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日于去歲九月十八日晚十時十分至次日午后五六時頃，以二十個小時之期間，占領我遼吉兩省沿交通線千余里之土地，慘殺我無辜同胞以數萬計，搶掠我公私財務約值二十五萬萬元，人民間接蒙受之損失，亦不下此數嗟嗟。查暴日之欲藉萬寶山及中村各事件而實現其田中滿蒙政策也，在事變一兩月前，則已甚囂塵上。吾人一本良心為之批評，當其時也。設使中央不過信東北，出之于外交方法，防止危害之發生，一面暗示東北當局，一旦有事相機抵抗，則東北之損失絕不至如此之大，而淪胥亦萬不至若是之速也。設東北當局不過信遼寧之留守人員，亦必有相當之應付方法。留守人員果如張作霖者，暴日亦絕不敢以千萬人犯沈陽。再東北邊防長官公署，若非由庸碌者代行職務，則遼寧兵工廠制成之軍火，絕不能悉為日人所有。最小限度，我東北數十百架防敵利器之飛機，亦萬不至悉落倭寇之手。凡此各種亡國痛史，當另為文以告國人，茲不詳贅。今所必須喚起國人注意者，厥為目前國聯調查團之應付一事耳。

查暴日占領遼吉之后，浸假而出兵延邊，浸假而占領遼寧，浸假而占領遼河兩岸各地，又浸假而轟炸天津，又浸假而驅逐遼寧臨時省政府，占領關外十縣。由是攻黑省、下哈埠、窺熱河，不三月間，我東北八百余萬方里之大好河山（由遼東半島南端至黑吉北邊，南北長三千余里；由黑龍江省西端至遼吉東邊，東西寬一千五百余里），遂悉為暴日所占領。此種侵略行為，國聯業已熟知。然而各會員國竟無一主張適用有力之處置，經三數會議之結果，僅有國聯調查團之派遣者。何故？在一般人之觀察，咸以為國聯為避免世界第二次大戰，不得不以此為緩沖，而求暴日之反省。始吾亦以為必國聯為日人宣傳保僑護僑之邪說所惑，故不肯立予以有效之制裁。乃于國聯調查團派定之后，暴日又無端出兵淞滬，該處并非日人所謂特殊權益之所在，國聯果有制止暴日之力也，此正其采取有效處置之時矣。然各會員國仍縮頸斂翼莫敢動，于以知國聯調查團之派遣，適為國聯無法制止暴日之特征，且將來未必不以之為袒日抑我之工具。然則國聯調查團之調查，其有關于我國國運之休戚也，至為重要。蓋國聯而果有制止暴日之心，則此調查團無異乎國際法庭之檢察官，而日人在吾國猙獰丑陋、殘暴不仁之狀，當悉被其攝照而去，以為公判之根據。國際若無力以制暴日也，則此次之調查，又不啻為宣告我國死刑之審判官，此后我國應如何割裂，應如何分剖，亦胥于此調查定之。觀夫我之淞滬正被暴日鐵蹄踐踏之際，而國聯調查團方從容于九州三島之間，倍受色壯作人之倭奴熱烈之歡迎，讒邪之鼓蕩，遲遲其行，益足見國聯調查團到來之一剎那間，實吾人為國運爭生死存亡之利害關頭。吾五萬萬同胞為人為奴，亦即決之于此斯須之間矣。今國聯調查團行且至矣，反觀吾國同胞，竟鮮注意，豈非大惑不解者歟？《詩》曰：“待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今此下民，誰敢侮余？”[7]愿我國人三復斯言，于國聯調查團將來之頃，趕籌應付之策，是為至要。

夫調查團之目的地，為我東北。茲我東北八百萬方里之土地，□被倭寇占領，三千六百萬之民眾，且無日不在腥風血雨熏蒸之中，其繼續死于槍彈轟炸之下者，日且無慮其萬千也。凡此凄苦悲哀種種慘狀，果將何由得以報告于調查團之前乎？至所謂歡迎團體，在此猙獰鬼怪之暴日壓迫之下，尤無組織之可能。然則若必待吾東北民眾組織盛大歡迎團體之后，方能得調查團進而為忠實公正同情之調查，是吾人豈非唯有坐以待斃之一途乎？且調查團之所欲知者，厥為日人宣揚之華人之蹂躪其既得權益一事?？嘉釚|省自民國四五年以后，十□年以前，所有外交事宜悉由地方自決，而歷來所用之交涉人員，率為奸貪無識之輩，其受外人之賂私結密約之事難保其必無。況在張大元帥執政時期，日人且有偽造條約之傳聞（此由日人炸張作霖而又迫張學良承認其各種密約各事可以證明）。調查團到達東北，日人若提示此類非法證件，吾方果無相當抵制方法，便足以斷送東北而有余矣。故吾人于調查團之應付，不可不加以萬分之注意也。敢就管見所及，分陳于左，請愛國同胞一參酌焉。

甲、查暴日此次之侵略東北，我國既為被害者，當調查團到達時，應將被害事實，無論公私，無分巨細，均須一一詳述，而要求其逐細調查。故于調查團實地調查之前，吾國人有應先向聲明者數事。

（一）調查團出發東北之前，應準我中央派員，會同東北政府委員及地方人民團體代表各若干，隨同調查，隨時隨地報告公私損失狀況。并得召集各處被害人民，陳述生命財產各種被害情形，要求并查。

（二）在調查團進行調查之際，我東北官民報請調查被害實況，應禁日人對面，以免發生障礙，藉期調查之翔實。

（三）我國官民報請調查之事件，調查團不得拒絕其接受，接受后并應迅即進行其調查。

（四）我國官民報告被害情況，日人如加干涉，調查團應加以阻止。

（五）日人以占領者資格媾合而成之滿蒙偽國，其官吏之言動為機械的，倘欲有所陳述，調查團應即予以拒絕。

乙、查暴日此次之侵略行為，乃本于明治天皇之遺策。吾國人并無違反條約、蹂躪其既得權益之事，故吾人于調查團調查時，應有如左之提供或聲明。

（一）應將田中義一侵略滿蒙政策，本莊繁上年八月三日及其與土肥原賢二等本年一月六日上其天皇之條陳，一并抄給調查團查閱。

（二）應聲明我國并無排外運動?，F在之抵制日貨，實因暴日侵占東北而生之反感。

（三）應聲明中國向日之不統一，概由日人利用無知軍閥作亂，以便于中獲得不法利益。

（四）應聲明東北之土匪，悉為日人所豢養，以為藉口保僑、實行侵略之張本。

（五）應聲明暴日由侵略而得之一切利益，須一律交還我方。因其侵略蒙受之損失，并須賠償。

（六）暴日以占領者之資格，在我領域內與三二漢奸媾合而成之滿蒙偽國，我國自應視為叛徒，加以討伐。

丙、查暴日所以為侵略東北之口實者，厥為吾人蹂躪其既得權益。究竟其所謂既得權益之為何，此為吾人必須究詰之點，而亦調查團所欲知者。故吾國人于調查之頃，必先有左列之主張。

（一）凡辱國喪權之條約合同，我中央政府無案可稽者，一概不能承認，日人自不得主張既得權益。

（二）日人由滿鐵公司及其連帶機關與東北政府所訂之一切合同，凡未經我中央批準備案者，一概不承認其為合法，自不生條約上之拘束力，日人亦不得主張既得權益。

（三）關于逾期條約，未經與我中央政府用外交上之正當方法續訂者，應一律失其效力，日人更不得再主張所謂既得權益。

（四）“二十一條款”根本即不成立。日人果據該約主張既得權益，絕無理由，吾人萬難承認。

丁、調查團此次之調查，關系既大，則調查方法，吾人應有左之預備及主張。

（一）于調查團未到以前，吾國公務機關及民眾團體應趕速搜集材料，編造損失統計表，以備提請調查。

（二）自九一八事變發生之后，凡經日人占領各縣，消息即已斷絕，其人民生命財產之被害，政府無由得知。此次調查團到來，于吾國政府提請調查者外，并應準各該處之被害人民自由報請調查，故調查范圍絕不得僅以政府之報告為已足也。

（三）關于暴日慘殺情形，應準官民將被殺情狀詳細報告，以求澈查。

以上所述，乃不佞一隅之見，疏漏之處，在所不免。邦人君子，幸各努力，為周密之討究，作有力之主張，務使我神明之胄，不致因我疏忽而淪亡于此次調查團之手，是所至禱。尤有進者，夫調查團之來，必須由我國人陪同調查，已于甲款一項述明之矣。惟陪同人員，除中央派遣者外，最宜由我民眾所組之救國會中，推選明達事體者若干人，并聘約通曉外國語言者若干人，各本其見聞，并到處召集被害民眾，陳述慘遭禍變之事實?？傄允拐{查團能明白了解倭奴之猙獰暴戾、殘酷不仁、極端違反人道正義為第一義，千萬不可一任東北喪心病狂之官縉敷衍了事，陷我東北于萬劫不復之地也。吾之為此言也，非無端侮蔑東北官縉也。試觀事變之際，素稱達官貴人者，除已逃亡者外，其不為日人傀儡及走狗者幾人？吾友某君有言，現在寄居平津之東北大老，其操守知識，不及臧奉九者實多，異地以處，其行為或更甚于張海鵬、張景惠輩。又謂，現有多人，目睹趙欣伯、馮涵清等之得充鬼國“部院長”，深悔當日逃亡之孟浪無識。嗟乎！某君之言，雖近于謔，然冥想東北官僚，當此國破家亡之時，尚復泰然自若者，實繁有徒。此吾所以不能不嘆某君為言之深痛。吾所以不愿國人專信東北官縉陪同調查團調查東北失陷之原因，亦正為此也。此所以深望吾愛國同胞，對于調查團之應付，須加以萬分之注意也。

（《益世報》，1932年3月21日，第三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