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氣氛就有幾分詭異的屋子里突然安靜了下來。</br> 老太太心頭猛顫,手指亦微微發抖。</br> “怎么可能?”沐錦柔乍聽到這樣的話,頓時尖叫起來:“你剛才還說胎兒發育的很好,怎么一轉眼就說這個孩子留不得?”</br> 沐錦柔情急之下指向沐晚:“是你,一定是你。這個杰撒跟你交好,一定是你授意他不說實話,孩子好好的,為什么留不得。”</br> 面對沐錦柔的指責,沐晚不慌不忙的對上她的目光,聲音清亮,飽含深意:“這個孩子究竟留不留得,姐姐難道不是最清楚的嗎?”</br> 沐錦柔如遭電擊。</br> 難道沐晚都知道了?不可能啊,她做得這么隱蔽,她怎么會知道,而且那個時候她還遠在連城,她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現在這樣說,只是試探她罷了。</br> 冷靜,一定要冷靜。</br> 沐錦柔挺了挺胸膛,手故意放在小腹上,似在提醒著老太太,這里裝著的是凌家的骨肉。</br> “我心里自然清楚,這是少帥的孩子,大夫既然這樣說,不知道是什么理由,說出來也好讓大家聽一聽,既然胎兒健康,只憑你一句話就判了他的生死,豈不是太草率了。”</br> 凌慎行看了沐晚一眼,她具體安排了什么,他并不知情,但他可以肯定,沐錦柔懷孕的事情,沐晚是一早就知道的……這個小氣鬼,竟然瞞著他,現在還給他擺臉色,看他回去怎么收拾她。</br> 老太太穩住了心神,也去問杰撒:“大夫,你說這孩子留不得,究竟為何留不得?”</br> 杰撒興趣盎然的看了會戲,與沐晚對了一個眼神,這才說道:“沐姨娘得了姓病……也就是你們這邊常說的花柳病。”</br> 一石激起千層浪,本就安靜的屋子里此時真是落針可聞,眾人的面色一個比一個精彩,五花八門的靜止不動,像是被孫悟空突然喊了一聲“定”。</br> 還是沐錦柔這個當事人最先反應了過來,清秀的臉有幾分抽搐,“胡說八道,我怎么可能會得那種病,你不要以為和沐晚關系好就能血口噴人。”</br> 句句扯上沐晚,好像這就是沐晚指使著杰撒這樣說。</br> 沐晚不甚在意。</br> 老太太此時冷靜下來,目光沒有從杰撒的臉上移開,這個年輕人長得……反正她這種老太太是欣賞不了他的俊美。</br> 杰撒這才說道:“沐姨娘得了花柳病,這種病是頑癥,目前還沒有有效的治療方法。雖然胎兒現在是健康的,但是會受到母體的感染,受到感染的新生兒會早夭,即使少數經搶救后幸免于死亡,也會遺留下永久性大腦功能障礙等后遺癥,所以沐姨娘這個病是不適宜生下孩子的,就算把孩子生下來,也會是一個癡呆兒。”</br> “不可能,這不可能。”沐錦柔從床上下了地,跑到老太太面前跪下來:“奶奶,我不可能得這種病的,一定是這個洋大夫胡說八道,他們這些洋人哪會看病,連城的人都說,他們是妖魔鬼怪,專把病人的內臟摘下來喂小鬼的。”</br> “你這些話都是哪聽到的。”老太太目帶微寒,“你好歹也是受過教育的,卻說出這樣讓人恥笑的話來,沐晚的醫院,雇傭的都是洋大夫,難道你是想說醫院就是妖魔鬼怪的聚集地?”</br>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沐錦柔緊緊抓著老太太的衣襟,“奶奶,你要相信我,我是清清白白的,平時足不出戶,又怎么會染上這樣的病。”</br> “好,既然你不相信這個洋大夫,那再換一個大夫來看。”</br> 沐錦柔聞言,目光一閃:“奶奶,林大夫是個值得依賴的,醫術又高明。”</br> “那就把林大夫請過來。”老太太對于林大夫還是熟識的,在連城一帶也很有名氣,當初她生病的時候,也都是林大夫過來診治,凌慎行昏迷期間,林大夫也是出了少少力,凌慎行能醒來,這林大夫也是功不可沒。</br> 沐晚聽到沐錦柔提到林大夫,秀麗的眉毛挑了挑:“這可真巧,林大夫正在給督軍診病呢。”</br> 沐錦柔詫異的看向她,剛才要請大夫的時候,她怎么不說,現在倒說林大夫就在府上。</br> 督軍用了一個東洋的大夫,早就不用林大夫了,他沒事兒跑過來診什么病,還是說,林大夫其實早就在沐晚的控制當中。</br> 沐錦柔心下越發的不安起來,總覺得沐晚對她做過的那些事情似乎一清二楚,就像是她明明穿著衣服,在她的面前卻是一絲不掛似的,她在想什么,她想做什么,皆瞞不過她的眼睛。</br> 這種感覺讓沐錦柔不寒而栗。</br> 她以前就知道沐晚是個不好對付的,卻沒有真正跟她刀鋒相對,此時她就像一把寶劍,終于拔出了劍鞘,只等著一劍揮下斬落所有的恩怨情仇。</br> “那就去請林大夫過來。”老太太眼睛一瞇,泄露精光。</br> 沐錦柔覺得這林大夫有異,可是說出林大夫醫術高明的也是她,若是此時再反悔,更會惹人生疑。</br> 沐錦柔的喉間像是堵了一塊石頭,上不去下不來,十分難受。</br> 很快就有人去請了林大夫,林大夫穿著灰色長袍,手里提著藥箱,面色有些憔悴,眼中神采不足。</br> 林大夫拱手問了好。</br> 老太太便道:“林大夫,麻煩你去看一下我家沐姨娘,替她做一個婦科的檢查。”</br> 林大夫急忙道:“男女有別。”</br> 老太太擺擺手:“醫者父母心,我雖然是個老封建卻也懂得這個道理,當初我生督軍的時候難產,換了幾個接生的穩婆都生不出來,最后老爺子一心急,就請了一個軍醫過來,那軍醫也是男的,但是醫術了得,常幫人接生,老爺子只顧著我們母子,哪還顧得上這些禮俗,好在母子平安,那軍醫還得了嘉獎。”</br> 這個時代,雖然仍受傳統的封建思想影響,但是民風也在日益開放,男子看婦科的病已經不算什么稀奇了。</br> 林大夫不比洋人開放,想了想還是說道:“我有一個小徒弟,是個女的,我把她叫過來,她看過之后將病癥描述給我,我也能判斷一二。”</br> 老太太說好。</br> 沐錦柔躺在拉了隔斷的床前,腦子里有些亂,那小徒弟正在給她檢查身體,而她的腿繃得厲害,小徒弟不得不一次次的提醒她放松。</br> 杰撒的話她并非絲毫不信,再加上沐晚那堅定的眼神,這讓她想起了賀明軒。</br> 她和賀明軒是有過那么幾次,但是賀明軒一向都是潔身自好的,怎么會染上花柳病,該不會是在她照顧凌慎行這段時間里,他背著自己出去尋花問柳了吧。</br> 想到這種可能,沐錦柔越發的著急起來,更是對于小徒弟的檢查不配合了。</br> 不過她再不配合,小徒弟還是檢查完了,將自己看到的結果告訴了林大夫。</br> 林大夫低著頭,對于沐錦柔的目光視而不見。</br> 沐錦柔心急如焚,林大夫是她的人,這個時候總不能不幫她說話,一旦他說沒有,她就會死賴到底,洋大夫畢竟是多數人都不信服的。</br> 偏偏林大夫像個不會周旋的死人一樣,一直盯著自己的腳面看,仿佛能看出一個窟窿來。</br> 老太太問:“怎么樣?究竟是什么病癥?”</br> 林大夫這才抬起頭,嘴角扯動了兩下:“花柳病。”</br> “不,這不可能。”沐錦柔從床上滾下來,頭發散亂,像個瘋婆子:“奶奶,這個林大夫被沐晚收買了,他說的是假話。”</br> 老太太眼中閃過寒意,“照你這樣說,這位洋大夫和林大夫都被沐晚收買了,然后異口同聲的誣陷你?你別忘了,這個林大夫是你自己要請的,沐晚可沒說過要請什么林大夫,難道她連你要請什么人都算得一清二楚?”</br> 沐錦柔:“……”</br> 老太太見沐錦柔臉蒼白,一時語塞,不由冷笑一聲:“希堯平時潔身自好,從不會在外面做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更不會染上這種病,你這病到底是怎么得的,只有你心里最清楚。怪不得那日,那個賀大掌柜會對你過分關心,也怪不得慕夫人當初會對你拳腳相加,罵你與人茍且,原來,你們早就暗度陳倉,做了一對奸夫淫婦。”</br> 老太太一掌拍在桌面上,力道之大可見心中氣憤至極,幾杯茶杯傾倒了下去,水從杯子里流了出來。</br> 旁邊的竹兒見了,也不敢伸手去扶,老太太身上的怒意像是一把火,沾邊的人都要被燒著。</br> 沐錦柔嚇得瑟瑟發抖,跪在地上,像一只被冷水澆過的公雞。</br> “來人,將那個賀大掌柜給我帶過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