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謙醒晚了。
凌晨五點半, 鬧鐘響了第二輪,路媽媽聽到動靜,輕輕在外邊敲了敲門。
路謙拼了命的學習, 路媽媽都看在眼里,她心里想讓路謙考上好大學, 遠離這些吃人的生活, 但看他每天晚上學到一兩點燈才滅又有些心疼,所以今天他多睡了一會兒路媽媽也沒叫醒他。
路謙聽見敲門聲才醒過來。
他睜開眼,先按停了鬧鐘,手背搭在額頭上緩了五秒鐘, 啞著嗓子說:“媽, 我起了。”
路媽媽:“哎, 好, 那你先收拾著, 媽去給你盛飯。”
“不用,媽, 我帶走。”
路謙起身了,他從醒來到清醒只需要幾秒鐘的時間, 是這兩天剛養成的習慣。
少年快速的換上了校服, 修長的身軀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細膩的一層冷霜色的光暈。
蔣少澤有一點猜的很準,老小區的確沒有供暖,用的還是老式的壁掛爐。
壁掛爐是燒燃氣的,哪怕調到四十度室內溫度也只是不會凍死人, 但燃氣卻耗費的極快,路媽媽心疼兩個孩子, 但也禁不住這么燒下去, 就買了兩個小太陽, 兩個屋一屋一個,每天睡前把壁掛爐溫度調低了,再開一會兒小太陽。
晚上睡覺蓋著厚棉被就沒什么冷的感覺,早起才是最難過的一關。
就連路謙這個正年輕氣盛的年紀都被凍得皺了皺眉,更別提路媽媽和六歲的劉鶯鶯。
路謙快速的穿好校服,盤算著加速進程,不行每天學到三點。
目前的知識點他已經追了一半,但也只是知道個大概輪廓,摸清應對題型才是高考最要的一步,這需要大量的練習題支撐。
以及,他需要盡快賺錢。
路謙三下五除二穿好校服外套,等穿得七七八八身體也差不多開始回暖,他打開門,跺了跺腳讓自己升溫。
路媽媽還站在門外沒走,臉上帶著心事,見他出來,才猶豫著問:
“謙兒啊,你老實和媽媽說,你和樓下那個男生真的沒有鬧矛盾嗎?”
人都堵到家門口了。
路媽媽是五點醒的,路家租的房子沒有陽臺,廚房就在窗戶口,五點二十多一點,她就在窗子外邊看到了昨天晚上見到的那個男生,整個人都嚇了一跳。
但是她說完,又有些遲疑:“他看著還挺冷的---”
可不是,冬天的凌晨五點,冷風都能吹透人骨頭。
路謙握著門把手的動作頓了下,他說:“媽,我和他真是同學,他是來接我的。”
“接,接你的?”
這次輪到路媽媽吃驚了。
“這么冷的天---那我快叫他來坐坐。”
“不用了,我這就下去。”路謙說,他又看了眼桌子:“我給他帶杯豆漿。”
豆漿是路媽媽自己打的。
路梅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雖然她還是對蔣少澤‘不像好人’的外表有些不放心,但還有些拘謹的高興,喊了一聲“你等會兒”,接著立刻手腳麻利的收拾起東西來,大有要把桌子搬空的架勢。
路謙從來沒帶朋友回過家,這算是半個第一次,還是對方主動的!
路謙:“……媽,我們吃不了那么多。”
“沒事,留著中午吃!”
路梅說得痛快。
不過她好歹沒有裝的特別夸張,路謙拎著沉重的袋子,思量著有蔣少澤和高力他們在,應該能全都解決掉。
臨出門前,路謙想起什么似的往門口杵著的老木頭衣架上一看。
他抿著嘴,帶上了蔣少澤買的帽子,圍上圍巾。
路媽媽看了一眼,夸:“昨兒就想問了,這也是人家送你的吧?色兒挑的真好看,等人家過生日了你可得好好還禮。”
她現在滿心思都是她家路謙有“好朋友”了,對對方也越想越滿意。
雖然看著嚇人了點,但是人“義氣”呀。
路謙很明智的沒和路媽媽爭論。
蔣少澤的生日是大年初一,好記。
路謙想起前世狀似四平八穩的男人變著法討要禮物的模樣,揚了揚唇角,勾到昨天的傷口,嘶了聲。
他拿好東西,揮了揮手,輕輕關上門。
路媽媽提醒他:“路上慢點!”
樓道比起屋里還要冷上八個度,簡直就像是冰窖。
路謙眼前被呼出的白霧遮擋,他沉悶的腳步聲剛一響起,蔣少澤就和有心靈感應似的抬起頭來。
他看著路謙,眉毛馬上就皺成一道“一”,催促:“你快過來,我靠五點的天也太冷了。”
蔣少澤來之前是特意打聽過的,敲得他們班班長。
班長張園園也是走校,大晚上接到蔣少澤的信息第一時間以為他發錯人了,結果定睛一看消息,立馬覺得詭異起來。
晚上十點鐘,八中‘惡霸’竟然問她好學生一般都是幾點醒的這個深刻的話題。
要不是今天白天她親眼看見蔣少澤把堵路謙的曹振南打了一架,額,應該是打了一頓,她甚至都開始想是不是蔣少澤又想出了什么迫害路謙的招數。
介于這一點,張園園特意把時間報得早了一點,想著如果蔣少澤真想找茬至少一看到這個時間多半就會作罷。
蔣少澤看到五點這個時間的時候人確實是傻眼了一秒,他真是活到十八也沒起過這么早,雞都沒這么早醒的吧!
再一想路謙那身板,床是徹底待不下去了。
蔣少澤大半夜起來捯飭衣柜。
蔣爺爺勤快,房子收拾得利索又整齊,只不過屋子實在是不夠用,所以爺倆的衣柜都放在主臥和客臥中間的書房里,晚上十點正是老人要休息的時候,結果叮叮咚咚的聲音響了得有半個點,白天接到班主任電話已經氣過一段時間的蔣爺爺差點又給氣個仰到,但細想想還有點迷惑。
他這個孫子像他爹,一向散漫,別說找衣服了,手往衣柜里一模,摸到哪個算哪個,大冬天摸到短袖都懶得換的,全仗著身體素質好,這種翻箱搗鼓的情況簡直從來沒有過。
蔣爺爺最后也沒睡成,蔣少澤嫌棄這些衣服花里胡哨沒一個保暖的,頂著皮實的厚臉皮來找蔣爺爺要當年隨軍留下來的軍大衣。
蔣爺爺保存了十幾年,蔣少澤小時候還套著玩過,保暖程度一絕。
蔣爺爺黑著臉給他找了,這才能睡個安穩覺,晨起六點他起來,路過孫子房間竟然看到門是開著的,人還沒在里邊,蔣爺爺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還以為孫子是開竅了去追人家小姑娘。
結果這一看,
蔣少澤那混球玩意不會是大清早的又欺負誰去了吧!
-
“這什么東西。”
被軍綠色糊了滿臉的路謙有些發懵的看著身前的大男生。
蓋在身上的軍大衣不但厚實,長度也夠夸張,能把路謙這個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從頭包到腳。
蔣少澤揪著大衣的領口兩邊,滿意的低頭。
他直接把軍大衣蒙到了路謙腦袋上,只露出中間一小塊給路謙呼吸用。
路謙那張轉學第一天就惹了半數八中女生歡呼的俊臉上戳著冷淡的表情,十分猶疑的抬眼睨他。
蔣少澤盯著他凍得有些發紅的鼻尖,又看他清亮的眼睛,感覺有點口干舌燥。
真糟糕。
這小子咋過分的好看呢?
不愧是他看上的小弟。
蔣少澤砸了下嘴巴,視線瞥過路謙嘴角不明顯了的傷口,嘴角往下壓了壓。
他松手,沒提這茬,大掌在路謙腦袋上不輕不重的揉了下,扭身踹開車,單腳踩在地面上,側頭抬抬下巴對路謙邀功:
“給你帶的大衣,蔣哥辦事靠譜不?說了帶你走,不能讓你凍著。”
路謙瞇著眼睛看他,呵呵笑了聲。
他的眼睛有些像杏仁,俗稱貓眼的那種眼型,只不過整張臉被平時的氣質襯得有些清冷,所以看著不太平易近人。
這時候一瞇起來,靈動得好像一只滿腦袋壞主意的狐貍。
蔣少澤心跳又開始加速了。
該死,他知不知道不能對男的露出這種表情,知道那群自詡‘直男’的家伙有多少小把戲嗎!
蔣少澤抹了把臉,又有點不自在的咳了聲:“看什么,你還不趕緊上來,我今兒可五點就到了,差點冷死我。”
路謙頓住了,“誰讓你五點來的。”
“我樂意。”蔣少澤道,他又看路謙手里拿著的東西:“你帶的什么?給我我放車把上。”
他這么一說,路謙才想起來帶的東西。
主要是蔣少澤太幼稚,剛還沒等路謙走到他跟前,就像個二傻子獻寶似的把軍大衣從上到下兜頭把他蓋了個嚴實,把路謙都蓋懵了。
路謙把軍大衣往下拉了點,露出整個腦袋。
他這會兒已經認出來了,這是蔣爺爺只試穿過一次,精心八意的留了二十幾年的那件軍大衣。
認出來的原因---主要是上輩子也被蔣少澤征用過,蔣爺爺不忍直視,干脆給他們了,后續就變成了他們夫夫的‘財產’。
“給你的,先喝口。”
路謙不太想想起那件‘事’,臉色有些有點難得的不好意思。
蔣少澤沒注意到他臉色的變化,眼睛看著他遞過來的東西,“什么啊?”順手接過來掀開蓋喝了一口。
暖洋洋的豆漿順著食管滑下去,蔣少澤瞬間覺得人都活過來了。
他斜著眼睛看路謙,嘴角差點咧到天上:“算你還有點良心。”
路謙說:“這是我媽給你打的,她說看著你冷。”
蔣少澤:……
咕咚。
一口熱豆漿被他直接咽了下去。
“咱,咱媽給我打的?!”
他這一嗓子聲音又低沉又大,老小區隔音本來就不好,又是大清早的時候,有人被嚎醒了,隔著窗戶罵罵咧咧:“大清早打情罵俏的走遠點不成!”
打情罵俏——
誰打情罵俏了!
大媽這句一來,蔣少澤剩下的那半口也差點直接吐出來了。
他咳嗽著,難得好脾氣的沒嗆回去。
路謙幫他拍了拍后背。
蔣少澤心思已經全飛了。
他看路謙,又看看手里的豆漿,急促的說:“你怎么沒早點告訴我啊,咱媽一片心意——”
這他不表示表示像話嗎?
路謙疑惑的皺眉:“早告訴你干什么?”
他現在是真的很難對上蔣少澤跳脫的腦回路,下一秒他就看見男生嚴肅的抿了抿唇。
路謙忽然覺得不好,他張嘴:“別---”
蔣少澤已經鄭重其事的對著樓上鞠了個標準九十度的躬,底氣十足的大喊出聲:
“---阿姨,我一定會照顧好路謙的!”
爾康手的路謙:……
樓層大媽終于忍無可忍,開窗破口大罵:“給丈母娘表忠心不會去家里再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