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私獄,映春不免長長舒了口氣,緊接著抹了把頭上的汗,又高興又緊張:“少夫人,我演的還行嗎?”</br> 沐晚笑著戳了下她的額頭:“勉勉強強。”</br> 映春也笑道:“這幾句話我已經在肚子里背了一百遍,希望不會露出什么破綻。對了,少夫人,他們吃了那藥不會真的死了吧?”</br> 胡三兒他們幾個的反應的確有些嚇人,就像真的中毒了一樣,映春當時看得也是心驚肉跳的。</br> “當然不會,只不過是一些讓他們暫時昏迷的藥,等藥效過了,他們自然就會醒過來,但是,不能這么簡單的醒過來。”</br> 這時,西山殷勤的走了過來:“少夫人。”</br> 沐晚道:“那里面的三個人中了毒,不過沒有性命之憂,你去請一個大夫過來給他們醫治。如果他們醒了,你就說是你無意中發現他們中毒的,并且救了他們。”</br> 里面的三個人無緣無故中毒,而且少夫人剛才又帶了食盒,怎么想這件事都跟少夫人有關系,但西山是聰明人,又收了兩塊銀元,自然知道該怎么辦事。</br> 立刻了然的點點頭:“小的明白了,少夫人盡管放心。”</br> 沐晚又讓映春給了他請大夫的錢。</br> 回到桂花苑,彩雨正在門外站著,看見她立刻說道:“少夫人,紅袖姐回來了。”</br> 沐晚一聽紅袖回來了,十分歡喜。</br> 紅袖已經在沐晚的房外等了有一會兒,這一路上風塵仆仆的,她只來得及換了衣服,臉也沒有擦一下。</br> 主仆兩個人關在屋子里說話,紅袖的眼中還帶著倦意,這來回一趟河圃也辦了不少事,當真是連歇腳的時間都沒有。</br> “人帶回來了嗎?”沐晚問道,給她倒了杯茶潤喉。</br> 紅袖道:“這家人出事后就搬走了,我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他們的下落,不免就耽擱了一點時間,人已經安排在后面的廂房了。”</br> 沐晚點頭:“你把他們的衣食安頓好,我明天早上再去見他們。”</br> “小姐是想把人帶到老夫人和少帥面前嗎?”</br> “當然不是。”沐晚喝了口茶,淡淡的道:“那樣顯得過于刻意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些人是我故意安排的。老太太本來就不相信我,說不定三言兩語就把這件事情給否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老太太無意中撞個現形,這才能讓當事人百口莫辯啊。”</br> 紅袖聽著沐晚的分析,不免再次心驚,她家小姐什么時候變得這樣心思縝密了,以前可只有別人算計她的份兒,她那份簡單的頭腦只會遇事莽撞,直來直去。</br> 紅袖驚訝的同時也放寬了心,小姐能夠成長如此迅速是件好事,不然在這座吃人不吐骨頭的宅子里再任人宰割下去,早晚還要再落一次井。</br> “紅袖,我還有件事要問你,當初我陪嫁的嫁妝里是不是有幾間店鋪?”</br> “一家綢緞莊,兩個中藥鋪子,還有一間茶館。”紅袖記得非常清楚,“都是開在極繁華的地段,不過后來生意不好,小姐懶得管,便把它們都交給夏有福夏掌柜自負盈虧,讓他只交租錢了。”</br> 沐晚又將手中的兩個帳本拿給她看:“這些嫁妝你還有印象嗎?”</br> 紅袖接過來翻了翻:“這些的確是小姐從沐家帶來的嫁妝,一開始是由我來管理的,后來小姐把它交給了翠娟,我就不好再插手了。”</br> 她那時候就發現翠娟有貓膩,常常偷偷的溜出府,她跟蹤過一次,發現翠娟去了賭坊,少夫人的東西大概沒少被她揮霍,她也提醒過沐晚,但沐晚對翠娟深信不疑,不但沒有徹底追查這件事,反倒被翠娟三言兩語挑撥了,直接把紅袖罰去干粗活,從此身邊的事情也不準她再過問。</br> 這些事情,沐晚當然還記得。</br> “小姐當時花錢……挺多的。”紅袖沒好意思說她胡亂花錢到了荒唐的地步。</br> “對了。”紅袖又想起什么,急忙道:“二夫人也有三個陪嫁的店鋪,但是位置和規模都不如小姐的,我聽說,二夫人的店鋪經營的非常紅火。”</br> 沐晚瞇了瞇眼,放在桌子上的手輕輕叩著桌面,她手下的店鋪連年虧損一定大有問題,可是這問題跟沐錦柔有沒有關系,她還需要再著手調查。</br> “小姐,我聽說您要去同濟寺替老夫人吃齋禮佛九十九天,這是真的嗎?”</br> 沐晚點點頭,喝了口茶。</br> 紅袖急道:“老夫人現在有意把內院的事情交給二夫人打理,中秋節的時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就是二夫人一手操辦的,老太太很是滿意,如果小姐再去同濟寺住上九十九天,那二夫人還不在這府里一手遮天了,等您再回來,哪還能有一席之地。”</br> 紅袖所說的事情,沐晚早就想過,老太太罰她去同濟寺吃齋,一是想懲戒她以消心頭怒火,二是想給沐錦柔制造機會讓她更加熟悉內院事務。</br> 沐錦柔本來在內院就人緣極佳,連凌雪秋都十分喜歡她,她來做內院的主事,應該沒有人會有怨言,她這個少夫人的正室位置自然而然就被架空了。</br> 沐錦柔一旦主事,將來老太太只要逮到自己的錯處就會大做文章,再把沐錦柔扶正也是順理成章。</br> 除了把沐錦柔推上位,老太太還存了別的心思,她是想把她趕的遠遠的,然后促成少帥和沐錦柔,最好能在這九十九天里懷上孩子,到時候,沐錦柔母憑子貴,想要壓她一頭簡直輕而易舉。</br> “小姐,您怎么還一副沒事人的態度,我都要急死了。”</br> 沐晚喝了口茶:“急有什么用呢,四姨太小產的事情本來就是顆定時炸彈,一日不查清楚,我就一日不能甩掉嫌疑的帽子,現在老太太不追究,并不代表她已經放下了心中芥蒂,而且最麻煩的是督軍,如果他回來了,會輕易放過我嗎?倒不如我本本分分的去給老太太念經,督軍就算想要發作也得找個理由啊。”紅袖聽了,雖然替小姐感到不值,卻也沒有別的辦法。</br> “紅袖相信四姨太小產的事情跟小姐無關。”她當時不在府里,但彩雪和彩雨已經把當時的情況同她說了,那真是驚險萬分,讓她狠狠捏了一把汗。</br> 沐晚笑笑:“只要你們相信我就好。”</br> 紅袖跟著說道:“少帥也是相信小姐的。”</br> 提到凌慎行,沐晚又把映春叫了進來:“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嗎?”</br> 映春應道:“早早就備好了,少夫人要去看看嗎?”</br> 凌慎行只要在府中,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來她的桂花苑,給他準備夜宵都快成了沐晚的習慣。</br> 她凈了手,把新鮮的豬腰剝成兩半,用剔刀去除中間的筋膜切成片,放在冷水中去除血水。</br> 把杜仲、肉蓯蓉兩種中藥材一起放入鍋中煎煮二十分鐘,最后留下藥液;再將豬腰還有蔥姜以及料酒一起放入鍋中翻炒,加入清水燉煮四十分,再加入食鹽之后放入藥液,煮開之后就可以起鍋了。</br> 她發現他最近操持軍務,似乎十分疲憊,這道杜蓉湯健脾開胃又大補元氣,最適合他這樣的過度勞累者。</br> 映春和紅袖在一邊幫忙拿器皿,映春笑嘻嘻的道:“少帥可真有口福,每天都能吃到少夫人的手藝。”</br> 沐晚唇邊噙著笑,小心的將砂鍋從爐火上端起,紅袖急忙用瓷盤子接住了。</br> “少夫人,您以后也要教教我才是,等您有了小小少帥,好換我來給您煲湯。”</br> 映春想著少帥幾乎每天都來桂花苑,兩個人晚上也是一起就寢,所以懷孕生子是早晚的事情。</br> 她若平時說了這話,沐晚定會瞪她一眼,此時聽了,竟沒有平常那樣排斥,也不知道是不是湯氣氤氳的,一張臉紅撲撲的仿佛染了胭脂,嘴上笑罵:“小小年紀,沒個正經。”</br> 主仆三人笑鬧著湯就做好了,沐晚又用新摘的竹子嫩葉兒做了竹葉糕。</br> 沐晚把湯鍋放進隔著木碳的爐子里保溫,她回到臥房拿了本書倚著床頭翻看起來。</br> 不知不覺時間過得飛快,紅袖已經端了熱水進來:“小姐,該洗漱了。”</br> 沐晚隨手拿起一邊的懷表看了眼,已經十點鐘了。</br> “小姐這懷表真好看,我從來沒見過這么精致的懷表。”紅袖把水放到一邊,探著腦袋問:“是少帥送的吧?”</br> 沐晚把表收起來,嗔她一眼:“就你話多。”</br> 她拿了浸濕的毛巾擦臉,又刷了牙。</br> 紅袖望了窗外一眼,皺眉道:“少帥可能在忙軍務,這么晚大概不會來了。”</br> “他不來更好,我倒能睡個安穩覺。”</br> 沐晚說完也沒多想,卻聽見紅袖在一邊吃吃的笑,那笑容頗有分曖昧。</br> 沐晚這才明白自己說了什么,頓時有些羞怒,用手中的書敲了下紅袖的胳膊:“你們一個個的真是越來越放肆了,連主子都敢嘲笑了。”</br> 紅袖急忙收斂了笑容,正色道:“紅袖哪敢啊,紅袖就是忍不住想歪了。”</br> 沐晚拿她沒辦法,正好聽見外面傳來映春的聲音:“少夫人,少帥剛才差了人過來說,他今天晚上不過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