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br> 趙高倒落在大殿的臺階上,身體尚有余溫,一雙眼睛死死的凸起,蘊藏無窮憤怒、怨毒、遺憾、不甘,仿佛要千世萬世,永遠的看著這里所有人。</br> 尤其是……荊軻!</br> 所有人都很訝異,誰也不明白,這位處心積慮的刺客,為什么要在最后關頭倒戈。</br> 或許他自己也不明白。</br> “師兄……”麗姬眼睛睜的大大的,茫然無措,凝注這原本最熟悉最牽掛,既是師兄,也是戀人,更是自己孩子的父親的男人。</br> 贏政的臉色很奇怪,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喝問:“荊軻,你究想做什么?”</br> “我做什么?”荊軻很迷茫,怔怔地望著四周,望著贏政、麗姬、蓋聶,再掃過地上的趙高。</br> “我不是來刺殺贏政的嗎?”他失神叫道,“為什么會這樣,我為什么要出那一劍?”</br> 殘虹鏗然掉落在地上,荊軻抱著腦袋,死命的痛吼著,神態癲狂。</br> 其他人更是莫名。</br> ……</br> 大殿外,鬼谷子同樣有些失神,眉頭緊鎖。</br> 他望向嚴涉,表情表達出詢問。</br> 嚴涉微笑道:“你應該知道,在好幾年之前,我就曾經見過荊軻。那時是在燕國,他裝醉試探我,孰不知我當時就趁機在他體內留下了點東西。”</br> “什么東西?”</br> “病印!”</br> “世間有四苦,生老病死。我也有四印,其中病之印,顛倒陰陽,錯亂五行,最能潛藏,也最能讓一個人出現問題。”</br> “所以,他早在不知不覺間,就被你控制了?”</br> “病印只能在關鍵時刻影響一下他的神智與判斷,但這已經足夠了。”</br> “的確足夠了。”鬼谷子驀然長嘆。</br> “你最大的錯誤,就是不應該選擇他作為刺殺的人選。”</br> “但我選擇他作為刺殺人選,乃是在你入燕之后的事情……為何會如此之巧?”</br> “難道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br> 鬼谷子神情蕭索。</br> 嚴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br> 一股凜冽的寒風突然掠過過此地。</br> 風中帶來殺意。</br> 嚴涉的殺意。</br> 鬼谷子臉色沉了下來:“你要殺我?”</br> 嚴涉道:“不僅僅是我。”</br> 他身后出現了一道黑影,是湛盧,羅網第一殺手。</br> 鬼谷子臉色變了。</br> 而在這時,遠方又飄來兩道身影。</br> 陰陽家,東皇太一。</br> 道家,北冥子。</br> 鬼谷子嘆了口氣:“北冥道兄,你果然也來了。”</br> 北冥子是一個看上去很普通的老者,須發皆白,眼神混濁。</br> 站在那里,仿佛并不存在。</br> 這恰恰最為可怕。</br> 他對鬼谷子道:“天宗本來一直是羅網的盟友,秦國的朋友。但你的計劃讓我看到了,道家能夠在你創造的帝國興盛百年,之后演變為另一種形式,千古長存,所以我選擇助你,但……”</br> “但現在,我失敗了……”鬼谷子臉上浮現悲哀。</br> “失敗了,自然就要付出代價,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br> “的確!”鬼谷子臉上無喜無悲。</br> 東皇太一抬起手掌,星辰斑點旋轉,萬千星光鋪灑,冷漠道:“天地運轉,大道運命,又豈是凡夫俗子可以撥弄掌心的。任何有此企圖者,都該滅亡。”</br> 話音落下,他率先出手,萬千星光閃耀,鋪灑大千世界,仿佛神靈降世,主宰大地蒼天。</br> 然后是北冥子,一片深邃汪洋浮現虛空,滔滔北冥,巨鯤游走,迎風化鵬,展翅九萬里。</br> 嚴涉與湛盧也出手了。</br> 沒有人可以在他們四人手上活下來。</br> 鬼谷子也不能。</br> 結局已經注定。</br>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仿佛靜止了。</br> 地上出現了一灘血跡,以及一具至死不倒身體。</br> 其他已經不重要。</br> 嚴涉撣了撣衣袖,看向天空的白云,白云依舊潔白,天空湛藍澄澈,一切還是那樣美好。</br> 北冥子對三人作了一個揖,消失在虛空中,仿佛不曾來過。</br> 東皇太一漠然一笑,身影化為星光,彌散天地,神秘無蹤。</br> 湛盧看了眼嚴涉,走向王宮深處。</br> 不久后,蓋聶走了出來,看著鬼谷子的尸體,神情沒有哀傷與悲痛,卻無比復雜。</br> 他抱起鬼谷子的身體,對嚴涉道:“荊軻已被拿下,自殺而亡,麗姬娘娘同樣殉情自殺。”</br> 嚴涉道:“我知道了。”</br> 蓋聶點了點頭,帶著鬼谷子離開了王宮。</br> 三天后,城外多出了一座孤墳,簡簡單單,墳上沒有墓碑。</br> 之后的幾年,蓋聶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了,身影也更加顯得寂寞滄桑。</br> 而王宮里的天明公子,也被趕出了王宮,流落街頭。</br> 沒有人記得他。</br> 他自己也忘記了曾經的煊赫,成為了一個徹徹底底的流浪兒。</br> 直到有一天,蓋聶離開了王宮,在咸陽的街頭找到他。</br> 黑暗的角落里,衣衫襤褸的少年,眼睛分外明亮,臉上帶著一絲純真。</br> “你來接我的?”“你是我爸爸對不對?”“我早就知道你會了接我的……”</br> “我不是!”</br>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離開了咸陽,離開了秦國,走向了遠方。</br> 遠方是何方?</br> 虛無縹緲間,云深不知處。</br> 一個永永遠遠,不會受到塵世驚擾的地方。</br> 這是最適合他們的歸宿。</br> 麗姬死后,那位屹立在天下所有人頂峰的王者,恢復了曾經的冷漠無情,用最鐵血的手腕征服著天下,兵燹燃燒七國大地,沒有人可以阻止他的步伐。</br> 魏國滅!</br> 燕國滅!</br> 楚國滅!</br> 齊國滅!</br> 延續了數百年的春秋戰國,終究匯聚一土,成了一個名字。</br> 數不盡的尸骨堆積在大地蒼茫,流不完的血淚匯聚在鐵馬金戈,戰場是梟雄的樂園,英雄的圣地,普通人的墳墓。</br> 嚴涉默默見證了一切。</br> 這期間昌平君發動了叛亂,他也是鬼谷子的人,在鬼谷子死后,知道不妙,快速叛亂,后來更成為楚王。</br> 但他無力改變什么,正如鬼谷子。</br> 他是被嚴涉殺死的。</br> 一切都在前進著,歷史的軌跡不斷發展,順昌逆亡,天之道。</br> 高坐咸陽的王者,卻逐漸顯得蒼老了。</br> 征服了天下,贏盡了蒼生,白了君王頭。</br> 歲月無情。</br> 所以一座巍峨蜃樓在桑海被打造而出,為了尋仙,長生不老。</br> 與此同時,一座巨大的陵墓也在同時修建,十萬兵馬俑傲立其中。</br> 八百里秦川上,阿房宮建起;塞外邊疆中,萬里長城屹立!</br> 天澤多年準備,終于在百越之地復國,但也只是一個附屬國,就好比“衛國”,六國皆滅,它仍然存在。</br> 但卻沒有什么用了。</br> 一個前所未有的龐大帝國正在建立,給人感覺卻是一種蕭瑟暮氣。</br> “諸子百家仍在!”</br> “被征服永遠是肉體,思想永恒自由!”</br> 農家、墨家、縱橫家、儒家等門派,以及項氏一族之類的六國遺黨,他們在虎視眈眈,等待著時機。</br> 青龍計劃,并未因鬼谷子的死,而消亡在歷史的長河。</br> 爭斗永無止息。</br> 沒有一個人,永遠不敗;沒有一個國家,千古不朽。</br> 看他起高樓,看他宴賓客,只等他樓塌。</br> ……</br> 蜀山之巔,嚴涉看著十二個巨大金人,露出了微笑。</br> “集天下之兵,鑄金人十二。應天地之干支,合九州之神脈,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br> “推背圖,希望你所言不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