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慕家母女的面，老太太也只能打落了牙齒往肚子里咽，安慰沐錦柔道：“這怎么能怪你，當初是我讓你好好照顧客人的，客人有要求，你盡力滿足也是應該的。”</br> 雖然和那個慕家小姐相處的時日不多，但老太太卻對她沒什么好印象，簡直跟當初的沐晚差不多。</br> 沐錦柔料理內院花銷一向嚴謹，吃穿用度都十分仔細，每月報上的帳本她都十分滿意，這個月突然有了這樣的變故，老太太自然不會認為是沐錦柔從中做梗，一定是那個慕家小姐無法無天，指手畫腳的要天要地。</br> 沐錦柔拗不過她，只好一一照辦，“專列運食材”這種事情，沐錦柔就算敢想也是不敢做不出來的。</br> 聽到客人兩個字，一邊慕夫人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前陣子還說一家人不分里外，現在立刻就把她們劃分在外了。</br> 這老太太看似大方，其實最是摳門，看她平時吃的用的還不如幾個姨太太，管理內院這么多年也不曾見過這樣巨額的花銷，倒不是凌家差錢，而是這錢要花就得花在刀刃上，而不是吃喝上。</br> “奶奶，我……”慕凌飛還要說話，已經被慕夫人狠狠瞪了一眼，她不由小聲嘀咕：“不就是花了點錢嘛，有什么大驚小怪的！”</br> 她聲音小，但老太太的耳朵也不背，自然而然的全聽了進去，臉上自然罩上了一層寒霜。</br> 凌家的錢也不是海水潮來的，都是用凌家的產業一點一點積攢下來的，她從管家起就謹慎小心，勤儉持家，這才讓凌家的家底越來越厚實，這個慕家的女兒，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花錢如流水，要是真迎合了督軍的意思把她娶進門做少帥的三夫人，這凌家的家業還不被她敗光了？</br> 慕凌飛話一出口就被慕夫人狠狠踩了一腳，她不服氣的頂回去：“母親，你踩我做什么？”</br> 慕夫人真是丟盡了臉面，臉上青一陣白一陣。</br> 沐晚一直沒有說話，捧著茶杯默默看熱鬧，沐錦柔從來都不是省油的燈，能將凌家里里外外的人心都收買了，必不是什么善茬，過往折騰她的那些法子，她也是見識過的，只不過沐錦柔現在沒心思對付她，這個慕凌飛真是直接撞到槍眼子上了。</br>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就連一向會打圓場的三姨太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四姨太更是事不關已高高掛想，懷里摟著一只毛發雪白的貓，一下一下的愛撫著，那貓也像是怕生，不時小聲的喵喵的叫著。</br> “這貓好可愛啊。”做為始作俑者的慕凌飛竟像是沒事人一般，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盯著四姨太的貓，“四姨娘，這貓長得真好看，我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的貓。”</br> 慕凌飛說著就伸手去逗貓，四姨太的那聲“小心”剛剛出口，慕凌飛就尖叫了一聲，白皙的手背上儼然多了三道血印子。</br> “這是什么破貓啊，怎么還抓人。”慕凌飛疼得直吸氣，狠狠的瞪了那只小貓一眼，“賤爪子。”</br> 四姨太皺眉道：“這貓我才養不久，性子還很怕人，特別是生人，你這樣冒冒然的接近它，它也是出于自衛才抓了你。”</br> 四姨太把貓一抱，懶得理慕凌飛，起身向老太太告辭：“母親，我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br> 老太太點頭，應了，臉色更是不好看了，這貓是她在頤園散心的時候別人送的，她覺得四姨太會喜歡，特地帶回來送給她，沒想到卻被慕凌飛罵成“賤爪子”。</br> 四姨太一走，三姨太也要告退，緊接著沐晚和沐錦柔都相繼離開，屋子里只剩下慕夫人和慕凌飛。</br> 慕夫人想了半天補救的辦法，此時終于逮到機會，湊上前說道：“老夫人，我聽聞您身體不適，我那里有兩棵千年的人參，都是我們北地的上品，一會就讓人給您送過來。”</br> 北地盛產野生人參，像這種號稱千年的更是不多見，往往是有市無價的寶貝，與謹晗苑這些日子的花銷比起來簡直就是天上地下。</br> 老太太平時最喜歡這些進補的東西，聽了慕夫人的話不由眼前一亮，嘴上卻是推脫：“那么貴重的東西怎么好意思要呢。”</br> “再貴重也比不上老夫人的身體貴重。”慕夫人是個會說話的，句句貼老太太的心：“這次來得匆忙，沒帶多少，下次一定讓人從北地多捎帶一些過來給老夫人，人參是滋補佳品，老太太可不要嫌棄才是。”</br> 老太太的臉色總算緩了過來：“慕夫人真是太客氣了。”</br> 慕夫人見這一招奏效了，暗暗松了口氣，回頭看了眼慕凌飛，生怕她再口無遮攔的說出什么話來，立刻帶著她告辭了。</br> 這兩人一走，老太太就長舒了口氣，緩緩閉上眼睛養神。</br> 竹兒在背后替她輕輕按摩著太陽穴，“老夫人這頭痛病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最近怎么又開始發作了？”</br> 自從那個慕凌飛來了之后，老太太就時不時的頭疼。</br> 老太太說道：“等雪秋放學了就把她叫過來，她上次給我的藥十分好用，正是吃了那藥，我這頑疾才有所緩解。”</br> “我現在就打發人到三小姐的別苑去，只要三小姐一回來就把藥給您送來。”</br> 老太太點點頭。</br> “這慕家母女不知道要住到什么時候？”竹兒不滿的嘀咕了一句。</br> 老太太睜開眼睛，手里盤著佛珠：“這樣的女人確實不是良配，以后找機會打發了就是。”</br> 還沒嫁進門就天天吵得她頭疼，真要是嫁進來了，還不成了凌府的第二個沐晚？</br> 幸好沐晚早就收斂本性，不然這兩個綁到一起天天上蹦下躥的，她就該活到頭了。</br> 想到沐晚，老太太不由一陣悵然，自打她從北地回來之后，她看她是越發順眼了，聽說這次凌軍能夠大勝，她功不可沒，先不說她為凌慎行做過什么，單是這份勇氣就讓人不得不敬佩，就算是年輕的自己也沒有這份氣魄。</br> 老太太看向門外種的一棵桃樹，已經活了幾十年的光景。</br> 種樹的時候本是一棵從別的樹上砍下的歪枝，多數人都說活不成或者活成了也結不出桃子。</br> 只有老太爺十分堅持，說是這桃枝苗子紅，定能結出碩果。</br> 連續三年，桃樹都沒有開過花更別提結果了，所有人都在勸老太爺把樹砍了，但老太爺就是慢悠悠的等著。</br> 直到第五年，老太爺一覺醒來，竟然聞到滿院的芬芳，他推開窗子就看到那一樹桃花正艷。</br> 等到夏天的時候，枝頭上結滿了又大又粉的桃子，咬一口都是汁水四濺的。</br> 老太爺笑著對眾人道：“別看種的時候是歪瓜裂棗，這一旦長起來了，沉寂多年后必然是粗枝大葉，我看哪棵樹上的桃子也沒有這棵好吃。”</br> 老太太緩緩收回思緒，或許人如桃樹，隨著枝葉的繁茂也會有脫胎換骨的一天，如果她依然用以前的老眼光來看待，未免會錯失這一樹的鮮美了。</br> 謹晗院里，慕夫人怒摔了兩只茶碗。</br> 慕凌飛卻是一副委屈的表情：“母親，您氣什么啊？”</br> 慕夫人瞪著眼前這個還一臉無知的女兒，氣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不要得罪那個沐錦柔，她管理內院，想給你穿小鞋簡直輕而易舉，這次被她擺了一道，你在老夫人面前已經落得了一個不懂理財的敗家名聲。”</br> 慕凌飛撇了撇嘴：“等以后我嫁給希堯哥哥，也不花他們的錢，他們管我做什么？”</br> “那凌慎行是這凌家唯一的兒子，你難道還要他分家不成？以后你嫁進門，第一個要孝順的就是老太太，你現在給她留下這種壞印象，她怎么能對你好起來？”</br> “那老太婆也活不了多久，不等教訓我，自己恐怕就升天了。”</br> “住嘴。”慕夫人揚起手，眼看著一巴掌就打了下來，可終究硬生生的忍住了，這是她的心頭肉，手中寶，她就算再氣，也舍不得打一下。</br> 慕凌飛倒是先跳了腳，氣得粉面通紅，大叫道：“母親，你竟然要打我，你為了一幫不相干的人竟然要打我？自從我們來了凌府，你讓我討好這個又讓我謙讓著那個，人人都要巴結，處處都要小心，憑什么啊，我們慕家憑什么要這樣低三下四的，我要嫁的是希堯哥哥，又不是這些三姑六婆。”</br> 慕夫人聽了這些話，不由一個勁兒的嘆氣，眼淚嘩嘩的往下掉：“怪我，怪我，都怪我，是我從小太嬌慣你了，才養成你這樣的性子，不知輕重緩急，不知看人臉色，以后必然要吃虧的。”</br> 慕夫人哭得傷心，慕凌飛才稍稍收斂了，矮下聲音，輕輕扯著慕夫人的袖子撫慰：“母親，您別哭了，我錯了，我以后都聽您的。”</br> 慕夫人又哭了一會兒這才緩緩停了下來，摟著慕凌飛道：“我只有你這一個女兒，自然是盼著你千好萬好，你既然執意要嫁到凌家，就該尊重凌家的規矩，切莫不要再惹事生非了。”</br> 那兩只人參可是花大價錢買來的，就這樣拱手送出去，慕夫人一陣肉疼。</br> 這時，香林走進來道：“少夫人派人送了藥來，說是小姐被貓抓傷的傷口要及時敷藥。”</br> 慕凌飛哼了一聲：“她能有這么好心？說不定是毀容的毒藥呢！”</br> 慕夫人無奈的看了女兒一眼：“有人傻到把毒藥光明正大的送上門嗎？”</br> “哼，我可聽說了，她還往四姨太的點心里下藥呢，四姨太小產就是因為她。”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