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凌家的院子里就熱鬧了起來,眾人雖然心事各異,但是凌家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就連過年的時候也因為北地的戰(zhàn)事而冷冷清清,現(xiàn)在戰(zhàn)事平定,又有這樣的喜事,眾人自然覺得可以好好的玩耍放松一番了。</br> 四五輛車子依次出發(fā),借著朦朧的朝陽向著碼頭駛?cè)ァ?lt;/br> “嫂嫂,你穿得也太樸素了吧。”凌雪秋不滿的打量著身邊坐著的沐晚,月牙白色旗袍,只在衣襟處繡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用淡粉色的線勾邊,既不突兀又巧妙的讓旗袍的整體看起來不那么單調(diào),甚至有妙筆生花之奇特。</br> 沐晚笑道:“今天是四姨太的生日,我要是穿得太過鮮艷,會被別人說成搶風頭。”</br> 雪秋立刻有些懊惱,“那我也不該穿這一身啊。”</br> 這是沐晚的綢緞店特意為她量身打造的粉色小洋裝,用著最好的布料,還是國外最新的款式,胸前的荷葉邊層層疊疊,十分好看。</br> “傻丫頭,你是凌家的三小姐,我是凌家的媳婦,沒有人會覺得你是在搶風頭。”她替雪秋整理了一下裙擺,“你穿得這么鮮艷活潑,到時候要仔細點尋一個好青年。”</br> “嫂嫂,你又來取笑我。”雪秋立刻紅了臉。</br> 自從蔣城走后,雪秋雖然傷心了一陣子,但也很快就平靜了,她后來認真的想過,她對蔣城大概只是崇拜之心大于愛慕之情吧,因為仰慕他的學識,所以才跟他越走越近,兩人之間到底隔了太深的鴻溝,沒有山盟海誓的愛情是無法跨越的,現(xiàn)在提到蔣城,她的心已經(jīng)不會再起波瀾,只當是一個已經(jīng)不會再見面的老朋友而已。</br> “你今年就要畢業(yè)了,就算不嫁人,也要有個中意的少年郎,不然等著奶奶給你介紹那些暴發(fā)戶,看你怎么辦?”</br> 凌雪秋小聲道:“嫂嫂眼光最毒,你幫我看著就是了。”言語間已經(jīng)不再排斥了。</br> 天色已經(jīng)逐漸亮了起來,前面隱約傳來汽笛的聲音,不一會兒,寬闊的碼頭便躍入眼底,碼頭前停著一只豪華的郵輪,足足有四層樓高,上面已經(jīng)張燈結(jié)彩,十分熱鬧。</br> 凌家人陸續(xù)下了車,走在前面的是督軍和四姨太,督軍穿著黑色的西服,而挽著他手臂的四姨太則穿著一件繡金絲牡丹的大紅旗袍,頭發(fā)高挽,脖子修長,身段更是婀娜多姿。</br> 老太太被攙扶著走在另一側(cè),她已經(jīng)很久沒經(jīng)歷過這樣的熱鬧了,此時站在碼頭上眺望著無邊無際的海面,頓時覺得心情開闊,好像瞬間年輕了十幾歲。</br> “好啊,好啊,好一幅晨曦美景。”老太太忍不住贊嘆。</br> “幸虧我們來得早呢,這太陽剛剛浮出海平面。”沐錦柔在一邊說道:“正是陽光最為柔和,顏色最為漂亮的時候,奶奶,你看海面上就像鋪著一層金子呢。”</br> “是啊。”老太太高興的點點頭。</br> 這時,船上已經(jīng)放下了步橋,眾人順著步橋依次上船。</br> “錦柔,你去忙吧,不用陪我了。”這次的事情都是沐錦柔和劉管家在操持,一會兒會有客人陸續(xù)來到,她自然是最忙碌的。</br> 沐錦柔乖順的說道:“這船上風大浪急,奶奶要是想出來看風景,一定要多帶幾個人陪同。”</br> 老太太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最孝順,我會注意的。”</br> 沐晚和雪秋并肩而行走在最后,遠遠的就看到逆光而立的男人正等在橋頭。</br> 剛才因為車子的原因,他們沒有坐在一起,所以,他一直站在這里等她。</br> “大哥的樣子像不像望妻石?”雪秋調(diào)笑,“嫂嫂要是再晚來一會兒,他就要變成石頭了。”</br> 沐晚忍不住笑起來:“一會兒我就把這些話原封不動的告訴‘望妻石’本人。”</br> “嫂嫂不要,我錯了,我錯了。”想到自家大哥那張不怒自威的臉,凌雪秋打了個冷顫,急忙求饒。</br> “知道錯了就好。”沐晚嗤笑出聲。</br> “在笑什么?”待她走近,凌慎行順勢牽過她的手,她曾對他說過讓他多笑,可他的想法恰恰相反,他認為除了在自己面前之外,她真的應該少笑,她不知道她笑起來的時候如同十里桃花開遍,當真是眩目的奪眼。</br> “女生之間的小秘密,你還是不要知道了。”沐晚眨眨眼睛。</br> “大哥。”雪秋怯怯的叫了一聲。</br> 凌慎行看她一眼:“我一會還要招待軍中的元老,你好好陪著你嫂嫂。”</br> “大哥放心吧,我一定寸步不離嫂嫂,讓那些垂涎嫂嫂美色的人望而卻步。”凌雪秋說得信誓旦旦,沐晚卻忍不住嘴角抽搐,什么窺視她的美色,這也太夸張了吧。</br> 正要說點什么,誰料凌慎行十分鄭重的拍了拍凌雪秋的頭頂,點頭道:“嗯,做得好。”</br> 沐晚:“……”</br> 凌雪秋洋洋得意起來,自己總算是做了一回討大哥歡心的事情。</br> 沐晚忍不住嘆息,這對兄妹,真是活寶。</br> 凌家的人來得早,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沐晚這次只有一件差事,那就是將蘭特伯爵的主廚杰森帶了過來,杰森今天負責船上的西餐部分,他帶了兩個徒弟,已經(jīng)先沐晚一步來到了。</br> 沐晚來到后廚,里面已經(jīng)開始忙碌了,除了杰森和他的徒弟,還有負責中餐的,冷盤的,甜品的,茶點的,酒水的……寬大的廚房里擠滿了忙碌的廚師們。</br> “少夫人,你怎么過來了?”杰森歡喜的看過來,“這里油煙重,又有油水,可別弄臟了你的衣服。”</br> 杰森漢語不利索,所以和沐晚說話都用英語,所以他說了什么,廚房里的人基本都聽不懂,而且大家這么忙碌也無瑕顧及。</br> 在這些人當中,只有一個人在聽到“少夫人”幾個字的時候悄悄轉(zhuǎn)過了頭,他站在最里面的位置,身后又有幾個人來回走動,所以并沒有人注意到他。</br> 這人穿著一身白色的廚師服,五官十分普通,只是一雙眼睛黑如曜石,難掩其中的精光。</br> “船艙太悶了,出去又要招呼客人,而且我早上還沒吃飯呢。”沐晚俏皮的一笑,“我要吃飯。”</br> 杰森有些哭笑不得,這么詼諧有趣又直白,哪里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他想起老太太生日宴那日,她穿著一身素色的裙子坐在門口吃鱈魚的樣子。</br> “我這里有新炸好的薯條,我給你拿一些。”杰森很快就端來一個小碟子,里面盛著剛出鍋的薯條,炸得金黃酥脆,上面灑著一點細鹽,再搭配番茄醬,十分美味。</br> 沐晚端著盤子,就站在廚房的一角吃了起來,邊吃邊沖著杰森豎大拇指:“VERYGOOD。”</br> 頂級大廚的廚藝自然不是蓋的,只是一份普通的炸薯條就好吃到讓人懷疑人生。</br> 沐晚風卷殘云,很快將一盤薯條消滅了,她吃得全神貫注,絲毫沒有留意到一雙眼睛正透著人群的縫隙看著她。m.</br> “嫂嫂,你怎么躲到廚房里偷吃東西呢。”雪秋的聲音傳來,“快點和我去甲板上,風景可好了。”</br> 沐晚將最后一根薯條塞到嘴里,擦了擦手便被凌雪秋連拖帶拽的搶走了。</br> 杰森無奈的搖搖頭,正要低下頭繼續(xù)做菜,忽然感覺到一股銳利的目光正看向這邊,他急忙抬目尋找,但是目光所及之處都是忙碌的廚師們,根本沒有什么可疑的人。</br> “難道是我的感覺錯了?”杰森又再次掃視了一遍人群,依然沒看出什么異樣,他自嘲般的笑了一下:“果然不能長時間用眼啊。”</br> 人群中,那個貎不驚人的廚師正站在灶臺前,手中握著一把鋒利的水果刀,此時那把刀子放在一個橙子上,刀刃切過橙子深深的插在了案板里。</br> 他低著頭,眼中卻是一片驚濤駭浪。</br> 他不會認錯的,她就是那天晚上在胡同中救他的女子,她的美麗讓人過目不忘,她眼中的堅定與果敢讓他記憶猶深。</br> 自從那晚之后,他就把她丟下的玉兔燈籠放在桌案上,也會時不時的想起她的樣子來。</br> 他的婚姻并不幸福,娶的是一個自己根本不愛的女子,他以為今生不會再對任何女子動心,偏偏那道萍水相逢的倩影烙印于心。</br> 他時常想,她那樣的美艷聰慧臨危不亂,簡直與這個時代的女子相悖而遲,任何一個男子見了她都會一見鐘情的吧。</br> “橙子切好了嗎?”身后突然有道聲音在問。</br> 而這個打扮成廚師樣子的人正是楚南風。</br> 他冷目一瞇,手中的刀子就在手指頭上割了一個血口,而他像是不知道疼一樣,眉頭都未眨一下,鮮血很快流了出來。</br> 后面的人驚訝的叫道:“你怎么這么不小心,算了,算了,你趕緊去洗一洗包扎一下,這樣的日子可別弄得四處都是血,不吉利,被上面怪罪下來,我們都倒霉了。包好了手,你就去船艙里幫忙吧,你這手也不要再切東西了。”</br> 那人是廚房里一個管事,他讓楚南風先去包扎,接著又找了個人來暫時頂替他的位置。</br> 楚南風一出門,左右看了一眼,迅速的往甲板走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