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澄碧,不染纖云。
北京城的百姓并沒有受到朝堂變動的影響,主要聚集在城北的鼓樓和外城的琉璃廠一帶的商業(yè)圈,令到這里呈現(xiàn)著繁榮和喧鬧的景象。
坐落在金臺坊的林宅又迎來了一波客人,家仆在管家林金元的帶領(lǐng)下,已經(jīng)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席招呼著這幫來客。
“他徐階好什么好?虧他還敢自喻是心學(xué)門徒,說得比唱得還好聽,你瞧他上臺這些日子做了啥?”
每逢月初的休沐日,楊富田等同年便會聚到城北林宅中來。這幫身在官場的同年聚在一起,自然難免會討論起朝堂的事情,而新任首輔徐階自然是時下最熱門的話題。
只是這么多人聚到一起難免有意見不一的時候,若是遇上兩個都是性子要強的人卻免不得會產(chǎn)生爭執(zhí),而同是廣東的寧江和張偉便發(fā)生了爭執(zhí)。
“徐閣老當(dāng)政便廣開言路,此舉有益于圣聽,證明徐閣老是下定決心要清理朝弊!”張偉的面相顯得沉著穩(wěn)重,顯得抑揚頓挫地爭道。
由于彈劾嚴世蕃有功,朝廷亦是小小地嘉獎了這一位敢于直言的監(jiān)察御史,張偉剛剛已然從七品監(jiān)察御史升至正四品的通政司右參議。
通政司雖然不是要緊的衙門,但通政司右參議是貨真價實的京官。若非有林晧然這一個“逆天之人子”存在,張偉這一位出身于言官系統(tǒng)的高官,已然算是混得最好的一個了。
特別他是出身于言官系統(tǒng),下一步要么重回都察院出任要職,要么外放地方擔(dān)任巡撫,其個人的前途已然是一片光明。
寧江雖然還是一個小小的兵部主事,但從來都不是一個畏懼強權(quán)的人,當(dāng)即據(jù)理力爭地道:“張鴻圖,你不能光站在言官的立場說話!徐階當(dāng)政這些時日,他一直都在拉攏人心,唯一的舉措便是讓他門生監(jiān)察御史鄭洛彈劾嚴黨的人,對嚴黨進行清洗!”
“此言差矣!大理寺卿萬采、刑部侍郎鄢懋卿、大常少卿萬虞龍、右通政胡汝霖、右副都御史兼漕運總督胡植,這些人哪個不是貪贓枉法之徒?”張偉亦是不服輸?shù)男宰樱?dāng)即將最近被彈劾的一些聲名不佳之人念出來道。
楊富田看著二人爭得臉紅脖子粗,原本想要勸一勸,但深知這二位都是要強的性子,便是飲掉杯中酒無奈地搖了搖頭。
肖季年卻不嫌事大般,在旁邊進行附和道:“我對其他人并不清楚,但鄢懋卿總理四地鹽政期間,驕奢淫逸,屢次向鹽商索要錢財,到各衙門巡察期間,動輒費耗百金的吃用,此乃大大的貪婪之徒!”
“鄢懋卿不是什么好鳥,但兩淮鹽商那幫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便鄢懋卿是貪財之徒,但人家總歸為朝廷增收了鹽稅,而明明剛上任之初,燒的火最有效果,但徐階卻啥實事都沒干!”寧江的酒勁亦是上頭,當(dāng)即大聲地進行反駁道。
“徐閣老當(dāng)政才幾天?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廣開了言路,又進行清理吏治,你還想要他怎么樣?”張偉仍然替徐階說話道。
寧江不屑地望著張偉,當(dāng)即敲著桌子大聲地指責(zé)道:“清理吏治,我看他徐階分明就是黨同伐異!”
此言一出,眾人亦是不由進行沉思。
雖然吏治幾乎是每一位首輔的舉措,但到了本朝之后,這個“吏治”漸漸變了味,成為“黨同伐異”最有力的工具。
到了如今,已然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吏治同,還是實質(zhì)在黨同伐異了。
“黨同伐異?”張偉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望著張偉正色地詢問道:“你可知上了蔡云程上交辭呈,將由誰接任刑部尚書的位置?朝廷已經(jīng)決定更換漕運總督,你可知又是由誰接任?”
“鴻圖兄,你的意思是……不是徐黨的人出任?”肖季年看著張偉說得如此煞費其事,當(dāng)即進行猜測道。
楊富田等人同樣不清楚這些事情,便是紛紛地扭頭望向張偉,顯然升任通政司右參議的張偉消息比他們更要靈通。
張偉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酒,望著大家這才正色地揭示答案道:“據(jù)我得到的確切消息,河南巡撫張永明接任刑部尚書,操江提督時喻接任漕運總督,其二人一個是郭樸的同鄉(xiāng),一個是郭樸的同年好友。”
“這……”
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眾人不由得面面相覷。樂文小說網(wǎng)
如果徐階安排自己的人,自然可以指責(zé)徐階是黨同伐異,但這兩個重要的職位卻是由郭樸安排人。這分明就是徐階在為國除黨,是一個大公無私的首輔。
林晧然將眾人的反應(yīng)看在眼里,心里卻是輕嘆了一聲。
在他最初的計劃中,他這邊要將郭樸、袁煒等人拉擾到一起對付徐階。特別是吏部尚書郭樸,這位跟他岳父是同年好友,算得上是天然的政治盟友。
只要跟著郭樸和袁煒結(jié)盟,他們這邊就已經(jīng)有足夠的實力跟著徐階叫板,特別徐階還得面臨嚴黨的反撲,根本不需要畏懼于聲名并不算好的新首輔徐階。
但萬萬沒有想到,徐階上臺不僅沒有大權(quán)獨欖,反而拋出了一系統(tǒng)收攏人心的論調(diào),更是用實際行動給各位大佬種種好處。
他向皇直提議廣開言路,結(jié)果得到了言官的支持,拋出了“還政務(wù)于諸司”的論調(diào),直接得到了六部堂官的擁護。
現(xiàn)如今,這種種的舉措之下令到各方勢力都得到了好處,徐階不僅贏得了一個好聲名,而且還快速地穩(wěn)固了他的地位。
如果說,嚴嵩是一個人獨自喝粥而遭人記恨的首輔,那徐階便是吆喝著大家一起吃粥的首輔,試問誰會不喜歡呢?
正是如此,他現(xiàn)在別說要拉人一起對付徐階了。若是他這邊要攻擊徐階的話,恐怕這幫人會幫著徐階來對付他們,畢竟他們是跟徐階一起在同一個鍋里吃粥的人了。
寧江發(fā)現(xiàn)林晧然一直不吭聲,心里卻是靈機一動,當(dāng)即便將他拉入戰(zhàn)團道:“師兄,你評評理,徐階上臺的表現(xiàn)如何?”
張偉等人亦是紛紛望向了林晧然,深知在他們這一幫同年之中,林晧然不僅是官職和前途最好的一個,更是最有智慧的一個。
林晧然眼睛復(fù)雜地望著張偉等人,但并沒有回答寧江的問題,而是將那晚在通州驛站跟嚴嵩的一些談話一一說了出來。
這……
楊富田等人的嘴巴這才微微地張開,敢情他們沒有半點危機意識,竟然深陷泥澤而不自知,特別張偉和肖季年剛剛還替徐階搖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