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寂靜。</br> 這個時代的人,往往都是睡的極早的,一來是缺乏娛樂方式,二來是心疼燈油。</br> 但這片街道盡頭的一處客棧,此刻卻依舊燈火通明,仿佛白晝,顯得不尋常。</br> 接近那家客棧,遠遠就可聽到陣陣男女混雜的笑聲,醉人的酒香、飯菜香誘人心弦。</br> “大晚上的吃這么香,這不是讓我打你嗎?”嚴涉摸了摸肚子,突然嘆了口氣。</br> 他這個人作風端正,潔身自好,很少有什么不良癖好,唯獨口腹之欲強烈,這放在后世也被叫做……吃貨。</br> 他最見不得別人在他面前吃東西了,尤其是在他餓的時候。</br> “做掉你們,回家吃夜宵。”他惡狠狠的說著,一腳踹開了那客棧的大門。</br> 后面的芮鈺、南海娘子二人面面相覷,尤其是南海娘子,嘴角不禁抽搐。</br> 在她的印象里,這位魔教新主乃是陰冷、狠毒,魔鬼的化身,沒想到也有這樣的一面。</br> 芮鈺卻道:“不要信,他就是個騙子,騙了我十年,我當初就是信了他才會有今日的。”</br> “嗯,男人都不可信。”南海娘子認同的點了點頭。</br> 兩個女人眼中頓時露出一種名為“惺惺相惜”的情緒。</br> 客棧的大門被嚴涉一腳踢開,里面的人不禁望了過來,嚴涉也望著他們。</br> 饒是嚴涉這等見過大場面的人物,此刻也不免有些驚訝。</br> 一個三層樓的客棧,本該能夠容納一兩百人,但現在這里面只有二十人左右就已顯得擁擠。</br> 只因這二十人之中多數都是非常胖的女人。</br> 真的是非常非常胖。</br> 她們甚至無法坐在椅子上,因為這世上怕是沒有椅子能夠承受住她們的體重。</br> 所以她們只好都坐在地上,坐成一排,像一座座小山。</br> 嚴涉不是沒有見過胖子,卻沒有見過這樣龐然體型的女人,而且一次性這么多。</br> 當真是長見識了。</br> “快看,好英俊的小哥!”擁擠的客棧中,有一個胖女人指著嚴涉叫道。</br> “嗯,只可惜太瘦了,應該是家里太窮,從小就餓壞了。”又一個女人道,她那看不出是人的臉上露出了可惜的表情。</br> 嚴涉發現自己竟反駁不了這句話。</br> 她們正在吃飯,把這座里大大小小的桌子并在一起,組成一張巨大無比的桌子,桌子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酒菜,堆得簡直像座小山。</br> 堆酒萊的桌子旁鋪著七八床絲被,這些女人中最胖的一個就坐在那里,還有五六個男人在旁邊圍著她。</br> 這些男人一個個都穿著極鮮艷的衣裳,年紀也都很輕,長得也都不算難看,有的臉上還擦著粉。</br> 他們身材其實也不能算十分瘦小,但和這女人一比,簡直就活像個小猴子,這女人不但奇肥奇壯,而且又高又大,一條腿簡直比大象還粗,穿的一雙紅緞軟鞋,至少也得用七尺布。</br> 那五六個男人有的正在替她敲腿,有的在替她捶背,有的在替她扇扇子,有的手里捧著金杯,在喂她喝酒。</br> 還有兩個臉上擦著粉的,就像是條小貓似的蜷伏在她腳下,她手里撕著炸雞,高興了就撕一塊喂到他們嘴里。</br> 嚴涉的心里素質很好,臉色并沒有因此有什么變化,但外面的兩個女人卻有些受不了,露出干嘔的神情。</br> 此時此刻,這二十多個人都在看著他,若是換做旁人,心里一定會非常緊張,局促不安。</br> 但嚴涉卻不是一般人。</br> 他是天底下最大的魔頭,從來只有旁人怕他,沒有他怕別人的道理。</br> 他拿出了圓月彎刀,插在身前,望向那最龐然的女子:“大歡喜女菩薩,你可認識此刀?”</br> 那女子眼中閃過一絲驚愕,猛地跳起,冷冷道:“這是圣教至寶,歷來只有教主才能持有,怎么會在你這里?”</br> 她身上散發出一股渾然的氣息,整個地面都在顫抖,仿佛是一頭洪荒巨獸在咆哮。</br> 客棧中其他人都露出驚駭神情,她們不明白自家“女菩薩”會動這樣大的怒。</br> 嚴涉握起地上的刀,冰冷道:“因為本座便是圣教當代教主,你本是我教之人,后來到中土就一直不曾回去,等同叛教,你可知這是多大的罪?”</br> “你居然是當代圣教主!”大歡喜女菩薩驚訝無比,碩大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嚴涉,“范老教主已經死了嗎,但怎么會由你這么一個娃娃繼位?”</br> 嚴涉望著她道:“這不是你要想的問題,現在你應該解釋一下,為何這么多年都不回教,若是沒有合理的理由,我教教規你是知道的。”</br> “教規?”大歡喜女菩薩忽然大笑起來,笑聲極為恐怖,一般人若是聽了,怕是要做噩夢。</br> 笑完之后,她布滿肥肉的臉上充滿猙獰道:“據我所知,我教的教規從來只有一條,那就是‘勝者生,敗者死’!”</br> 她伸出一只手,向一個大蒲扇一樣,自上方拍向嚴涉。</br> “愚蠢!”嚴涉冷冷一喝,身影剎那消失不見,只見一道清亮刀光充斥客棧之中。</br> 嗤!</br> 血肉分離的聲音,震驚了整個客棧。</br> 大歡喜女菩薩的手臂之上,此刻赫然被整齊地削去一大塊肥肉,傷口處血肉模糊。</br> “你好利的刀!”大歡喜女菩薩猙獰狂吼著,鮮血的噴濺,手臂上的疼痛,這些無疑激發了她的兇性!</br> 只聽得她發出一聲驚天巨吼,整個客棧都搖晃起來,仿佛地震。</br> 隨即她身姿如燕,龐然的身軀如同一座移動的山岳,撞向嚴涉。</br> 沒錯,就是身姿如燕,她雖然可能是身上體型最龐然的人,但一身輕功卻也能名列當世前十。</br> 非常之人,自有非常之處。</br> 但嚴涉卻已近乎非人。</br> 當那如同洪荒猛獸一樣的身影撞向他的時候,他眸中寒光一閃,身影頓時如同鬼魅一般飄出,手里彎刀宛如天上的月亮,彎彎曲曲,光澤清澈。</br> 刀鋒凜冽,帶著無盡孤獨寂寞。</br> 仿佛小樓一夜聽春雨。</br> 嘈雜世間,驟雨紛飛,我獨得三尺清凈,遺世獨立。</br> “啊!”大歡喜女菩薩突然痛苦的大吼起來。</br> 赫見一道道明亮的刀光自她龐然的身軀上削過,成千上萬,絲絲縷縷,如同萬千細雨,連連綿綿。</br> 她根本無法抵擋。</br> 片刻之后,她已成為血人。</br> “你身上多余的肉太多,本座看的礙眼,所以替你割掉。”嚴涉手持彎刀,身不染血,瞳孔漆黑如墨,仿佛神魔在世。</br> 而在地上,大歡喜女菩薩哀嚎不已,鮮血噴濺,恐怖景象震驚得客棧之中的眾人仿佛做了一場最可怕的噩夢。</br> 原本體型冠絕當世的女巨人,此刻渾身似被千刀萬剮,削去了多數皮肉,成為了一個骷髏架子般的東西。</br> 不過或許是嚴涉下手十分有分寸,或許是大歡喜女菩薩體質特殊,她現在雖然看起來極為恐怖,但生命力依舊旺盛,沒有死去。</br> “你現在服還是不服?”嚴涉拿出一條白手絹,一邊擦拭著彎刀上的血跡,一邊問道。</br> 大歡喜女菩薩顫抖的說道:“教……教主,我服了,以后我絕對聽你的……”</br> 嚴涉微微一笑:“這就對了,只要肯聽話,本座并不歧視肥胖人士,而且看你們在做飯這方面很有研究,恰好本座對此也很感興趣,以后可以交流一下。”</br> 看著他一邊擦拭著血跡,一邊用和善的笑容說著吃飯的話題,客棧里眾多肥胖女子以及那幾個男人,都不禁打了個寒顫。</br> 以前他們都以為大歡喜女菩薩就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惡魔,但現在她們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br> 比起眼前這個笑的陽光和煦的少年,大歡喜女菩薩只能算不入流的壞人,這位才是真正的魔鬼。</br> 客棧外面,南海娘子同樣打了個哆嗦,恐懼道:“我本以為他對待我已是極為殘忍了,沒想到那只是小菜一碟,你是怎么培養出這么一個恐怖的魔頭的?”</br> 芮鈺看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她要是知道是怎么把那少年養成這樣的,也就不會有今天了。</br> 沉默之后,她道:“凌遲不過三千六百刀,而他剛剛卻是足足出了三萬一千一百零四刀,是凌遲的八倍之多。”</br> “那或許是因為大歡喜女菩薩的身體太龐大,正常人根本沒法比。”南海娘子道。</br> 而客棧里,在收服了大歡喜女菩薩之后,嚴涉丟下一瓶早已準備好的頂尖傷藥,讓人帶著大歡喜女菩薩下去療傷目光卻看向了那幾個男人之中的一個,露出了笑容。</br> “游龍生,你堂堂藏劍山莊少主,雪鷹子的弟子,本該是名滿天下的少年俠客,竟會落得如此樣子。</br> 本座要是把你拉出去游街示眾,廣告天下,你父親與師父正在參加討伐本座的聯盟,若是本座在此時送上這樣一份大禮,不知道他們的臉色會如何。”</br> 嚴涉此言一出,一個臉上布滿脂粉的男子臉色狂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