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風浪越來越大,雨點叭叭的落下來,三個人很快就濕透了。</br> 沐晚蜷縮在船只的一角,雙手抱著身子,雖是南方,卻不過四月的天氣,又是夜晚,風雨加交,自然是十分寒冷。</br> 楚南風看她一眼,二話不說的脫下了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沐晚沒看他,目光越過不遠的距離落在后面的那只快艇上。</br> 凌慎行站在船頭,正目光切切的望著她,無需什么言語,彼此想說的話已在眼神當中。</br> 楚南風一手開船,一手拿起手帕覆上她臉頰的傷口。</br> 沐晚揮開他的手,冷聲道:“不必了。”</br> 楚南風的眼中溢出一絲痛苦之色:“傷你不是我的本意。”</br> “是不是你的本意這種事,我從來就沒在乎。”</br> 如此無情的話像是刀子在楚南風的心上劃了一下,頓時鮮血淋淋。</br> 他知道她不屑他,沒想到已經厭惡到這種地步,這次是他大意,被她算計了,但是下一次,他一定不會再由著她胡鬧。</br> 風雨越來越大,沐晚就算再厭惡他,也沒有將衣服還給他,她真的很冷,他那樣的人渣活該挨凍去吧。</br> 不知道行駛了多久,郵輪已經不在視線之內了,后面傳來凌慎行的聲音:“楚南風,你可以停船了。”</br> 楚南風又開了一會兒,在確定身后真的沒有人跟上來才將船停了下來,雖是停下來,但在風浪之下,快艇還是上下左右的搖擺,沐晚顛簸了這么久,終于忍不住趴在船舷上吐了起來。</br> 她沒有暈過船,水性又好,這次卻是敗下陣來。</br> 楚南風立刻問道:“你還好吧?”</br> 沐晚一個勁兒的嘔吐,最后吐得腸胃里都空了才停了下來,一張臉更是煞白煞白。</br> 暈船的感覺太難受了,她第一次體會,這一輩子都不想再經歷。</br> 凌慎行著急的看過來,將快艇逼近了,兩艘船的船頭貼在了一起。</br> “晚晚,過來。”他伸出手,沖她點點頭。</br> 沐晚勉強撐著站了起來,爬上船頭去夠凌慎行的手。</br> 風浪太大,兩條船很快又分開了,這樣來來回回幾次,凌慎行終于是抓住了沐晚的手。</br> 就在她喜笑顏開的時候,另一只手卻被楚南風抓住了。</br> 沐晚心下一凜,厲聲道:“楚南風,你想做什么?”</br> 如果他現在出爾反爾,等待他們的必是一番纏斗。</br> 楚南風的心情無比矛盾,他此刻的確是后悔了,看到凌慎行要帶走沐晚,他只想做一把出爾反爾的小人,可是短短的相處,他已看透了沐晚的個性,是個表面看起來溫順,內心卻是倔強剛韌的女子,她剛才用槍抵著太陽穴時的那股狠勁兒,就連他也一起征服了。</br> 這樣的女子,如果他不放她回去,她很可能會一頭跳進海里,想讓她到他的身邊來,除非她自己心甘情愿。</br> 罷了,這次是他大意,下一次,他一定會將她安安穩穩的帶回去。</br> 楚南風松了手,不但如此,他怕她會不小心掉進海里,還在后面扶住了她。</br> 沐晚蹬著船頭,向下一躍便被凌慎行接在懷里,他不由分說的就將她抱緊了,那種失而復得般的喜悅讓他忍不住咧開嘴笑起來,這一笑比天空中的閃電還要耀眼。</br> 楚南風所在的快艇近在咫尺,卻被海浪拍打的越來越遠,他站在雨中看著相擁在一起的兩個人,除了羨慕還是嫉妒。</br> 凌慎行拿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割開了連在兩船中間的繩子。</br> 既然楚南風信守了承諾,他自然也不會食言。</br> 眼見著楚南風的船只漸漸遠去,那個站在雨中的身影也漸漸變得模糊,沐晚緊張了一個晚上的情緒終于放松了下來,忍不住趴在凌慎行的懷里長舒了口氣。</br> 一切似乎都已經過去了,但是新的危機卻在步步逼近。</br> 久別重逢的兩個人還沒來得及多說幾句話,沐晚忽然指著他身后的方向臉色大變:“阿行,你快看。”</br> 凌慎行回過頭,只見不遠處的天邊黑云密布,海水被擰成了一股通天的巨繩,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向這邊移來。</br> 是水龍卷。</br> 凌慎行讓沐晚坐下來,替她系好了安全帶,他駕駛著快艇迅速調頭。</br> 海面上的風浪越來越大,小小的快艇如同一葉無助的枯葉,在海面上忽上忽下的顛簸。</br> “阿行,再快一點,它離我們越來越近了。”沐晚扶著船舷,緊張的盯著那漸漸逼近的水龍卷,所過之處,天翻地覆。</br> 如果被它卷入其中,必然粉身碎骨。</br> 凌慎行加大了馬力將快艇向前開去。</br> 風如刀割,吹得人臉頰生疼,沐晚一直盯著那道水龍卷,直到它越來越近,近看之下,水柱沖天,水氣橫飛,海水四濺,隆隆的聲音震耳欲聾,看起來足足有四十多層樓的高度,十分駭人。</br> 凌慎行此時突然將船身調頭,直奔著那水龍卷開去。</br> “阿行。”沐晚急忙喊道:“你要做什么?”</br> 風很大,聲音也被吹得十分破碎,她隱約聽見凌慎行在說:“我剛才觀察了它的變化過程,它在前進的時候會在左側留有一處安全區域,只要我們抓住時機沖進那片區域,就可以順利避過它。</br> 說得容易,可水龍卷速度之快,根本不容一絲一毫的偏差,一旦沒有把握住那百分之一的機會,就會被它卷入其中粉身碎骨。</br> 凌慎行這也是深思熟悉慮后做出的決定,于其逃不出去,不如破釜沉舟,放手一博。</br> 沐晚暗自咬了咬牙,一只手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襟:“我幫你看著。”</br> 來不及多說,水龍卷近在咫尺,沐晚眼睜睜的看著它迎面而來,就像是孫悟空一伸沖天的金箍棒正迎面打了下來。</br> 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凌慎行突然將船頭轉了一個方向,加大了馬力向前開去。</br> 上一秒幾乎就要將他們吞噬的水龍卷好像突然改變了方向,自他們的船側擦身而過,帶起的巨大浪花和水柱將兩人澆了個通透。</br> 他們僥幸躲過了水龍卷,還沒來得及歡喜,一個十幾米高的大浪便迎頭砸下,小小的快艇一下子被砸進了水底。</br> 千鈞一發之時,凌慎行抱著沐晚跳下了海面。</br> 無邊無際的海水自四面八方洶涌而來,那種恐懼與絕望像是一只看不見的手緊緊的纏繞了過來。</br> 一個浪頭翻過,兩人的腦袋才露出水面,凌慎行抱著她浮在水面上,沉聲道:“那邊好像有一個島,我帶你游過去。”</br> 說完,一只手臂抱著她,另一只手劃著水面慢慢向前游去。</br> 風浪太大,他這樣游起來十分費力,基本上保持著龜速。</br> 沐晚眨眨眼睛:“阿行,我可以自己游。”</br> 凌慎行詫異的看向她:“你不是不會水嗎?”</br> 她當初落井的時候,下面的小丫頭都在議論紛紛,說她是旱鴨子,掉下去后必然九死一生,結果她突然從井里爬出來,大家都以為是見了鬼。</br> 這個年代的沐晚自然是個旱鴨子,但她是陸早早,有名的游泳健將。</br> 沐晚也來不及解釋那么多,松開手道:“我其實會水的。”</br> 她哪止是會水,簡直就是如魚得水,在水里游起來的姿勢無比的標準。</br> 凌慎行看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急忙追了上去。</br> 兩人游了很遠的距離,這才隱約看到一個小島,處在海中間的位置,黑乎乎的一片。</br> “是小島。”沐晚驚喜的喊道。</br> 只要不是一直泡在水里,他們就有得救的可能,李和北他們一定會派船只來尋找的。</br> 兩人見到小島,俱是精神一震,加快了速度向前游去。</br> 凌慎行先爬上岸,緊接著將沐晚拽了上來,兩個人都是濕漉漉的,十分狼狽。</br> “先找一處避雨的地方。”凌慎行牽著她的手,沒有月光,只能摸索著往前走。</br> 這是一座海中間的荒島,島上荒無人煙,多數是堆起的石塊野草和森林。</br> “那里好像有一個洞。”沐晚視力好,指了指不遠處的一處起伏。</br> 兩人走過去后,真的發現了一個石洞,石洞不算大,大概只有十幾平方米,但好在里面非常干凈,可以遮風擋雨。</br> 兩人身上都是濕透了,被夜晚的風吹著,陣陣冷意刺骨。</br> 凌慎行道:“我們現在需要生一堆火,不然一直穿著濕冷的衣服,一定會生病,而且他們游了這么久,身體已經極度缺水和疲倦了,有火才能有干凈的水和食物。</br> 沐晚在石洞里四處摸索,摸到一些干草和樹枝。</br> “你知道鉆木取火嗎?”凌慎行忽然問她。</br> “這個倒是經常在書上看到,不過,從來沒有操作過,也許,根本就生不出火。”</br> “可以的。”凌慎行將那些干草和樹枝拿了過來,“我以前行軍打仗的時候用到過,不過,想著容易,真正實施起來卻很困難。”</br> 沒有光亮,他只能靠著直覺摸到兩根稍微租壯的樹枝,還好在這場暴風雨之前天氣一直非常干燥,樹枝也沒有受潮,不然就算是神仙也生不出火來。</br> 沐晚坐在一旁,十分好奇的盯著他將一塊木頭用手中的匕首削尖,然后在另一個粗壯的木頭上挖出一個凹槽。</br> 她在懷疑,就這兩根樹枝,真的能夠生出火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