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福終于明白了沐晚今天的來意,這哪是來巡店的,根本就是要來攆人的。</br> 夏有福沉了臉,“當初把店面交給我的是少夫人,現在二話不說要攆人的也是少夫人,少夫人就不怕落得一個卸磨殺驢兔死狗烹的名聲嗎,以后還有人敢給少夫人做事嗎?”</br> 沐晚詫異的看向他,一臉的委屈:“夏掌柜怎么可以血口噴人,我明明是為了夏掌柜著想啊!你上有老下有小,一家數口都在等著你養活,而你整天經營這些虧錢的店面,拿不出一分錢給家里,你讓他們一家老小的日子怎么過?我倒是無所謂,不差這幾個錢,我是寧愿自己吃虧也要拯救夏掌柜于水火當中,夏掌柜不感激我,倒怪起我來了,我真是……”</br> 沐晚說著就用帕子掩住了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br> “少夫人,可不要氣壞了身子,你都是為了夏掌柜,他應該會懂的。”一旁的映春心疼的安慰。</br> “是啊,我這么做倒成了狗咬呂洞賓了。”沐晚抹了一把眼睛,看向臉色有些扭曲的夏有福:“我知道夏掌柜一直甘愿吃虧是因為我父親的原因,你是父親派給我的人,不把生意做好愧對我的父親。不過你別擔心,這件事我也向父親請示過了,他說夏掌柜要是找不到其它的出路,倒可以回父親那里再謀一件差事,養家糊口不成問題,夏掌柜,你說我是不是替你考慮的很周全?”</br> 周全?明擺著就是在攆人,而且還擺出一副為他好的姿態,他怎么就不知道這位沐家大小姐還是個擅長做戲的主兒。</br> 可這個坑是他自己挖的,人家抓住這個把柄不放,他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回擊,一時就有些語塞,總不能說這些店面其實大賺特賺。</br> 沐晚抓住這個機會緊跟而上:“夏掌柜是感動的說不出話來了嗎?你是不是也認為這是解脫?”</br> 夏有福氣得臉部表情抽搐,可他到底還是不愿意放棄這些鋪子,這可是他的搖錢樹,于是一拱手:“少夫人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反正鋪子是您的,您就算把它扔出去也不會有人說什么的。”</br> 他又看了眼沐晚身后那個軍裝男子,濃眉大眼的十分威武,這一趟根本就是有備而來,如果他敢有半點的反抗,那個軍爺絕對不是擺設,她這是把少帥的面子都搬出來了。</br> 夏有福恨恨的一咬牙:“少夫人沒什么事,我就先退下了。”</br> 沐晚嗯了一聲:“夏掌柜急著收拾行李嗎?那快去吧。”</br> 夏有福憋了一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泄,臨走的時候背影十分僵硬,一張臉快要扭曲成了S型,店鋪的地契都在人家的手里,人家讓他走,他豈有不走的道理,不過,他絕對不會這么便宜了沐晚,他要走也得來個釜底抽薪。</br> 夏有福低聲吩咐身邊的大伙計:“你去給羅掌柜送個信兒。”</br> 大伙計點點頭,轉身走了。</br> 大伙計急匆匆的出了門,卻沒發現身后多了一條尾巴,正不遠不近的跟著。</br> 沐晚所帶的人正是張排長,他受了凌慎行的命令,在凌慎行不在的日子里充當沐晚的臨時警衛。</br> 夏有福在這一帶經營多年,如同地頭蛇,想要輕易把他趕走是不太可能的,就算他表面上不敢反抗,背地里不一定在籌謀著什么勾當。</br> 沐晚不但要把他連根拔除,還要揪出他背后的那個人,這個過程必然不會太容易,有張排長在,她下手也不會有什么顧忌。</br> 張排長這次在連山被襲,本來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凌慎行只是罰了他半年的軍餉,連軍棍都沒有打一下,他暗自慶幸的同時也隱隱猜到是少夫人替他求了情,于是本不情愿做“護花使者”的張排長在聽到沐晚的一聲召喚后,立刻神采奕奕的來了。</br> 中藥鋪子的后面就有一間廂房,沐晚決定暫時住在這里,等事情解決了再回凌府。</br> 映春和紅袖去簡單的收拾了一番,倒也干干凈凈。</br> 沒有其它多余的房間,張排長幾人主動要求睡在店鋪里,沐晚點頭同意了。</br> 沐晚在鋪子里住下的事情很快就傳到夏有福的耳朵里,他不由冷笑一聲:“這女人還真是跟我耗上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會是誰先低頭認輸。”</br> 身邊的大伙計眼珠子一轉,貼近夏有福的耳邊低聲道:“不如趁這個機會把少夫人……”</br> 他做了一個殺頭的動作,眼中閃過一絲陰狠,“豈不是一了百了”。</br> 只要少夫人不在了,這些店鋪就是羅掌柜的了,根本不用聽命于別人。</br> 大伙計的想法夏有福何嘗沒有,只是那幾個當兵的寸步不離她身邊,想下手談何容易,這只能是逼不得已的最后一步,否則,他不會冒這樣的險,畢竟那是沐老爺的掌上明珠,是少帥的老婆,他膽子再大也不敢兵行險棋。</br> 羅有福想了想,突然森森一笑,對著大伙計交待了幾句:“既然他想讓我走,那我就走得徹底一點,看她到時候怎樣自亂陣腳。”</br> 沐晚第二天吃過飯就去了鋪子,結果一進門竟是空空蕩蕩的,連個伙計的人影都沒有。</br> 紅袖四處找了一圈,對著沐晚搖搖頭,昨天這里還有十幾個伙計,今天竟然一個都沒了,藥鋪沒有伙計,自然不能開門迎客,但是一家正經的店面是不會隨意關門的,畢竟有許多老客戶是慕名而來,突然不營業會讓信任大打折扣。</br> 做生意最重的就是“誠信”二字。</br> “少夫人,這里的伙計不會都跑光了吧?”映春道出了心中的憂慮,沒有伙計,怎么開門啊。</br> 沐晚早就料到羅有福不會善罷甘休,不整出點什么堯蛾子就不是他了,這里的伙計都是他的人,他只要稍微一煽動就可以讓所有人罷工,只要罷上幾天,不怕她不服軟。</br> 沐晚冷冷一笑,這個夏有福還真是打錯了如意算盤。</br> “小姐,我們還開不開門啊?”紅袖焦急的問,“外面已經有顧客在等著了。”</br> “開,當然要開。”沐晚讓紅袖找來紙筆,然后寫了一個告示。</br> 等她寫完了,紅袖打開一看,頓時露出釋然的笑容,告示上說,今天中午藥鋪免費義診,抓藥的顧客可以享受八折優惠。</br> 沐晚故意把時間定在中午,就是為了留下準備的時間,映春和紅袖平時跟著她曬草藥做草藥,她都會跟她們講各種中藥的藥效和名字,她們雖然不如那些伙計精通,但是只要認真學習一個上午,熟悉每種藥類存放的地點就已經足夠了。</br> 映春和紅袖都很聰明,再加上之前的基礎,學習的過程非常快,而且于術也過來幫忙,也能指點她們一二。</br> 張排長聽說這件事也跑了過來,他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就算現學現賣也做不來替人抓藥這種事情,但他手下的幾個新兵倒是機靈勤快,幫忙打包藥物和跑跑腿還是不成問題的。</br> 中午開門前,沐晚又向他們簡單交待了幾句,大家雖然忐忑著卻是信心滿滿。</br> “小姐,外面來了好多人呢,都排起了長隊。”紅袖開門時高興的說。</br> 有人義診這種好事,自然是一傳十十傳百,大家爭先恐后的就來了。</br> 第一位進來的顧客是個六十多歲的花甲老人,他看到坐診的是個年輕女子時,眼中首先浮現的情緒就是被戲弄了。</br> 這么年輕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是大夫,讓她來診病真的可譜嗎?</br> 老頭顯然不相信沐晚,轉身就要走。</br> 沐晚卻出聲叫住了他:“老大爺最近可有頭身疼痛,咳嗽,鼻塞流涕的癥狀?”</br> 那老頭一聽,眼中頓時一亮,“姑娘怎么知道的?”</br> 沐晚笑道:“老大爺要是相信我就坐下來讓我好好看一看。”</br> 老頭仍然是半信半疑的,不過卻是乖乖坐了下來,沐晚讓他伸了伸舌頭,又替他把了脈。</br> “苔薄白,脈浮緩,老大爺患的是風癥,我給你開個藥方,你照著這方子抓藥,平時注意忌酒忌辛辣。”</br> 她速度飛快的寫了藥單:“老大爺去抓藥吧,這藥都是平價的,不貴,而且今天享受八折優惠。”</br> “什么是八折?”</br> 沐晚耐心的解釋道:“如果要花40個銅元,現在只需要32個銅元。”</br> 老頭的眼睛更亮了幾分,謝過沐晚就去抓藥了。</br> 藥柜那邊,紅袖和映春雖說不太熟練,但是找藥不在話下,又有幾個大兵幫忙,很快就把藥包好了。</br> 老頭出了門,自然是被人圍住打聽了一番,他笑瞇瞇的提了下手中的藥包:“這丫頭別看年輕,看病極準,而且這藥又十分實惠,比我平時買的便宜不少呢。”</br> 眾人一聽,更是雀躍了起來,不停催促前面維持秩序的大兵:“快一點,快一點。”</br> 來排隊的人絡繹不絕,沐晚正在診病,紅袖突然焦急的跑過來,悄聲在她耳邊說道:“少夫人,庫存不夠了,我剛才去了倉庫,里面幾乎都被搬空了,我們剩的只有藥箱里的這些藥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