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包水泥不偏不斜就從窗口跌落了下來,而窗口下,正是沐晚和尤墨染所在的位置。</br> 張排長面色大變,一聲驚叫出口,人已經飛奔了過去。</br> 沐晚本來推著尤墨染要避到樹蔭下,此時日頭還烈著,他又是個病人,不能一直這樣曬著,結果剛一回身就看見了地上的影子。</br> 陽光正好照在二樓的玻璃上,在她的腳下落下一片斑駁,而那影子中有東西一晃。</br> 說時遲那時快,沐晚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的推著尤墨染往一側閃去。</br> 她的腳跟剛離開,一大袋子水泥便重重的落在地面上,里面的水泥和石子全部灑了出來,濺得四處都是。</br> 張排長已經大步到了兩人面前,紅袖驚魂未定,反應過來也是驚叫一聲:“小姐。”</br> 好在沐晚反應夠快,兩人這才安然無恙。</br> 尤墨染抬起頭往二樓看去,狹目一瞇,“張排長,麻煩你上去看看?!?lt;/br> “好?!睆埮砰L大步如電,已經快速上了二樓。</br> 二樓的那個房間里,四周的墻壁刷了白漆,地上還堆著一堆沙石,是準備用來鋪地板的,而屋子里除了這些東西,連個人影都沒有。</br> 張排長又往地上仔細看去,在掉落的沙土上看到幾個凌亂的腳印。</br> 他轉身往對面的房間跑去,那間的窗戶也是開著的,探身往下看,正好看到一片灰色的衣襟匆匆消失在后門的拐角處。</br> 張排長身手利落,直接就扶著二樓的窗戶跳了下去。</br> 沐晚等了好一會兒,張排長才從前門氣喘吁吁的回來,本來應該去了二樓的人卻突然從大門口出現了。</br> 張排長便將剛才看到的事情說了一遍:“那人對這一帶十分諳熟,七拐八拐的,我竟是沒有追上。”</br> 沐晚早就想過這不是普通的意外,一袋水泥砂子怎么也有百斤重,不會無緣無故的從窗戶里掉出來。</br> 若是正好砸到她和尤墨染……恐怕也活不了了。</br> 剛才沒有太大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頭上不免生出冷汗。</br> 醫院負責工程的管事帶著幾個人匆匆的跑過來,那管事聽說了這事,嚇得把手里的活一放就往這邊跑,此時已經是大汗淋淋。</br> 若是真把少夫人給砸到了,那他這條命大概也要賠進去了。</br> 管事指揮著人把落下來的水泥弄走,又低著頭賠著小心:“讓少夫人和尤少主受驚了,這件事我一定會嚴查,抓到這個冒失的家伙,一定交給少夫人治他的罪。”</br> 管事嚇得不輕,眼底滿是懼色。</br> 沐晚看向他道:“工地上的安全是重中之重,今天沒有傷到人是萬幸,卻不能因此就有所松懈,這些工人都是拖家帶口的,萬萬不能在我們的工地上有什么閃失,這事就算是給你提個醒,今后也該知道怎么管理了?!?lt;/br> 管事連連點頭,汗都滴了下來。</br> 這少夫人看著溫婉美麗,但是眼神堅韌,隱有厲色,讓人不敢輕視。</br> 管事的帶了人離開,尤墨染才道:“不知道這件事是針對你,還是針對我?”</br> “大概是我吧?!?lt;/br> 她今天會來工地的事情,管事他們早早就知道了,也做了一些安排,所以才會被有心人聽了去。</br> 而尤墨染只是臨時起意,應該不在對方的算計當中,他好像又被她連累了一次。</br> “會是什么人做的?”尤墨染見她目光微閃,隱隱露出愧疚,知道她又想到泥石流的事。</br> 沐晚搖搖頭:“醫院要是開業了,會對連城的一些診產生沖擊,我想那些人應該也不愿意看到醫院建成,搶了他們的生意吧?!?lt;/br> 但是這些人真的會有這么大的膽子?</br> 做生意的多數膽小,能有一席之地謀發財之道便不會與官府做對,更何況她這樣的身份。</br> 若不是這些人,又會是誰呢?她又礙到誰的路了呢?</br> “對了,有件事還沒來得及告訴你?!?lt;/br> 樹蔭下,尤墨染的臉上落著斑駁的樹影,一雙眼睛明亮狹長,因為坐在輪椅上的原因,和她說話的時候要仰著頭,更顯得脖子修長。</br> “當初在吉城的時候,楚南風有意要與我們尤家合作?!?lt;/br> 沐晚點頭,尤墨染被關,她也是想到這方面原因才稍安心,楚南風是個利益為先的人,他看中的是尤家先進的軍火,全國上下也是數一數二,所以不會對尤墨染怎么樣。</br> “我當時并沒有同意,也明確表達過我的意思,尤家只與少帥合作,并無與他人合作的心思?!庇饶鹃L眉一凝:“最近我卻聽說,楚家軍新進了一大批軍火,我便讓人從中弄了幾件出來,結果你猜怎么樣?”</br> 沐晚眨了眨眼睛:“難道比你們尤家的還要先進?”</br> 對于她的一點就透,尤墨染點點頭:“你說對了,那批軍火不但比我們尤家的先進,而且價格低廉,但是放眼全國,能做出這樣一批軍火的軍火商應該是沒有的。”</br> “你的意思是……這批軍火并不是國內貨?”</br> “嗯?!庇饶镜拖骂^,盯著地上的兩片葉子,“不知道少帥有沒有跟你說起過,楚南風與吉城租界的東洋人關系密切,我懷疑這批軍火是東洋人提供的,很可能是東洋人在背后支持楚南風?!?lt;/br> 沐晚默然。</br>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楚南風難道要為了擴大自己的地盤與東洋人合作嗎?以他的聰明多疑,他會看不出東洋人的真正目的?他以為自己在利用東洋人,豈不知他才是被利用的那一個。</br> “既然提到租界,我倒是想到一件事?!便逋砟抗馕?,“聽說東洋人也要在租界開一家醫院,還讓少帥支持,今天這事,說不定跟他們也有關系?!?lt;/br> 租界想要牽制連城的民生經濟,自然不想連城擁有自己的醫院,他們想要把一切主動權都攥在自己手里。</br> 如果是這樣的話,今天這件事恐怕只是一個開始,以后,他們還會有更大的動作。</br> 沐晚忽然想到那批從國外進口來的醫療設備,心中頓時一沉。</br> 這幾日海上的風浪有些大,沈儒良已經第六次走出船艙查看。</br> “父親,喝點水?!鄙蛟苾A端了水杯過來,“甲板上風大,讓大副看著就行了。”</br> 沈儒良接過水杯,搖搖頭:“少帥將這么重要的貨物交給我們沈家來運輸,萬萬不能出半點差錯,以少帥對我們的幫助與支持,我們沈家就不能將差事辦砸?!?lt;/br> 沈云傾道:“我聽沐晚說過,這批醫療設備運回去后就要進行調試,準備在醫院開業的時候投入使用,確實馬虎不得。”</br> “少夫人仁心仁德,胸懷大志,真是個奇女子?!鄙蛉辶几袊@:“連一個男人都不敢想的事情,她竟然敢去做,而且就快要做成了?!?lt;/br> 沈云傾笑笑:“從我第一眼看到她時,就覺得她不是個普通的女子,身上總有一種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氣質,說不上是什么,卻是讓人羨慕的?!?lt;/br> “所以啊,我們沈家得了少夫人的信任,更要盡職盡責。”沈儒良讓沈云傾回去休息。</br> “反正也沒什么事,就留在這里跟父親一起吹吹風,父親為了這次的事情,人都似瘦了。”</br> 沈儒良笑道:“你不是也一樣,聽說是少夫人的事情,立刻就自告奮勇的跟著來了,你一個女兒家,該在家里享福,這風吹日曬的,小心曬黑了?!?lt;/br> “還不是因為父親你不會英語,需要我這個翻譯呀。”</br> 沈儒良眼中泛著寵愛的笑意:“對對對,我是什么時候都離不開云傾?!?lt;/br> 父女倆說著話,時間不覺得過得飛快。</br> 廚房已經做好了飯菜,派人來喊兩人用飯。</br> “再過半個小時就可以到達連城所屬的海域了,我們這趟航行也要到達終點了?!奔幢闳绱?,沈儒良也不敢掉以輕心,這批貨有多貴重和重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br> 父女倆剛要下船艙吃飯,忽見船上的大副一臉慌張的跑上來。</br> “沈老板,大事不好了?!?lt;/br> 老太太一大早就把沐晚叫到了跟前。</br> “聽說沈家的貨船出事了,這到底是不是真的?”</br> 沐晚點頭:“據說是遭遇了海盜,五艘船都下落不明?!?lt;/br> 老太太哀嘆一聲,伸手拍了拍沐晚:“你也別太難過了,下落不明并非真的就沉了,或者那些海盜抓了人,還要跟我們談條件?!?lt;/br> 沐晚神色黯然,輕輕嗯了一聲。</br> “船上的貨物都不知蹤影,這醫院還能按時開業嗎?”</br> “沒有設備,醫院不過是個空殼,就算開業了也不能看病,怕是要延遲了。而且這些設備是定制的,想要再定一批一模一樣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lt;/br> “唉,那要怎么辦才好,還以為月底的時候就能開業,出了這樣的事,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lt;/br>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沐晚握著老太太的手,“奶奶不必擔心,萬事都有解決的辦法?!?lt;/br> “我這把老骨頭也幫不上什么忙,只能跟著瞎操心,你若是缺錢,我這里還有些私房錢。”</br> 沐晚笑笑:“奶奶已經入了股,這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lt;/br> 當初她在民間集資入股的時候,老太太是第一個站出來入股的,凌家的人也都先后出了錢支持她。</br> 加上凌慎行在民間的口碑,連城有不少百姓紛紛購買了醫院的股份,集資的事情沒有任何波折,很快就湊夠了購買設備的錢,沒想到這些設備卻……</br> “希堯呢,回來了嗎?”老太太這樣一問,感覺自己很久沒有看見孫子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