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聽了沐晚的話,還沒來得及變臉色,沐錦柔就在一旁道:“妹妹,這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還有心思想著吃喝玩樂,奶奶的六十六大壽自然要過,但也僅限于我們一家人吃頓飯熱鬧下,督軍和少帥還在前線浴血奮戰,你怎么就不考慮下他們的處境?”</br> 四姨太沉默不語,從她小產后,她根本看都不看沐晚一眼,仿佛她只是空氣,倒是一邊的三姨太暗自慶幸,本來老太太還在惱她,現在恐怕要轉移矛頭了。</br> 果然,老太太氣憤的瞪過來,只是她還沒開口,沐晚就率先說道:“前世戰事吃緊,我又怎么有心思尋歡作樂,但是攘外必先安內,北地一戰,勝負不明,這連城里個個都是人心惶惶,不出多久就會謠言四起,到時候物價上漲,民心大亂,只會讓前線的人更加憂心。倒不如趁著奶奶大壽,把連城有頭有臉的人和軍中那些元老都請過來,大家看到督軍府一片欣欣向榮之色,自然會認為北地戰事不過是志在必得的一仗,到時候民心安穩,連城太平,這才是對督軍最大的支持。”</br> 沐晚一席話說下來,客廳里陷入了寂靜,大家各思心事,倒也沒人立刻出聲。</br> 過了片刻,老太太才說道:“你考慮的倒也在理,這個時候只能粉飾太平了,我們表現的越平靜,民心才能越穩固。”</br> 她雖然討厭沐晚,可不得不承認,她思慮周全,看得十分長遠,而且遇事冷靜果斷,是在坐這些女人遠遠不及的。</br> “既然這樣,錦柔,你就開始操辦壽宴的事情吧?!崩咸聪蜚邋\柔,她被禁足了數月,明顯消瘦了許多,但還是十分乖順,對她更是言聽計從了,她需要的就是這樣的孫媳婦,而不是沐晚那種牙尖嘴利,絲毫不懂討好的。</br> “是,奶奶?!便邋\柔心中一喜,就算老太太再怎么罰她,最后還是要把當家的權利交到她的手中,這份信任與偏愛是沐晚永遠也搶不去的。</br> 老太太又看了看沐晚:“你也別閑著,幫著錦柔一起操辦,這樣的大事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偏差,免得弄巧成拙?!?lt;/br> “沐晚知道了?!?lt;/br> 讓沐晚也參與進來?</br> 沐錦柔眼底的笑意漸漸褪了下去,可臉上還保持著僵硬的笑容,雖然老太太對她還是一如既往,但她總覺得什么地方開始不一樣了。</br> 沐晚每天都在等著早晨那份報紙,自從開戰以來,這報紙上倒很少報道戰爭的消息了,她把報紙縫都反反復復的摳了幾遍,就想找幾句有用的話來。</br> 戰事一起,凌慎行的電話就沒有打來,這個時候,誰還有心思惦記兒女情長,她縱然有一肚子的擔心也是宣泄無門,只恨不得跑到北地去才能安心。</br> “小姐,你這幾天都吃得很少,再這樣下去,身體怕要吃不消了?!奔t袖端來早點,擔心的看了眼正在翻報紙的沐晚。</br> 沐晚把報紙折好,嘆了口氣:“哪有心思吃飯,少帥他們在前線打仗,怕是吃不飽穿不暖,北地又格外的寒冷,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住?!?lt;/br> 紅袖也跟著嘆氣,這個時候,哪怕心里再著急,可她們身在內宅,又能做什么呢?</br> 吃過早飯,于術就過來了,帶了一摞帳本。</br> 沐晚沒什么興趣,也沒翻看,只是默默的聽著于術在講。</br> 中藥鋪的生意自不必說,每周都有名醫坐診,來看病抓藥的人絡繹不絕,而且新增的熬藥房更是招攬了許多顧客,帶著另一間分店也是生意紅火,同以前相比,每天入帳的銀元簡直不能同日而語。</br> 綢緞莊也改了名字,取了商號為:瑪麗亞!</br> 現在外國元素流行,這樣的名字既通俗易懂又滿滿的潮流元素,再加上所有的綢緞都來自頂級綢緞之鄉,無論是質量還是顏色都是同行業的佼佼者,許多富家太太和小姐爭先恐后的前來購買定制,甚至發生過爭搶同一匹布料而打起來的事件。</br> 茶館的改造進入了收尾階段,由本來的二層茶樓變成了中西合壁的餐廳,外觀保留古典樣式,里面的裝潢全部運用歐式風格,從外到里,給人一種穿越之感。</br> 現在萬事俱備,只差東風。</br> 于術匯報完了所有的帳目,沐晚仍然心不在焉。</br> “少夫人,現在這樣的亂世,打仗是家常便飯,您也不要太過擔憂了?!?lt;/br> 沐晚豈能不懂這個道理,可懂是一回事,擔心仍然難免,她恨不得生出一對翅膀飛到冰天雪地的北地去。</br> “對了,我還有一個好消息?!庇谛g眼睛微眨,“杰森答應來給西餐廳做廚師了。”</br> “真的嗎?”這的確是個好消息,幾日不見笑顏的沐晚終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并非是因為杰森肯來做廚師,更重要的是,她的藥安全有效,完全治好了杰森的病,她以后可以在藥鋪里大面推廣了。</br> “他還讓我感謝少夫人,說是愿意為我們店免費工作一年。”</br> “免費倒不必了,他也要養家糊口,工錢就按照之前說的來給,獎金另算?!?lt;/br> 于術高興的點點頭:“少夫人真是英明。”</br> 沐晚繼續說道:“西餐廳剛剛建成,免不了要對外宣傳一番,不知道于先生有什么想法?”</br> “我最近也在想這個問題,倒是想了些點子,都是不盡人意,少夫人給我一段時間,我再回去好好的考慮。”</br> “不用考慮了,我有一個好點子?!便逋碚A苏Q劬Γ骸懊魈炀褪悄棠痰膲垩?,到時候連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到場,你去跟杰森說一聲,讓他今天晚上就來府里準備,明天給大家露一手?!?lt;/br> 于術聽了,頓時拍案叫絕,這個法子果然是妙極了,不需要花一分錢就能起到宣傳作用,將來能在他們餐館消費的都是連城名流,在這些人當中種下了好口碑,以后把生意做紅火還是難事嗎?</br> “我這就去跟杰森商量?!庇谛g樂顛顛的就告辭了。</br> 于術一向穩重自恃,這幾個月來同沐晚相處,也漸漸與她熟悉了起來,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更加放得開,還會開些玩笑。</br> 沐晚對于術也是一百個滿意,將名下所有的店鋪全部交給他來打理,精通管理運營的于術自然不會讓她失望。</br> 老太太壽宴當日,凌府上下貴客云集,沐錦柔忙得腳打后腦勺,沐晚卻像是沒事人一般,只在后廚里監工。</br> 杰森昨天晚上準備了一夜,所有的食材都已經加工完畢,不過一下子要做這么多的人飯菜,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考驗。</br> 西餐不同于中餐,中餐可以大鍋出,牛排卻要一個一個的烤,鱈魚也要一個一個的煎。</br> 縱然是杰森,也是忙得團團轉。</br> 沐晚瞧著他那雙白皙如玉的手,指甲圓潤飽滿,早就恢復的和常人無異,去除了這種怪病,杰森的眼中再也不見了那種自卑的表情,就連做菜的時候都在哼著英文小調。</br> 廳前熱鬧,但沐晚卻不喜歡湊熱鬧,一個人躲在后廚里偷吃杰森的菜。</br> 杰森見她一個尊貴的少夫人竟然坐在門檻上,毫無形象的吃他遞過去的鱈魚,又是笑又是搖頭,她這樣的作派同他們國家的女子很像,隨意大方,不被禮儀細節所束縛,心中對她的好感又添了幾分。</br> “太好吃了?!便逋硇臐M意足的拍拍肚子,像是吃了魚的貓,一臉的饜足。</br> 正當沐晚想著再要一塊鱈魚的時候,一個侍從模樣的人快步走了過來,看到她就喊道:“那個小丫頭,快去廚房做一杯檸檬水,我們家少主渴了?!?lt;/br> 小丫頭?</br> 沐晚瞇了瞇眼。</br> 她今天的確穿得素凈了點,可他到底是哪只眼看出她是丫頭的?是不是近視眼啊……</br> 正在忙碌的杰森聽了,覺得十分好笑,抿著唇偷樂。</br> 沐晚暗暗瞪他一眼,外國人就是不講究,再怎么說她也是他的老板,竟然還在等著看老板的好戲。</br> “好啊,你稍等?!便逋砥鹕磉M了廚房,不久就端著一個杯子走了出來,笑著對那侍從道:“檸檬水做好了,拿給你家少爺吧?!?lt;/br> 侍從高高興興的拿著檸檬水走掉了。</br> 杰森回過頭找鹽,卻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剛才明明裝了一碗,怎么全不見了?</br> 沐晚不厚道的笑起來,管他是什么少爺大爺的,敢得罪她,她就是他們爺爺。</br> 不久,侍從一臉怨惱的跑了回來,看到沐晚就叫道:“你這個丫頭怎么做事的?我讓你去做檸檬水,你卻做了一杯鹽水?!?lt;/br> 更慪的是,少爺喝了一口,直接全噴在了他的臉上。</br> 沐晚看到他濕了的衣襟,心中了然。</br> 正想說話,忽聽一道磁性十足的嗓音在門外響起:“張勇,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四處生事的?”</br> 話音剛落,一雙長腿已經跨了進來,沐晚與來人四目相對,一時全都愣住了。</br> 怎么會是她?</br> 怎么會是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