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 炎國那位流月公主把她的蹴鞠班底全部都帶了過來。
好十幾個人。
康泰郡主和顧青瓷她們忍不住攏在一處嘀嘀咕咕,說些“真有那么厲害呢”“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賽場上見分曉”之類的話。
因為流月公主實在是討人厭,端的是自命天高愛拿下巴看人。
這一群姑娘哪個不是有著尊貴的身份, 自然也是一身的驕傲,能受得住那份閑氣?
當然是不能的。
流月公主那邊十來人, 嘴里說也都認識炎國的貴女。
顧青瓷幾個將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又假模假樣相互見了禮。
這會兒場上已經很熱鬧了, 顧青瓷她們是一早過來了。
都換好了隊服,頭發也都緊緊束在頭頂成一個髻。
炎國那邊穿的是黑色的衣服,那邊的姑娘面皮沒那么白皙,看著很潑辣干練。
顧青瓷一邊又望了兩眼, 一邊跟柳叔玥咬耳朵:“你說那些真的都是貴女?炎國的勛貴們王爺們能允許自家女兒去那么遠的地方?”
反正她就是很不滿,覺得炎國公主臉太大,憑什么要她們這樣的身份才能陪她們玩?還說什么想見識一下大鄴貴女的風采, 恐都是借口。
圣上要臉面, 沒讓奴才宮人或者侍衛去練習蹴鞠同炎國人比賽。康泰郡主這十幾個姑娘本就不及別人玩這個的時間長, 劣勢擺在眼前,炎國人知道實情,所以就是一副眼睛朝天看的樣子, 好似自己已經贏了一樣。
柳叔玥擠了擠眼睛, 小聲回:“哪個曉得, 大概是真的吧,既然是她們先提出來的比賽,總不能自己還糊弄人, 看那個流月公主那么驕傲,怕也不見得樂意一群奴才跟著自己蹴鞠,不定就認為辱她的身份呢。”
顧青瓷覺得有道理,點頭,“這樣才好,不然我才不跟她們玩。”
這邊聚著說了半日話,顧青瓷又往回看了看坐臺席子,今日來了很多人,李成則自是陪著她一道來的,明德侯府大房二房也都來了。
這不奇怪,畢竟皇上和皇后都要親臨賽場,此賽事算是幾面難得一見了。
由姑娘們掀起的蹴鞠風潮在幾個月前就鬧得轟轟烈烈。別說那些府里的夫人太太們了,外頭的年輕爺們兒也是早有耳聞,只是聽到一回事,真正見識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原耳聞的時候沒覺著有什么,還以為是以往那樣小打小鬧著玩兒的,比如就同說女子蕩秋千射覆。
一句話就是姑娘家的小玩意。
真一見都要驚上一驚了,這還真不同印象里柔弱嬌怯,走一步都裊娜翩躚帶著香風的大家閨秀名門貴女!
只見她們穿著一樣的胡服,長靴子,腳下褲子和手袖都用帶子一圈圈綁著緊緊的,頭頂梳成了一個男兒式的發髻。
唯一的就是一張張臉依舊白生生的好看,且更添了許多飛揚肆意,明媚漂亮,頂頂的俊俏。
一處,有幾個平日慣是打馬游街閑里浪蕩的公子少爺,這是頭一次見到這種陣仗的女子蹴鞠賽。
上一次的預備性質的比賽,大多都是夫人太太姑娘看。
還沒開始幾個人就盯著前面看得目不轉睛,先前還時不時說人是花架子姑娘玩意兒,又或嘩眾取寵。
這會兒眼珠子都不得轉的,還一個個從位置上站起來巴拉搭在圍欄上,心里想的是這可真不賴,這英姿颯爽的小模樣,看起來比以前能做幾首歪詩的時候要有趣可愛多了。
平日就愛湊在一處玩的人,眼下眼睛都亮了。
隨后不免相互討論起來。
一個說她們大鄴朝的女兒能文能武叫人喜愛,一個又說蹴鞠非常不錯,之前只道姑娘家都弱質芊芊,沒料到人家還有另類風采。
大多都是夸贊的人,卻不想出了一個明面上說壞話的。
就這么一個人,看著大場上的姑娘直搖頭,嘴里痛斥,“傷風敗俗,有傷風化!女兒家怎么能如此不顧體面拋頭露面弄這些東西來引人目光!”
旁邊幾位公子聽見了,差點沒跳起來罵人,心說哪里來的蠢貨!這樣的場合竟然說出這樣不過腦子的話。
這事是他能說得的?
也不看下今日上場的都是誰,舉辦這場蹴鞠比賽的又是誰?
皇上且在那上頭坐著呢!還有炎國的王爺公主以及使臣在,這是不要命了么就敢口出狂言胡言亂語。
幾人就看笑話似的嘲諷,有人小聲問這是哪個,有了解情況的,立馬嗤笑了一聲說:“不就是張家的么,他府里嫡子病死了,如今留下這根獨苗苗,當成寶一樣養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一個庶出的胚子,腦子不清醒。還真以為圣上能給一個庶子承爵不成,祖宗禮法且擺在那里,恐張侯爺自己也清楚,所以不敢在圣上提這個事,否則正好可趁此機會把這爵位奪了去。”
時下的制度規矩就是這樣,從前朝到今朝,一世一代的傳承下來的禮法,以嫡出為尊貴,庶出的地位和嫡出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像是宗室勛爵人家,后輩承襲爵位的只能是嫡子,就算家里沒有嫡子那也輪不到庶子來繼承。真到這種情況就是由皇上收回當初的一切封賞。
他這么一說眾人就知道了,又一人道:“張侯爺不是還有個弟弟,那位也是嫡出,且人家不缺嫡子,張侯爺就算再心有不甘,以后張家的爵位也只會輪到二房頭上去。你們卻不知,眼前這位張公子很是不知所謂,許是聽多了身邊下人吹噓奉承也未可知,居然就一直覺得自己必定能承爵。以前幾次宴會上見到這人都是一副小人得志窮人乍富的模樣,須知誰不是在背后笑他愚蠢,偏他不自知。且旁人蠢也有個限度,他這卻像是腦子叫屎給糊住了,說不得什么時候張侯爺就要被這兒子連累吃上一回狠虧,真那樣了才好看呢。”
這位公子言語說得頗為有趣,表情又十分豐富,都得眾人哄地大笑。
那張公子似乎是聽見了,卻看這一圈俱是惹不起的權貴公子,臉色一變,低聲說了幾句就灰溜溜走了。
他眼睛四處張望,在找什么人。
待看見成國公府大夫人身邊坐著一個穿藍色衣服的溫婉女子,眼睛就亮了亮。
那藍衣服的姑娘正是成國公府的表姑娘姜韻。
姜韻生的柔美漂亮,讀了不少書的緣故一身淡雅如菊的氣質,這位張公子心生愛慕許久,只是很不敢逾矩。
他方才之所以說那番話是因為之前有一次雅宴無意間聽到姜韻說,姑娘到底不好太過放縱肆意,還是克己些好,若是煩悶了不如多讀幾本書。
張公子覺得不愧自己看上的姑娘,對方說的他很是贊同,女子自是應該嫻靜懂事聽話才是,怎可玩弄一些“不雅”的東西。對他來說蹴鞠就不是女子應該碰的東西,所以顧青瓷這伙人她是幾位鄙視的。
張公子倒是想同姜韻說上兩句話,可姜韻一直跟著大夫人身邊,他找不到機會。
有一個人看出了他的心思,他自家妹子也在賽場上比賽,方才聽了張公子的話心中有氣,若不是礙于時機場合不對,一早就要揮起拳頭上前教訓人了。
此時眼睛一轉,心里突然有了個主意。
于是招來一個丫鬟,如此這般耳語吩咐了一通話。
而此時場地上,蹴鞠比賽已經開始。
每個人都蹬蹬腳做好了準備,蓄勢以待,鑼鼓一響,好戲開場。
雙方人員各自活動開來。
雙方兩色衣服也十分好辨認,一點一點在賽場上跑起來。
那竹鞠呼啦一下先被炎國搶了過去,占據了先機,流月公主就對康泰郡主挑釁似的笑了一笑,大概知道康泰是她們里面身份最貴重的。
顧青尤其看炎國公主不順眼,冷冷地剜人一眼,然后飛快像一邊跑去了。
她和柳叔玥盯得死死的,又同打了幾個手勢,追著人跑,呼呼呵呵吞吐著空氣,終于尋著了機會,在那邊人踢歪了的一瞬間,半道將竹鞠給截下來,跟著腳步如風,帶著跑了。
趁勢而上,紅隊這邊一鼓作氣先一步進了一個數!
看場外登時起了一片喧鬧之聲,是有些人忍不住拍手叫了出來。
賽場上你來我往,腳下互不相讓,炎國人從一開始的漫不經心漸漸變得認真起來,心想沒想到這群女子竟也能踢,是她們輕敵了,如此立馬咬緊牙關認真謹慎起來。
那旁邊看臺上的人也看得認真,都是大鄴朝的人,自然是希望自己人能贏炎國人。
有不少年輕的姑娘坐在位子上腰背挺得直直的,還略有些前傾,兩只拳頭都捏緊了,注意力全在賽場上,神色認真,表情激動興奮,就差沒大聲喊出來給人加油鼓勁,只等實在忍不住了,就拉著身邊丫鬟嘰嘰喳喳說上兩句。
別人在看,李成則也再看,他視線還是跟著顧青瓷走,但對整體的情況大致有了個了解。
不得不說整體實力上來說還是炎國那邊要強著,主要是體力上的差距,那些穿黑衣服的姑娘,幾乎個個身體素質都很好,耐力也更足。
果不其然,接下來,炎國那邊很快扳回一分。
……
一場賽事過半,等到中途休場的時候,大鄴這邊替下了兩個累得不行的隊員,換人上去。
李成則多余看了一眼,他的記憶力不錯,認出換上的人是上回顧青瓷她們隊就是蹴鞠最厲害得兩個姑娘。
比賽進行得如火如荼,越到后面就越緊張,原本大鄴這邊已經落后了三分,但等到換上兩個人之后,比分又慢慢被追了回來。
李成則看著那兩人輕省飛快的步子,矯健利索的動作,忍不住猜想,這兩人都莫不是他們這位皇帝陛下塞進來的?
果然是皇帝,沒有把臉面真的全然寄托在一群小姑娘身上。
人家也是添加了一份保障和助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