同系，那時候關系一般，福山愛子總有一種傲氣，看不起任何人，但是這次，福山愛子卻是主動的與她打招呼，表現的十分熱絡。</br> 在看到她屋子里的擺設時，也露出羨慕的目光。</br> “我聽說你們凌家有位特別厲害的少夫人，別人都稱她為女菩薩。”福山愛子秀麗的臉上帶著好奇，“她的醫術真的有那么高明嗎？什么時候讓我見一見。”</br> 慕凌飛笑容一僵，扯了扯嘴角：“她最近怕是沒時間見你。”</br> “為什么呀？”</br> “唉，你還不知道吧，我們家少夫人要開醫院，結果醫院馬上要營業了，從國外訂的那批設備卻被海盜給劫去了，那些海盜也真狠，搶了東西不說，還將貨船連著上面的人全部炸掉了，負責運貨的沈掌柜，他家的小姐是少夫人的好友，這次也是命喪大海，聽說少夫人一大早又去了沈府，大概是去安慰沈夫人了。”</br> 福山愛子驚訝的瞪著明亮的眼睛：“竟然還有這種事情，那醫院豈不是開不成了？”</br> 慕凌飛搖搖頭：“設備都沒了，還怎么開，現在連老太太都在幫忙湊錢呢。”</br> “那真是可惜了。”</br> “對了，愛子，我聽說租界也要開一家醫院，是真的嗎？”</br> 福山愛子道：“我這次來連城，就是為了醫院的事情，你知道我在留學時是學醫的，所以父親特地把我從東洋叫過來，就是想讓我幫他的忙。”</br> “那你們的醫院什么時候開業？”</br> “時間定在月底。”福山愛子笑笑：“到時候還要請飛飛多多關照。”</br> “愛子，你這手鐲真好看，在哪買的？”慕凌飛顯然對于醫院這種話題不感興趣，注意力立刻被福山愛子的手鐲所吸引。</br> 福山愛子大方的將手鐲從手腕上褪下來：“這是我們東洋的人東西，連城買不到，你若是喜歡，就送給你了。”</br> 慕凌飛欣喜若狂，不客氣的接了過來，“你看上我屋子里的什么東西了，我也送你一件，算是禮尚往來。”</br> 福山愛子笑瞇瞇的道：“你這樣客氣，我以后都不好意思來了。”</br> “那好那好，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我在凌家也沒什么朋友，平時憋悶的很，你若是能常來最好了，正好陪我解悶。”</br>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福山愛子就要回去了。</br> 出了院子，她隨意的問道：“那位少夫人住在哪個院子？”</br> 慕凌飛用手一指：“就是那里，叫桂花苑，門前的兩棵桂花是府里開得最艷最美的。”</br> 福山愛子細細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從墻頭露出來的桂花樹。</br> 她垂下眼瞼，斂去了眼底的鋒芒。</br> 紅袖進來沏茶水：“小姐，慕姨娘的朋友走了。”</br> “嗯。”沐晚繼續在記事本上寫東西。</br> “我剛才瞧見了，果然是那天在街上碰到的跋扈女人，沒想到竟然認識慕姨娘。”</br> 這倒也巧了。</br> 福山愛子回到住處，福山正和人下棋。</br> 福山棋藝高超，在租界里幾無敵手，但上次卻是輸給了凌慎行，棋差一招。</br> “大小姐。”那人見到福山愛子，立刻起身鞠躬。</br> 福山擺擺手，他便下去了。</br> 福山愛子坐在那人坐過的位置上，自然的拿起一旁的黑子。</br> “打聽清楚了？”</br> 福山愛子落了一子：“凌家人都知道貨船沉沒的事情，聽說老太太因此還犯了舊疾，正躺在床上休養，今天早上凌少夫人還去了沈家安撫沈夫人。”</br> “凌慎行行事詭異多端，我是怕這事有詐，畢竟那些海盜是我們雇傭的，不能完全信任。”福山凝視著面前的棋盤，“你還要繼續盯下去，如有異樣，立刻匯報給我。”</br> 福山愛子說了聲“是”。</br> “只有醫院建成，那件事才能順利進行。”福山抬手放下一子，“愛子，你輸了。”</br> 福山愛子不服氣：“是前面的局布得太爛，我也無法挽回了。”</br> 福山大笑。</br> 這時，有人進來匯報，有電話找福山。</br> “是誰的電話？”</br> “北地的大帥楚南風。”</br> 父女倆相視一眼，福山起身走了出去。</br> 福山愛子慢吞吞的收拾著棋盤上的殘棋，想起那個穿著一襲青色長衫，面容如冠玉的男子。</br> 她見到他的時候，他站在雕花的欄桿前舉目遠眺，挺拔的背影如同一棵蒼勁的松木，看那高大的身影，本以為是張粗獷的北方臉，卻在轉身的時候讓她驚訝。</br> 濃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薄削的嘴唇，明明是身居高位，又沒有囂張跋扈的氣勢，反倒是溫文儒雅，君子如玉。</br> 福山愛子在來連城前，特地繞去北地與楚南風會面，商談雙方合作的事情，沒想到這位北地大帥竟然如此英俊，談吐間海闊天空，福山愛子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子，不需要說什么情話，也不需要做什么事情，像一塊磁鐵，不知不覺就將她吸引。</br> 福山愛子抬起手腕，一只光澤圓潤通透的玉鐲子從皓腕上滑了下來。</br> 據說吉城一帶產玉，吉城人的好多物件都是玉做的。</br> 她曾在楚南風的書房看到他在親手雕一只哨子，她本想要過來，他卻笑著給了她一只玉鐲。</br> 比起一只普通的哨子，玉鐲子似乎更貴重一些，她便欣然受了。</br> 不久，福山便行色匆匆的回來了。</br> 福山愛子急忙上前，卻是不急著問，抬起眼梢等著福山說話。</br> 福山道：“醫院的事我們得抓緊了，一旦事情成了，楚大帥要親自過來一趟。”</br> 福山愛子眼睛一亮。</br> “連城的醫院不能開，他們現在沒了設備，還要繼續加把火才行。”</br> 福山愛子笑道：“父親放心，我已經想到了辦法。”</br> 一大早，紅袖就匆匆的推開門：“少夫人，不好了，出事了。”</br> 沐晚正坐在鏡子前畫眉毛，聽見她的聲音，放下眉筆。</br> “怎么到現在還風風火火的。”</br> 紅袖臉上一紅，跟著少夫人這么久，她也多少練就了一些處變不驚的本領，可是每次遇到事情，還是免不了先慌張。</br> “慢慢說，到底出了什么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