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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托付

    沐晚拿著報紙走到涼亭里,在石櫈上坐了下來,這一系列的動作看似從容淡定,其實她心里清楚,如果真的是不好的消息也不至于腿抖暈倒,不管怎樣,一切都要以肚子里的孩子為先。</br>  她閉上眼睛深吸了口氣,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一派清明。</br>  她拿起報紙,很自然的找到了頭版,既然是大事,一定是在最鮮明的位置,不需要拐彎抹角。</br>  當“督軍被困少帥為救督軍身受重傷生死不明”幾個字印入眼底的時候,沐晚還是恍惚了一下。</br>  夏日的風悶熱,哪怕是拂過臉頰帶來的只有無盡的煩悶,風吹過沐晚手里的紙張,發出嘩啦的一聲響。</br>  紅袖一直在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她的反應,只要她稍微表現出一點不舒服,她就要立刻大聲喊人找大夫,可沐晚看完了報紙,只是面色平靜的坐在那里,一雙清亮的眼睛里倒映著紙張上的芝麻小字。</br>  冷靜,有點冷靜的過分了。</br>  紅袖的心頭冒出這樣的想法,不由驚出一身冷汗,莫不是小姐震驚過度,有些嚇傻了嗎?</br>  畢竟她看到這標題的時候也是震驚非常,督軍被困就已經是頭等大事了,現在少帥為了救督軍竟然身受重傷而且生死不明,想到少帥與少夫人的伉儷情深,紅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悲從中來。</br>  少帥明明吃了少夫人的餃子,為什么還會遇到這樣的事情,這真的是晴天霹靂啊。</br>  “紅袖,去老夫人那里。”沐晚此時緩緩站了起來,雖然覺得雙腿還是有些發麻,但她可以挺住。</br>  “小姐……”紅袖看著她的樣子,突然覺得十分心疼,她聽說過有一種悲傷就是過度冷靜,而這樣冷靜的人就像一根繃得緊緊的弦,表面看起來并無大礙,但這根弦一但斷了便再難愈合。</br>  紅袖急忙上前扶住沐晚,千言萬語只能說出一句“小姐,你要小心小少爺。”</br>  沐晚語氣平靜:“放心吧,我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br>  文風苑里,老太太支著額頭,此時的她腦袋里十分混亂,一時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辦法,本就蒼老的臉上更像是多了幾道滄桑。</br>  “老夫人,少夫人來了。”竹兒打開簾子說道。</br>  老太太一聽,急忙坐直了身子:“就說我不舒服,讓她回去吧。”</br>  她怕自己裝不下去,沐晚又是那樣敏銳,被她看出來就不好了。</br>  “奶奶,我已經來了。”沐晚跟在竹兒的身后,眼淡無波。</br>  竹兒嚇了一跳:“少夫人。”</br>  “你們先出去吧,我有事要同奶奶說。”沐晚看了她一眼。</br>  竹兒是聽命于老太太的,不知道為什么,這位少夫人身上的氣場讓她情不自禁的點了下頭,和紅袖一起退了出去。</br>  老太太也是個聰明人,見沐晚緩緩走來,一雙美目里透出鋒利的光芒,仿佛有月華灑落其中,那般的明亮,那般的睿智。</br>  她重重嘆息一聲:“你都知道了?”</br>  沐晚突然在老太太的面前跪了下去,“奶奶,希堯到底發生了什么,還請奶奶實情相告。”</br>  “你這是做什么,快起來,你懷著身孕,可不能受涼。”老太太急忙上前要扶起沐晚。</br>  “那奶奶可愿意告訴我所有的事情嗎?”沐晚抬起一雙晶亮的眼睛。</br>  老太太無奈的點頭:“你起來吧。”</br>  她知道這件事一定是瞞不過沐晚的,但她表現的如此鎮定卻是出乎意料,她沒有像三姨太那樣,只是從報紙上道聽途說就已經亂了分寸,除了來她這里哭泣就別無它法,而沐晚則是如此坦然的要來尋求事情的真相。</br>  是的,她不相信報紙上的東西,說她的丈夫出了事也必須要看到真憑實據。</br>  老太太拉著她在一邊坐下,思索了片刻才從矮幾的小抽屜里拿了一封信出來:“這封信是今天早上剛送到的,筆跡也是督軍的筆跡,因為通訊中斷,他沒有辦法打電話回來,所以就親自寫了一封信讓一個死士沖破重圍轉了回來。”</br>  沐晚接過那封信,拿在手里卻如同千金重般,老太太沒有否認,那就是說報紙上的東西很有可能都是真的。</br>  她拆開信封,撲面而來的是一股墨汁的氣息,其中似乎還夾雜著其它的氣味。</br>  這的確是督軍的筆跡,他寫字時有著自己獨特的筆法和小習慣,別人就算模仿也是模仿不來的。</br>  老太太小心的觀察著沐晚的表情,見她看完信后,只是臉色變了變,這才松了一口氣,看來自己這個孫媳婦的承受力遠遠超出她的想像。</br>  沐晚并非圣人,此時心中早就悲傷澎湃。</br>  據督軍所說,他被川軍控制又身患怪疾,張建昌一直脅迫他交出江北三省,凌慎行帶兵夜襲殺了川軍一個措手不及,卻在迎救督軍的過程中為了救督軍而身中兩槍,此時還在重傷昏迷,一度處于死亡邊緣,身邊又無良醫,眼見著就要挨不下去了。</br>  沐晚看著眼前一個一個黑色的鋼筆字,仿佛許多跳動的箭頭扎進了她的胸膛,每一下都扎得十分精準,那種心痛的感覺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br>  但她硬生生的將這份疼痛壓了下去,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恢復了正色:“照著信上的意思,希堯救了督軍之后,他們仍然沒有擺脫川軍的包圍,現在還處在危險當中。”</br>  “是啊,那些川軍都是早有準備,怎么會能讓他們輕易逃脫?”老太太嘆息一聲,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br>  “奶奶,你有沒有想過,督軍現在保命尚難,怎么還有時間寫這樣一封信讓人冒著千難萬阻的送回來?”沐晚目光犀利如刀,“而且這信上沒有任何的硝煙氣息,反倒有一股淡淡的白蘭花味兒,如果督軍正身處戰亂之中,這股蘭花的味道從何而來,難道督軍一邊打仗一邊還有心情賞花嗎?”</br>  老太太聞言,急忙將信紙拿到鼻端聞了聞,可惜她沒有沐晚那樣驚人的嗅覺,自然是什么都聞不到。</br>  但臉上依然帶著深深的震驚:“你的意思是,這封信根本不是督軍寫的?”</br>  “不,信是督軍所寫,上面的內容也可能是真實的。”</br>  老太太有些不明白了,“那……那這是怎么回事?是被人逼迫嗎?”</br>  沐晚搖頭:“這信是督軍自愿寫下的,因為他與人達成了共識,對方愿意放過他,而他也愿意滿足對方的一個愿意。”</br>  老太太真是越來越聽不懂了。</br>  沐晚目光如炬,閃著老太太無法理解的光芒:“奶奶,也許只有我才能救督軍和少帥。”</br>  “什么?你?”老太太差點驚得跳起來,“你一個懷著身孕的人,你能做什么?這種玩笑可開不得,就算你能救他們,我也不準你去。”</br>  “奶奶,江南江北的天下只有督軍和少帥才能坐鎮,如果我去邊界能夠換回他們其中任何一人都是這六省穩定的根本,比起我腹中這個孩子,江南江北六省顯然更加重要。”沐晚用淡淡的語氣說出了一個不爭的事實,“我想奶奶一定也拿著督軍的信去找那些元老了。”</br>  老太太聽到元老兩個字便氣洶洶的哼了一聲:“那些吃里扒外的老東西,現在凌家用到他們了,他們一個個不是推脫自己病了,就是說自己拿不動槍了,反倒是那些年輕的將軍們一個個躍躍欲試。”</br>  沐晚早就猜到了這種結果,凌軍中元老的腐敗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些人現在只會吃喝玩樂,早就不會帶兵打仗了。</br>  “奶奶,為了這江南江北六省,請你允許我去一趟邊界。”</br>  “不行。”老太太還是嚴厲的拒絕,“我不能讓你和我的曾孫去冒這個險。”</br>  而且老太太根本不知道沐晚跟這件事有什么關系,為什么她就這么篤定,只要她去,就有可能救回他們其中一人。</br>  “少帥重傷,督軍惡疾纏身,此時又處在川軍的勢力包圍當中,如果奶奶再不做定奪,您等回來的將是兩具尸體。”沐晚重新跪了下來,“我向奶奶保證,這次前去邊界,一定不損失一兵一卒就讓督軍和少帥化險為夷。”</br>  “沐晚……”</br>  “奶奶,不要再猶豫了,督軍和少帥可是命在旦夕。”</br>  老太太定定的看著面前跪著的女子,明明纖瘦柔弱,卻從內向外散發出一種光明萬丈般的鋒芒。</br>  老太太想到這幾天報紙上一篇篇的言論和圖片,又想到督軍的親筆信,再想到這江南江北六省,這由老太爺一手打下來的江山,最后,目光糾結的停向沐晚平坦的小腹,目光復雜而矛盾。</br>  這個選擇題真的是太難了,難到她想要棄權。</br>  但是她不能,在沒有了督軍,沒有了少帥,沒有了主心骨的凌府里,她要做一府之主;同樣,在沒有了主帥,群龍無首的凌家軍中,那些長老不堪一用,新將帶兵很可能也會陷入敵軍的包圍圈。</br>  老太太默默的看著沐晚,她就像一顆明珠,任何的光芒都要被她比擬下去。</br>  半晌,她才終于長嘆一聲,走下去扶著沐晚的肩膀:“沐晚,那我就將整個凌家托付于你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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