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店之中來了兩個人。</br> 這是一男一女，女的是一個美的如同天上仙子，一舉一動皆飽含嫵媚的女子。</br> 男的卻是一個奇特的少年，穿著一件非常單薄的衣衫，渾身透著孤獨、冷漠，只有偶爾看向那女子時，才會生出屬于人的氣息。</br> “是你們，阿飛，還有……林仙兒。”中年人半醉半醒的望向門口迷糊的目光陡然變得清明，在看向那少年之時，他顯得非常柔和，而在看到那女子之時，他的眸中則隱隱帶著銳意。</br> 這點旁人難以察覺。</br> 少年帶著欣喜，快速走到那桌子前面，用堅毅的眸子看著中年人，后者同樣微笑地看著他。</br> 而那女子卻四處觀望著，瞥見了趴在桌子上，醉的不成樣子的灰衣僧人，以及正在擦桌子的孫駝子，嘴角勾起一絲微笑，分外美麗。</br> “我的教主啊，只要有這些人的力量，我就一定能夠除掉你，哼，這世上沒有人可以拒接我林仙兒，除非是死人！”</br> 她心中冷笑著，卻不曾發覺那灰衣僧人伏在桌上的雙目在一剎之時，曾經睜開，然后又快速閉合。</br> 那邊，中年人望著少年，問道：“阿飛，你怎么知道要到這里來找我？”</br> 少年回答道：“是仙兒告訴我，你一定會來這里的。”</br> 說話間，他眼睛的余光還瞥向一邊的女子，充斥著幸福與甜蜜。</br> 看見這幕，中年人心底長嘆不已，起身道：“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但你應該知道，最近發生了很多大事，我即將去面對一個前所未有的敵人，你不應該現在來看我的。”</br> “正是因為我知道你要去和魔教教主決戰，所以我才要過來，我能夠幫到你。”少年堅定的說著，手中握起一柄鐵片一樣的劍，顯得非常剛毅。</br> 那女子也來到他們身邊，挽著少年的手臂道：“是啊，李大哥。你是阿飛的朋友，要做的事情更是關乎整個武林安危，我們無論如何都應該幫你的。”</br> 中年人望著她，再看向少年，沉默了許久，終于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并肩一戰吧。”</br> 少年嘴角露出了笑意。</br> “你們所說，要對付的強大敵人是否是指本座？”一道冰冷的聲音自小店之位傳來。</br> 孫駝子、中年人、少年的臉色同時一變，那女子臉上的笑容更是一下子凝固了，失措的望向外面。</br> 唯有趴在桌上的灰衣僧人一動不動，似是真的睡著了。</br> 黑夜之中，嚴涉身上帶著漆黑的彎刀，臉帶微笑，以穩健的步伐緩緩走進了小店。</br> “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遇到教主。”那個中年人輕輕喝了一口酒，眼神剛毅的看著自黑暗之中走來的黑衣少年。</br> 嚴涉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李探花乃是飽讀詩書之人，想來不會忘了孔夫子這句話，不知能否請本座喝一杯？”</br> 李尋歡哈哈一笑：“能夠請魔教教主喝酒，這是李某的榮幸，孫兄，再來七壺酒！”</br> 孫駝子很快就端上來七壺陳年花雕。m.</br> 這一過程中，嚴涉在李尋歡的對面坐下，身體筆直，一動不動，宛如一尊雕像，萬年不變。</br> 阿飛的右手緊緊握著腰間的劍柄，用最專注的目光注視著端坐在桌旁的嚴涉。</br> 他的眼中凝聚著殺氣。</br> 林仙兒心底生出怯意，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不敢看那黑衣少年。</br> 灰衣僧人依舊趴在桌上睡覺，誰也沒有辦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br> 小店里的空間，一下子變得非常安靜，儼如死寂。</br> 李尋歡指著孫駝子剛剛端上的酒道：“嚴教主，請！”</br> 后者卻搖了搖頭：“李探花有所不知，本座從來不沾酒，剛剛所說，不過是想李探花破費一下而已。”</br> 李尋歡怔了怔，端起一壺酒，長飲而盡，嘆道：“那嚴教主的人生必然是不圓滿的，‘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br> 嚴涉淡淡道：“不喝酒的人人生是不圓滿的，難道喝酒的人，一生就是圓滿的嗎？”</br> 李尋歡沉默了一下，道：“教主所言極是，人活在這世上，總是不會圓滿的，有著這樣或那樣的遺憾，或許這才是人生。”</br> 說完，他又喝下一壺酒。</br> 嚴涉的目光注視著他，平靜道：“其實本座也非常羨慕李探花你這樣的生活，雖充滿悲傷與哀愁，但能活的自在瀟灑，也是一種樂趣。”</br> 李尋歡道：“以教主的能力，若是想過我這樣的日子，其實很容易的，只要你肯放下心中的偏執與欲望，你就會發現這世間充滿著美好，有著無數愛你以及值得你愛的東西……”</br> “你錯了，我早已回不了頭。”嚴涉搖了搖頭，“我這樣的人，永遠只有一條路可走，那是一條由我自己選擇的不歸路。”</br> 他的神情竟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惆悵與寂寞。</br> 李尋歡渭然一嘆，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br> “非是身不由己，而是‘吾命由吾’。我之一生，目光落處，只有那最巔峰的一隅之地。”</br> 嚴涉的神情逐漸轉冷，身上透著殺氣。</br> 阿飛險些耐不住，拔劍刺出。</br> 但他卻注意到嚴涉右眼的余光曾不經意的瞥過自己，那是一抹無比漆黑的冰冷目光。</br> 李尋歡再次喝下一壺酒，隨即站起，手中出現了一柄三寸七分的飛刀。</br> 他已明白嚴涉的意思。</br> 此次唯有不死不休！</br> 因為他們雙方不是一類人，只能相殺，只有一方可以活著。</br> 飛刀在昏暗的燈光下透露出一道寒芒，阿飛腰間的劍醞釀著殺氣，亦是即將出鞘，石破天驚。</br> 嚴涉看著他們二人，淡淡道：“你的刀加上他的劍，在本座面前可以有三成勝算，其實本該是四成，但可惜他身陷枷鎖之中，劍已經鈍了，若是他能掙脫束縛他的枷鎖，將自我升華，你們與本座或許就有五五開的機會了。”</br> 他的話傳出阿飛的耳中，后者的手倏然抖了抖，額頭沁出汗水。</br> 李尋歡的心沉入谷底，他知道自己這個朋友的劍本來很快，很純粹。但這段時間他遇到了一個專門帶人下地獄的女人，已經變了許多。</br> 比起當初，他的劍已遲鈍了。</br> 而面對嚴涉這等高手，慢一絲都可能是生與死的距離。</br> “但你莫要忘了，我們這里還有青蓮大師！”李尋歡看向依舊趴在桌上的灰衣僧人。</br> 嚴涉淡淡一笑：“你以為本座沒有準備對付他的手段嗎？”</br> 他話未說完，一身白衣的芮鈺已來到灰衣僧人的身旁，冰冷喝道：“俞青蓮，你我之間的恩怨，今天也該了結一下了。”</br> 灰衣僧人驀然抬起頭，長誦道：“阿彌陀佛，孽緣啊！”</br> 二人對峙起來。</br> 李尋歡不禁苦笑，他知道，灰衣僧人短時間內是不可能來支援自己與阿飛了。</br> 深吸了口氣，他與阿飛對視一眼，默契在心，氣機竟一瞬交融，儼如一體。</br> “這樣才有意思，讓本座見識一下你們的本事吧。”嚴涉低喝一聲，圓月彎刀鏗然出鞘，深邃的刀光籠罩四周，寒意逼人。</br> 望著兩邊的情況，孫駝子混濁的雙眼透著凝重，小心翼翼的退至小店之外。</br> 林仙兒則是眼中充滿興奮的望著里面，心中狂喜道：“打吧打吧，最好同歸于盡，那樣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