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有五個長老，一個個站得筆直，此時雨已經小了一些，卻還是淅淅瀝瀝。</br> 凌慎行從后面的走廊里穿過來，身后只有李和北跟著。</br> “少帥。”為首的陳將軍敬了個禮，看似恭謹，其實眼底藏著一簇火苗，其他人也紛紛敬禮。</br> 凌慎行掃了眾人一眼，一雙烏黑的鷹目不怒自威。</br> “各位將軍深夜造訪有何貴干？”聲音清冷，如若無情。</br> 陳將軍道：“聽說督軍病重，我們幾個十分擔心，想要來看望督軍，誰知道到了這里卻被人攔了下來，既然少帥來了，還請少帥帶我們過去看一眼。”</br> “督軍身體不適，不過已經沒什么大礙了，這時候怕是已經休息了，各位將軍既然有心，就改日再來探病吧。”</br> “我們既然來了，還是看一看吧，現在軍務繁忙，以后怕是沒有時間，再者一時也湊不齊這些人，我們五個都是當年跟著督軍打天下的，現在死的死，傷的傷，退的退，只有我們五個老骨頭還磕磕碰碰的活著，現在督軍的身體也不如從前，要我們如何不擔心？”</br> 陳將軍語氣強硬，仿佛今天不讓他們看到督軍，他們就不會走，說得冠冕堂皇，其實還不是在威脅凌慎行。</br> 如果他不答應，就是不尊重他們這些曾經打過天下的元老。</br> 凌慎行犀利的目光一掃：“各位將軍前來探望督軍，倒是合情合理，只是不知道將軍們帶著兵來，又是什么意思？”</br> 陳將軍道：“少帥誤會了，現在連城不太平，我們也是為了自己的安全啊，帶得的是警衛。”</br> 凌慎行冷笑：“我看你們探病是假，想要逼我交出兵權是真。”</br> 冰冷的話語不帶一絲感情，擲地有聲。</br> 那狹長的眼目似利刃一般，帶著讓不寒而栗的寒氣撲面而來，在眾人的臉上冷冷的掃過。</br> 沒想到有些話就被這樣被挑明了。</br> 陳將軍等人心中一凜，他們雖然是誓死效忠督軍，但對這位少帥卻是不敢小窺，他年紀輕輕，手段卻是果斷狠辣，做事雷厲風行不講情面，比起督軍的優柔寡斷與謹小慎微，他目光長遠，心思縝密，當真是不可輕視的人。</br> “屬下不敢。”陳將軍等人紛紛表態。</br> “還有你們不敢做的事嗎？”凌慎行面色一冷，大步走到陳將軍面前：“陳將軍，我念你跟著督軍勞苦功高，才沒有揪你的那些錯處，有些事情不要擺到明面上來，不然大家臉上都不好看。”</br> 陳將軍面色一僵，隱有怒氣：“我有什么事情是不能拿出來講的，少帥既然這樣說，那么今天就當眾說一說，我陳某到底做了什么才會被少帥這樣嫌棄。”</br> 凌慎行掃了眾人一眼：“這里不但是陳將軍，你們所有人都捫心自問，除了當初的軍功，這些年又為這六省的百姓做過什么？遼城和邊界一戰，你們又有誰帶兵打仗沖在前面？不但一無是處，相反，你們縱容自己的子女欺行霸市，逼良為娼，為所欲為，陳將軍當真以為我眼耳閉塞一無所知嗎？”</br> 院子里突然變得靜悄悄的，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一時便顯得格外的突兀。</br> 陳將軍倒吸了一口冷氣：“不過都是家人不懂事，我們回去教訓一下就好，少帥不必小題大作吧？”</br> “諸位將軍還記得凌老將軍的兒子凌文成的事嗎？”凌慎行嘴角緊繃，“還是忘了李將軍之子聚眾吸食大煙之事？無論是哪件事情，我都不會姑息。”</br> 他向李和北使了個眼色，李和北便讓人拿了一個冊子過來。</br> 凌慎行將那冊子擲在陳將軍面前：“陳將軍不妨看看，這冊子里都記著什么。”</br> 陳將軍猶豫了一下，周圍的幾人也都面面相覷，眼睛里有著一閃而過的慌亂。</br> 凌老將軍和李將軍的事情，他們自然都是知道的，凌慎行的鐵血手腕不得不讓人畏懼，但同樣是因為他不念及舊情，所以大家才會想要督軍重新執政，如果凌慎行掌管了大權，他們必然沒有好日子過。</br> 陳將軍俯身撿起了那本冊子，其他人也都走上前，探著腦袋查看。</br> 這一看之下，一個個面色大變。</br> 凌慎行將眾人的表情收于眼底，眼中帶著濃烈的嘲諷之色。</br> “這……這都是一派胡言。”陳將軍憤怒的扔掉了手中的冊子。</br> 里面記載的都是他們這些長老子女的罪行，竟然還有陳將軍之女公然吊死姨太太，一尸兩命的事情。</br> 凌慎行道：“他們之所以如此無所顧忌，就是仗著自己的父親是長老，可他們忘了，你們應該是百姓的儀仗，而不是百姓的敵人。這里所記錄的每一件事，你們都一清二楚，可你們依然選擇視而不見，甚至有的人還親自出面擺平，是誰給你們這樣的權利？”</br> 就連他想要治一個人的罪，也要有理有據，這些人當真是無法無天。</br> 陳將軍等人面對凌慎行的質問，一時無話可說，但一個個又是不服氣的。</br> 他們為了凌家出生入死，難道就因為子女犯些小錯誤，就要追究他們的責任嗎？</br> “今天你們既然都聚集了，那我也不妨就此宣布一下。”凌慎行利目一掃，聲音中透著鋒利：“凌軍內部整肅，陳將軍等人年事已高，自動請辭，凌家會念在陳將軍等人曾經的功勞予以善待，子女所犯過錯可以既往不咎，但若今后再犯，定當從嚴，絕不姑息。”</br> 就像一石激起千層浪，陳將軍等人不同瞪大了眼睛，顯然對于凌慎行的這一決定難以置信。</br> 他這是變著法子剝奪了他們的軍權，讓他們提早回家養老了。</br> “我們要見督軍。”陳將軍身后有人高聲喊道：“這絕對不是督軍的意思，督軍不會這么對我們的。”</br> “我們對凌家忠心耿耿，難道就換得這樣的下場嗎？”</br>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一時間群情激奮，院子里的氣氛仿佛一堆炮藥，一點就著。</br> 李和北神情嚴肅的看著這些人，再想到凌府外面圍著的那些兵，若是真的鬧起來，必然會有死傷，這里站著的都是凌家軍，曾經一起上過戰場并肩做戰過的戰友真的要倒戈相向嗎？</br> 而在凌府的后院，沐晚讓人打開了督軍的院門。</br> 守在門口的警衛開始有些猶豫，沐晚凌厲的眼神看過來：“外面的形勢瞬息萬變，若是事態控制不住，這個責任你能擔得起嗎？”</br> 警衛早就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消息也很快傳了過來，這些長老表面上是要看望督軍，私底下卻是被鼓動教唆了，今天不問出個所以然，不會輕易離開。</br> 兩個警衛互視一眼，其中一個上前將院門打開。</br> 督軍聽見開門聲，嘴角浮出得意的笑容。</br> 看來這些長老們事成了，這是要打開院門迎接他了，只要讓他見到這些長老，還怕那個逆子不成。</br> 他這些日子費盡周折，總算是把消息傳了出去，他還不想放棄這六省的大權，自然不得坐以待斃。</br> 督軍正了正身上的軍裝，起身迎了出去。</br> 走到門口卻看到一條纖弱的身影款款走來，督軍一愣，眉毛皺了起來。</br> “你怎么來了？”</br> 沐晚抬起頭，目光明亮：“有些事是要在這里談，還是進去說？”</br> 督軍不由帶了怒意：“你到底想干什么？”</br> “我想跟督軍談談你中的毒。”</br> “中毒？”督軍眉頭皺的更緊，“笑話，我中了什么毒？”</br> 沐晚笑道：“督軍以為找了個東洋大夫就能讓你藥到病除嗎？難道督軍這些天沒有感覺到白天精神，晚上卻是劇痛難忍，頭發大把大把的掉，視力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嗎？”</br> “你……你怎么知道？”</br> “我當然知道，因為康玉堂給你請的東洋大夫也是無計可施，只能用止痛的藥物讓你覺得病癥漸好，而這種藥的副作用就是掉發，視力下降，如果再繼續吃下去就會血液粘稠，經脈逆行。”沐晚同情的看著督軍，“到時候不等你體內的毒素發作，你就會死在這要命的藥物之手。”</br> “胡說，一派胡言。”督軍嘴巴上不承認，其實心中卻是大驚，沐晚所說的句句不差，這些癥狀都在他的身上應驗了，而且之前那種怪病只是白天的時候不發作，到了晚上依然劇痛難忍。</br> “我所說的是真是假，沒有人比督軍更清楚了。”</br> 前院依稀傳來嘈雜的說話聲，府里的人都被迫回避，那片明亮的燈光下，凌慎行正和幾個長老對峙，只要有人控制不住情緒，一場殘酷的內戰也許就會拉開序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