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病?</br> 沐晚微一蹙眉:“是什么樣的怪病?”</br> 于術把自己的手伸出來,張開五指:“一個廚師最重要的就是手,三年前,他的手指甲突然開始發黑變厚,先是一個,之后又有第二個,第三個,沒用上半年,十個指甲都變成了黑色,他日日把手藏在袖口里,連拿出來見人都不敢,更何況是下廚房做菜了,恐怕誰看到這樣一雙手,都會對他做出的菜肴有所偏見了。”</br> 指甲變黑,變厚?這不就是最常見的灰指甲嗎?</br> 只不過這種病不痛不癢的,大多數人不把它放在眼里,在這個時代也沒有什么徹底醫治的方法,對于普通人來說絲毫影響不了生活,但對于一個十分愛惜自己雙手的廚師來說,這就是天大的毀滅了。</br> 沐晚突然輕輕一笑,眼神中噙著滿滿的自信,看在于術的眼中,像是會發光一般。</br> “于先生,如果我能治好他的‘怪病’,他愿意來我們的西餐廳做主廚嗎?”</br> 于術一臉詫異,他雖然知道這位少夫人醫術高明,但是這種疑難雜癥讓許多名醫忘而卻步,她卻是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這樣的神情自然不是裝的,連他見了都要被感染了。</br> 于術喜道:“如果少夫人不嫌棄,我們可以先嘗嘗他的手藝。”</br> 沐晚自然是歡喜的,有什么比吃好東西更讓人高興了。</br> 于術提前打了招呼,那邊很快就答應了下來。</br> 等沐晚見到這位大廚時,還是小小的驚訝了一下,他是典型的西方人,個子很高,黃頭發,藍眼睛,五官十分立體,一眼看去,是個絕對帥氣的男人,只是這樣的男人,眼中卻時不時流露出來一種自卑,和人說話的時候,神情也是躲閃的。</br> 一個以廚藝為傲人資本的男人,突然間就得了怪病,連一雙手都無法拿出來見人,自尊心狠狠受挫是正常的事情。</br> “我叫杰森。”杰森的漢語說得不太好,別別扭扭的。</br> 沐晚直接用英語回了他的話。</br> 杰森十分吃驚,“少夫人也留過學?”</br> 不止是杰森,于術也是一愣,少夫人發音純正,語句流暢,絲毫不次于他這種在國外呆了數年的人。</br> 于術再看沐晚時,眼中又多了一份崇敬之情,這位少夫人真是一次一次讓他刮目相看,相比起來,他身邊那些女性簡直不值一提了。</br> 沐晚笑道:“我沒留過學,不過是喜歡學習罷了,說得不好,杰森先生不要介意。”</br> 杰森道:“少夫人說得很好了。”</br> 他漢語不好,最怕用漢語跟人打交道,每次說話都要由他的妻子或者別人來翻譯,遇到沐晚這種可以直接交流的,他當然非常高興。</br> 沐晚在這個年代的確沒留過學,但她在那個年代卻在英國呆了兩年半,當時做為學校的交換生被派去英國學習,對于當地的風俗和語言了解的非常透徹,至于最基本的交流自然也不在話下。</br> 一行人相談甚歡,杰森又聊了一會兒便起身去廚房了,他做菜的時候,旁邊不能有人在,就連切菜洗菜這種事情也是親歷親為,并非他害怕別人偷藝,只是他的一雙手讓他十分自卑,寧愿把自己關在一個無人的空間里自由發揮。</br> 很快,菜就端上來了,兩份烤牛排,兩份玉米濃湯,搭配紅酒。</br> 菜式雖然簡單,但是香氣撲鼻,特別是烤牛排,刺啦刺啦的冒著油花,胡椒和蘸料的味道讓人聞之欲醉。</br> 沐晚迫不及待的切了一塊牛排放進嘴里,那種純肉的自然香氣讓她幾乎陶醉其中,再加上豐富的秘治配料,鮮嫩香滑的口味綜合在一起,果然是回味無窮。</br> 如果杰森能成為她的大廚,她已經可以預料到這個西餐廳的火熱程度了。</br> 無需太多的稱贊,沐晚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贊美,吃過了牛排,她又嘗了嘗玉米濃湯,香濃的玉米和奶油的味道奇異的交融在一起,香而不膩,濃而不稠。</br> 她暗自決定,就算是綁也要綁杰森給綁回去做大廚。</br> 吃過飯,沐晚表明了來意,杰森聽了,神情沒有起伏,像沐晚這樣來邀請他出山做菜的人數不勝數,而他無一例外的全部回絕了。</br> 沐晚給出的條件的確誘人,但也絲毫沒有撼動他。</br> “對不起,少夫人,我暫時沒有工作的打算。”杰森委婉的拒絕了。</br> 沐晚早料到會這樣,她笑笑:“如果我能治好杰森先生的‘怪病’,杰森先生愿不愿出山一試呢?”</br> “什么?”杰森不可思議的看向沐晚,他這病不知道請過多少名醫,也回國治療了一段時間,但是收效甚微,這樣醫治了幾年,他自己也漸漸喪失了希望,現在完全是聽天由命了。</br> “其實杰森先生所得的并非怪病,只是一種被真菌感染的普通疾病,我有辦法將它根治,并讓杰森先生康復如初。”</br> 沐晚的一席話讓杰森終于激動了起來,眼睛里閃爍著熱切的光芒。</br> “我已經替杰森先生配了藥,內服外用。”沐晚讓紅袖把一個小箱子遞上來:“具體的用法我已經在里面標注了,杰杰先生只需要按時服用,不出兩個月就能痊愈。”</br> 杰森看了一眼于術,他對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夫人還是持有懷疑的。</br> 于術點頭道:“杰森,你就相信少夫人一次,反正只要兩個月,如果真能治好你的病,何樂而不為。”</br> 杰森嗯了一聲,伸手接過藥盒,“多謝少夫人。”</br> 沐晚輕輕一笑:“不用客氣。”</br> 杰森收下藥后才鄭重說道:“如果少夫人真的醫好了我的怪病……你們國家有一句話叫做受人滴水之恩定當涌泉相報,以后杰森會全心全意為少夫人做事。”</br> 沐晚等的就是這句話,至于能不能治好杰森,她心里有數,杰森,你就乖乖等著來給我當大廚吧。</br> 店鋪大改造,沐晚每天忙得腳打后腦勺,不知不覺,兩個月就過去了,節氣已經進入了冬季,昨天晚上竟然還下了一場小雪,早上醒來時,外面白茫茫的一片。</br> 沐晚吃完早飯就要去店鋪,外面有人將今天的報紙送了進來。</br> 紅袖接過報紙,隨意看了看,當她看到頭條的時候,不由一聲驚叫,嚇得正在梳頭的沐晚也抬起眼皮看了過來。</br> “紅袖姐,你踩到老鼠尾巴了啊?”映春拿著梳子,笑嘻嘻的打趣她。</br> 紅袖可沒心思聽笑話,拿著報紙就跑了過來:“小姐,不好了。”</br> 沐晚心下一沉,急忙去拿那報紙。</br> 自從凌慎行去了北地,她每天必看報紙,從他的嘴里打聽不到的事情,報紙上卻寫得天花亂墜,今天這里打了勝仗,明天那里遭了埋伏,后天又是歌舞升平。</br> 沐晚匆匆把報紙頭條看了一遍,臉色漸漸沉了下來,映春也好奇的把腦袋探過去,神情也是一凜。</br> 打仗了!</br> 這一仗終于是開打了,就在今天早上,曾經北地的主人楚家炮轟遼城,正式拉開了戰爭的序幕。</br> “少夫人,老太太請您過去。”外面傳來傳說丫頭的聲音。</br> 沐晚定定收了心神,默默嘆了口氣,把手中的報紙折起來放好:“走吧,去奶奶那里看看。”</br> 一進老太太的文風閣,沐晚就覺得氣氛壓抑,沐錦柔閉門思過才得自由不久,氣色略顯蒼白,此時正坐在椅子上抹眼淚,四姨太隔著三姨太坐著,兩人的神色看上去也不太好,眼圈紅紅的,一副哭過的樣子。</br> 沐晚向眾人問了好,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br> 老太太去頤園住了數月,倒是把氣色養護的十分滋潤,只不過聽到這樣的消息,還是免不了臉色難看,好像一夕之間老了幾歲。</br> 男人在外打仗,府宅里只剩下老幼婦女,一個個都是以男人馬首是瞻,萬一他們有什么三長兩短,這個家也要跨了。</br> “哭哭哭,只知道哭。”老太太皺著眉頭,語氣不善:“除了哭,你們還會什么?”</br> 沐錦柔被老太太一吼,立刻收了哭聲,三姨太和四姨太也不敢再吭聲了,小心的忍著眼淚。</br> 相比之下,沐晚倒是最鎮定的一個,但看在老太太的眼里,她就成了最沒良心的一個。</br> “你倒是還能無動于衷。”老太太冷笑著看向沐晚:“虧得希堯對你上了心,他在前線打仗,你竟然還能這么冷漠。”</br> 沐晚道:“并非是我不急,而是著急上火于事無補,少帥和督軍在前方打仗,我們更不能在內宅里自亂陣腳,不然前憂后患,那才是給他們填堵。”</br> 老太太悶哼一聲,不再說話了。</br> “母親。”三姨太強忍著眼中的淚水,用手中的帕子輕拭了一下:“下個星期是您六十六歲大壽……”</br> “什么大壽不大壽的。”老太太打斷三姨太的話,面色難看:“都這個時候了,哪還有心思過生日?你當這是王爺府,天塌下來都不愁?頭發長見識短。”</br> 三姨太本來想表現一下自己的孝心,沒想到卻被罵了一通,心里又氣又委屈,可又不敢哭出來。</br> “奶奶,我倒覺得,這個壽宴必須要擺,而且還要擺得比以往更隆重。”沐晚的話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