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秋也知道老太太早就給她找了幾分安穩的工作，正適合她這種大家閨秀，但她受新時代女性思想的影響，不想過那種相夫教子的平凡生活，她希望自己可以學以致用，為這個時代的發展盡一份綿薄之力。</br> 她雖不是學醫的，但聽說沐晚要建醫院，立刻就有了躍躍欲試的想法，不會可以從頭學，更何況還有沐晚這樣的良師。</br> 沐晚見她目光真誠，瞳孔里閃動著清澈的光芒，很難有身在這個位置的女子還能擁有如此高的覺悟。</br> “我倒是可以教你，就怕奶奶那關過不去。醫院初建成，以后的發展誰也無法預料，就算可以正常運營，護士之類的工作也定是非常辛苦的。”</br> “我不怕辛苦?！毖┣锖鋈幌氲姐逦挠?，他也是年紀輕輕就從軍了，戰場上豈不是比醫院更加的殘酷？他一步一步意氣風發的走來，也不知道其中經歷了多少坎坷，而她又怎么能夠退縮。</br> “既然你不怕辛苦，那我就跟奶奶商量一下，若是你能在我身邊幫忙，我也很高興。”</br> 廚房的廚師讓她去看魚腌制的程度，沐晚起身道：“你晚上留下吃飯吧。”</br> 雪秋也沒推辭。</br> 沐晚走向小廚房，在轉身時深深看了雪秋一眼，雪秋背對著她，正捏著手里的一枚落葉發呆。</br> 她不想做棒打鴛鴦的事情，可也無法去做這個紅線月老，沐老爺的脾氣她最清楚不過，既然是兩家孩子都大了才說的親事，自然不能等同于口頭之約，沐老爺和郭老爺又是數十年的老交情，兩家人如同一家人般親密，再加上郭蘭也是個賢惠的好脾氣，這門親事就算沐文羽不同意也無法改變既定的結果。</br> 與其不會有好的結果，還不如現在就放棄。</br> 晚上熄了燈，沐晚躺在床上還在想著雪秋的事情。</br> 一只有力的手臂伸了過來，將她擁進懷里，“在想什么？”</br> 沐晚將臉貼在他的胸前，黑暗中似微微嘆了口氣：“我在想，如果我是沐錦柔，我會怎么做？因為我喜歡你，會不會也像她這樣不擇手段?！?lt;/br> 凌慎行低下頭，下巴觸到她柔軟的發頂，聲音低沉如弦音：“因為你不是沐錦柔，所以我才會喜歡你?！?lt;/br>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她豁然開朗。</br> “雪秋要來醫院跟我學醫?！便逋頁е氖直?，“奶奶怕是不會同意。”</br> “能跟你學醫也是不錯的選擇，證明這丫頭還是有些報負的，奶奶那邊，我會跟她說?！?lt;/br> 沐晚等得就是這句話，眉目一挑，高興的嗯了一聲。</br> “明天我想去醫院看看?！?lt;/br> “好，那是你的醫院，你自然要看看的?！绷枭餍行Φ溃骸拔易審埮砰L陪著你。”</br> “你不去嗎？”</br> “我還要去趟租界。”凌慎行目光一黯，“租界要增加警衛力量?！?lt;/br> 租界擁有自治權，可以修建道路，橋梁，鐵路，租界內有自己的一套經濟設施，也有自己的警衛部隊，因為考慮到兩國之間的安全問題，在當初簽定租界合約的時候，對這個警衛隊的人數有一定的限制。</br> 現在租界突然提出要增加警衛力量，凌慎行不得不有所懷疑。</br> “其實不止在連城，全國許多大城市的租界都在增加自己的警衛隊，表面上冠冕堂皇，說是為了維護租界的穩定與安全，其實是另有打算。”</br> 租界在全國各地已成規模，想要拔除是不太可能的，更何況軍閥割據，各人有各人的想法，連城與租界的關系一直不慍不火，但不乏有的地方與租界打得火熱。</br> “楚南風同東洋國在吉城的租界關系密切。”凌慎行說了這一句話便沒有了下文。</br> 沐晚自然知道他想表達什么。</br> 楚南風現在只坐擁北地兩省，背后沒有支撐的勢力，想要收回被凌家奪去的遼城尚且困難，更何況結束目前的割據形勢。</br> 所以，他能借助的只有東洋國租界的力量。</br> 不管楚南風對她是如何的偏執可恨，但沐晚都不希望他走上這樣一條賣國求榮的道路。</br> “你準備同意嗎？”</br> 凌慎行諱莫如深的笑笑：“我不會同意，相反，我還要在租界的周圍駐扎我們的軍隊?！?lt;/br> “租界一定不會同意?！边@不是相當于把自己變成了籠中鳥了嗎？</br> “那就想辦法逼著他們同意?！?lt;/br> 次日，凌慎行一早就出門了。</br> 沐晚收拾好了也坐上了車，她有些日子沒有看見張排長，他比以前黑了，卻是更加壯實了，臉上依然掛著憨厚的笑容，那目光總是有意無意的停在紅袖的身上。</br> 沐晚和紅袖坐在車里，張排長開著另外一輛車緊緊的跟著。</br> 紅袖的臉頰有些微紅，低著頭一聲不吭。</br> 沐晚閉目養了會神，睜開眼看到她，笑道：“要不要我跟張排長換個位置？”</br> 紅袖急忙抬起頭，臉是又紅了幾分：“小姐，你又打趣我?！?lt;/br> “我看張排長對你有意，若是你也對他有情，我就讓少帥撮合了你們，我看張排長年紀也不小了，再拖下去，恐怕家里就要給他張羅著娶媳婦了?！?lt;/br> “那他就娶唄，誰也沒攔著?！?lt;/br> 沐晚裝做了然的樣子：“既然沒人攔著，那我就幫著張排長物色一個，到時候他還要念著我一份恩情呢。”</br> 此時張排長的車子正好從后面追了上來，與她們所坐的汽車平行，張排長的腦袋伸出來，嘿嘿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少夫人，前面就是醫院了。”</br> 說完，又往紅袖這邊瞄了一眼。</br> 紅袖聽見他的聲音，頓時有種無處可躲的羞惱，急忙關上了車窗。</br> 一轉頭看到沐晚在笑，她眼皮子一垂：“這個人真是多事，到了停車就好，非要上來吼一嗓子?！?lt;/br> 沐晚只是笑，也不說別的，汽車便慢慢悠悠的停了下來。</br> 醫院自從開始改造修建之后，沐晚還是第一次過來，以前也算是風風光光的公館此時已經改頭換面，三層的洋樓被粉刷成白色，樓體正中間隆起的三角屋檐上，用上好的顏料粉著紅色的“十”字。</br> 連城的第一所醫院，已經很有規模，如果不出意外，月底的時候就可以開業運營了。</br> 這里的一切都是她和杰撒等人的心血，自然少不了凌慎行的妙筆生花與鼎力相助。</br> 自從她來到這個時代，建一座醫院就成了她努力追求的目標，沒想到這么快就將實現。</br> 風吹過醫院尖尖的屋頂，大片的云彩堆積如山，仿佛在她的面前展開了一幅美好的長卷。</br> “是不是覺得心情雀躍，很想豪飲一杯？”身后的聲音被風吹來，柔和的散在耳畔。</br> 沐晚驚喜的的回過頭，眼睛彎彎：“你怎么過來了？”</br> “不會這么快就忘了吧，我可是這家醫院的大股東。”尤墨染坐在輪椅上，陽升推著他走過來，他依然面目和煦，只不過下巴微尖，臉頰也有些突出，瘦了，“我在關心自己的投資?！?lt;/br> 沐晚上前一步，從陽升的手中接過輪椅。</br> “叮囑過你許多次，腳傷沒有痊愈之前不能隨便亂跑，平時讓你做的那些復健，你有沒有認真做？”</br> 聽著她略帶責備又滿是關懷的聲音，竟是那樣清脆悅耳。</br> 尤墨染抬了抬傷腳：“多虧了你的藥，不然非要落下個殘廢不可?！?lt;/br> “都怪我。”沐晚眼色黯淡下去。</br> 尤墨染爽朗一笑：“又來了，每次除了這句話，能不能有點別的新意？你若是以身相許，我就勉強受著，若是不能，趕緊忘了這段?！?lt;/br> 沐晚被他逗笑了：“沒個正經?！?lt;/br> 她推著他走近了一些，興致勃勃的介紹起來：“這里是手術室，大概有三間手術室，以后還會繼續擴大規模，這邊是西醫門診，這邊是中醫門診……”</br> 聽著她愉悅的聲音在頭頂上嘰嘰喳喳，尤墨染望著眼前這片初具規模的建筑神游天外，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象情不自禁的上挑。</br> 其實想要做什么股東是假，想替她實現夢想是真。</br> 她和他認識的所有女子都不同，她像太陽的光源吸引著他不斷的靠近，卻只能隔著很遠的距離感受著她的光和熱，他不敢靠近，因為一旦離得太近，她的光芒會將他燒成灰燼。</br> 他從來沒有想過，她竟然會有這樣宏大的理想，最初只是一個萌芽，一點點生出根莖，不久之后便會遍地生花。</br> 他愿意做一捧黃土，讓她的夢想開出更炫麗的花朵。</br> 他一直以為，喜歡一個人就要與她時刻相守，認識她之后，他才明白，原來喜歡一個人，守著她的夢想竟也是甘之如飴。</br> 二樓有人在施工，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那里要建的是病房區。</br> 張排長紅袖站在不遠處守著。</br> 紅袖一直盯著沐晚的背影，而張排長時不時看她一眼，卻是紅著臉不敢開口搭訕。</br> 少帥讓他時刻護著少夫人的安全，他萬萬不能有所松懈。</br> 張排長想到此，虎軀一震，挺得筆直，銳利的目光在四周巡視起來。</br> 沐晚推著尤墨染轉過身，同他說起從國外運輸醫療設備的事。</br> 張排長往二樓看去，正有人站在窗戶前忙碌，那人雙手擎起一包水泥一樣的東西，看似在往肩上扛，卻是手下一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