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慎行去了邊界的第四天,老太太過來桂花苑閑坐。</br> 沐晚知道老太太一定是有什么事,于是便將左右的丫環都屏退了。</br> 老太太見她如此蘭心慧質,眼中帶著賞識,心中不由嘆息,難道真是她老了嗎,為什么覺得看人的準頭越來越不足了。</br> 其實這也怪不得老太太眼光不好,實在是因為沐晚這個身體本來就是有兩部分組成,她所認識的沐晚也根本就是兩個性格不一樣的人。</br> “奶奶,這是我加了草藥的紅茶,您嘗嘗。”沐晚把親自沏好的茶端到老太太面前。</br> 老太太拿到鼻端聞了聞,濃郁的紅茶香味中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草藥香,輕抿了一口,口感細致柔和,齒間留有中藥香,讓人喝了一口又忍不住想去再喝第二口第三口。</br> “真是好茶。”老太太滿意的瞇了瞇眼,“沐晚,你可知道沐錦柔藥鋪那個掌柜是個什么來頭?”</br> 沐晚心想,老太太果然還是在意那天聽到的話,畢竟這對于凌家這種豪門來說是奇恥大辱,老太太是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如果有可能,她也會將它扼殺在搖籃當中,但是老太太又是精明的,知道她們姐妹二人不合,所以這是想要試探她呢。</br> “我倒是聽于術提起過,好像是姓賀。”沐晚皺了皺眉頭,“又好像是姓徐……姐姐另外的幾家店也有掌柜,但都是五十多歲的年紀,只有這個姓賀也不知道是姓徐的掌柜年紀輕輕,據說還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br> 沐晚的意思是,沐錦柔想偷情,好歹要找年輕的吧,那些老頭子都能當她爺爺了。</br> 這與老太太所查的基本差不多,但老太太可以斷定那個人是姓賀,叫賀明軒。</br> 但她派去查探的人都說賀明軒為人清正,與沐錦柔也只是老板和員工的關系,是他們真的清清白白還是做得太過隱蔽,老太太也難做定奪。</br> 沐晚心想,慕夫人鬧了這么一出,沐錦柔一定會處處小心嚴加防范的,本來這種事情,她就不會讓過多的人知道,除非捉奸在床,不然老太太想要查估計也是查不出什么的,以沐錦柔的聰明,恐怕要消停好一陣子了,不會讓人在這個時候抓住自己的把柄。</br> 老太太也希望這件事真的是無中生有,坐了一會兒便起身離開了,剛走進文風苑的門口正好看見有人送來了當天的報紙。</br> 老太太眼睛有些老花,念報紙的事情都是由竹兒來做,竹兒展開報紙,挑一些有意思重要的念給老太太聽。</br> 當她翻到頭版的時候,臉色不由一變。</br> “怎么不念了?”老太太坐在太師椅上,閉著眼睛問道。</br> 竹兒一時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就呆立在了當場。</br> 老太太終于察覺到了不對勁,睜開一雙精光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br> 先是督軍去了邊界與川軍和談,緊接著凌慎行也突然帶兵前去,他走得匆忙,卻沒說什么原因,這幾日她也是日夜擔心,但始終沒有什么消息傳來。</br> “老夫人。”竹兒此時皺眉說道:“確實是有督軍的消息。”</br> 老太太顧不上許多,急忙坐直了身子將報紙一把奪在了手中:“把我的老花鏡拿過來。”</br> 竹兒不敢違背立刻去取了老花鏡。</br> 老太太戴上鏡子,盯著那些文字一字不落的看完。</br> 總結下來就是四個字:凌軍大敗。</br> 老太太面色鐵青,督軍明明是去和談的,為什么雙方會打了起來,就算打起來,凌慎行也帶兵支援了,為什么最后還是“大敗”,這其中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錯。</br> 老太太心神不寧,將報紙放到一邊:“讓劉管家去聯系督軍,越快越好。”</br> 劉管家曾經當過兵,對于這樣的事情也是輕車熟路。</br> 竹兒應了聲是就要去找劉管家,剛出門又被老太太叫住:“記住,萬萬不可讓少夫人知道,桂花苑的報紙也停了,就說這幾日報館接受審查,暫時沒有報紙發售,另外囑咐其它的院子,誰要是敢多嘴多舌,我第一個不饒他。”</br> 沐晚現在身孕不穩,經不得這樣勁爆的消息,而且這也許只是壞消息的開始,以后傳來的恐怕還會更壞,壞到讓她這個老太太身子打晃的地步。</br> “知道了,老夫人。”竹兒說完便急匆匆的走了出去。</br> 映春兩手空空的回到屋里,沐晚抬頭看來:“今天的報紙呢?”</br> “真是奇怪了,每天這個時候都會有侍從送報紙,今天那侍從也確實來了,不過卻說報館在接受檢查,這幾天都不會有報紙呢。”</br> “接受檢查?”沐晚眨了下眼睛。</br> “少夫人還不知道上個星期的事吧,因為報紙報道了凌軍中一個元老的女兒心腸惡毒,不但下藥害死了姨太太肚子里的孩子,最后還把姨太太逼死了。”</br> 又是凌軍的元老?看來這批老人還真是不知道感恩啊,自恃勞苦功高便肆意妄為,難道凌文成的事情還沒有給他們敲響警鐘嗎?</br> 沐晚擺擺手:“算了,讓于先生過來吧,我有事情和他商量。”</br> 于術很快就過來了,沐晚同他說了醫院籌股的事情,讓他有意無意在這些商鋪老板中提一提,看看他們的反應。</br> 于術道:“國民對西醫的認識尚淺,不過好在少夫人的醫院開有中醫科和西醫科,我們可以先大肆宣傳中醫科,得到關注后再拋出西醫科來,這樣就能避免民眾一時無法接受的問題。”</br> 沐晚點頭說了聲:“就按照于先生的意思來。”</br> 以于術的才能,只把幾個店鋪交給他,沐晚覺得是小材大用了,“于先生,你也觀察一下,是否有合適的人選能夠接替你的位置。”</br> 若是換做尋常人大概以為要被革職了,但于術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慌,這正是沐晚同她說話從來都是直來直去,不會拐彎抹角的原因。</br> 這么長時間的相處,他們已經相互了解。</br> 于術點頭道:“我的確是物色了兩個人選,過幾天就帶來給少夫人過目。”</br> 沐晚笑著點頭:“有勞于先生了。”</br> 果然是想到一起去了。</br> 于術雖然不懂醫術,但他擅長管理,而醫院常務副院長的位置,她是準備留給他的。</br> “少夫人,聽說少帥去了邊界。”于術抬起一雙精明的眼睛。</br> 沐晚道:“已經去了幾天了,但一直沒有消息。”</br> 這也正是她所憂慮的,但到了前線,槍林彈雨中,誰又會時不時的來報平安,她問過張排長,張排長也是對前線的戰事一無所知。</br> 于術哦了一聲,“少夫人也不必太著急了。”</br> “嗯。”沐晚嘆息,她就算著急也幫不上忙。</br> 于術出了桂花苑后,指尖向上觸到了放在袖口中的報紙,今天的報紙他已經看過了,凌軍大敗的消息連城幾乎人盡皆知,他以為沐晚叫他過來是想同他商議這件事,但他試探了一下就看出沐晚對前線的事情并不知情。</br> 少夫人也是喜歡讀書看報的,這種非常時期,她不可能不關注前線的戰事,唯一的解釋就是老太太害怕這些消息影響她的心情,一個孕婦情緒過于波動會影響胎兒,甚至于流產。</br> 他默默的將報紙收了回去,看來這件事情還是先瞞著少夫人比較穩妥。</br> 于術和老太太想法一致,都沒有說破。</br> 第二日竹兒拿來報紙的時候,老太太緊張的坐直了身子:“怎么樣,有沒有消息?”</br> 竹兒不需要說話,老太太一看她的臉色就知道事情越來越糟糕了,她深吸了口氣:“把我花鏡拿過來。”</br> 竹兒道:“還是我給您念吧。”</br> 這樣起碼可以避重就輕,不讓老太太過于擔心,但老太太心里明鏡似的,搖了了搖頭:“我雖然已經一把老骨頭了,但這點承受力還是有的。”</br> 當年老太爺白手起家打江山,她跟著老太爺,什么樣的場面沒見過,什么樣的苦沒吃過,什么樣的壞消息沒有接受過,所以,哪怕知道情況可能糟糕透頂,她也必須要知道,因為凌家現在還要靠著她來支撐,她不能自己亂了陣腳。</br> 老太太戴上花鏡,拿起報紙逐行看了起來。</br> 結果越看臉色越僵,最后已經變成了灰白色。</br> “母親,母親。”三姨太倉皇失措的跑進來,已顧不得那些名門禮儀,“這可怎么辦啊?”</br> 老太太強撐著放下支著額頭的手,不滿的瞪向她:“你是督軍的妻子,現在是慌張的時候嗎?虧你還是王爺府里的格格,竟然這點自恃力都沒有。”</br> 三姨太被老太太罵了一通,哭喪著臉道:“母親,兒媳真的是亂了方寸,特地來向母親求救的。”</br> 老太太讓她坐下來:“這件事,你可告訴沐晚了?”</br> 三姨太急忙搖頭:“母親不讓少夫人知道,我哪里敢說半個字。”</br> “那就好。”老太太這才放下心,“目前來看要先穩定連城動蕩的局勢才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