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幽靜院落。</br> 翠竹林立,清香典雅,四季玄青,蒼勁挺拔。</br> 蓋聶對嚴涉介紹道:“此處雖然偏僻,但卻十分安靜,乃是王上的私人房產,不屬于國產,也不是王族之物,他偶爾會來這里散心。現在是非常時刻,還不宜為先生安排職務與府邸,且暫時在此委屈一段時日。”</br> 嚴涉笑了笑:“幸虧姒某不是女子,否則這般豪宅饋贈,我一定以為王上覬覦我的美色。”不知為何,他居然想到那位與贏政齊名的漢武帝“金屋藏嬌”的故事。</br> 蓋聶怔了一下,道:“先生好生風趣,難怪與韓非先生一見如故。”</br> 嚴涉神色一正,眼眸幽邃:“只可惜下次再見到他,或許我們或許會是他的敵人。”</br> 蓋聶神色沉默了一會,道:“不知為什么,我總有一種不妙的預感,仿佛要有什么事情發生。”</br> 嚴涉抬頭望著四周的竹林,微風拂來,片片翠葉墜落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音。</br> “暴風來臨之前,微小的事物總會最先發出聲響,于無聲處聽驚雷,才可一葉知秋。”</br> 嚴涉目光深邃。</br> 蓋聶正欲說話,忽然一個黑衣人出現在院落里,這是直屬贏政的影密衛。</br> “蓋聶大人,姒胤先生,大王有令,讓你們前去王宮東門,長信侯嫪毒舉兵造反,正在殺向王宮。”</br> “什么!”蓋聶神色一變,“王上本欲先發制人,在三日之后對嫪毒動手,沒想到他居然率先出擊?”</br> 嚴涉向前走了一步,肅穆道:“能夠從一介男寵成為如今可與呂相爭鋒的長信侯,無論嫪毒的手段怎樣,他的能力本就不是應該被鄙夷的。”</br> “愿意用卑賤手段成就事業者,這個天下數不勝數,又有人幾人達到嫪毒的成就?”</br> 話音未落,嚴涉的身影已消失在院落之中,蓋聶隨后跟上。</br> 殺戮、血腥、混亂。</br> 這是王宮外圍給蓋聶的第一感受。</br> 原本最神圣不可侵犯的王宮禁地,此刻被亂軍圍攏,他們與王宮的守軍殺做一團,但很明顯,王宮守軍落在了下風。</br> 兵變這種手段,本來算不是高明,因為縱然嫪毒的勢力再大,手下的人再多,肯隨他進攻王宮,弒君自立的,絕不會有幾個。</br> 此刻進攻王宮的叛軍也不過千人左右,而咸陽內外,光是蒙恬統御的禁軍就有三萬之多,呂不韋之類的重臣,以及王勛貴族的私兵,合在一起也至少有數萬。</br> 這樣的力量,只要撐過最開始的一段時間,嫪毒的兵馬必將被得到消息趕來的各方人馬撕成碎片。</br> 這看起來是一招不智之舉。</br> 但卻是一招奇招。</br> 由于任何人都想不到嫪毒竟然瘋狂至此,所以王宮的守備在他有心算無心之心,顯得脆弱無比。</br> 而他只要摘下贏政的腦袋,有著太后趙姬的幫助,他的兒子就一定會是新的秦王,屆時雖然縱然他罪孽滔天,也尚有生機。</br> 雖然不知道贏政早已下定決心,在三日之后就對自己動手。</br> 但嫪毒很清楚一點,比起贏政這個貨真價實的秦王,他在秦國的勢力斗爭中絕對不占優勢,如果長期對峙下去,必然會被逐步削弱,最終敗亡。</br> 所以他孤注一擲。</br> “殺!”一身戎裝的嫪毒,漆黑色澤的皮膚上透著兇戾,手中刀勢連綿,磅礴的刀氣沖擊王宮大門,將那青銅鑄就的大門劈得粉碎。</br> “沖進去,殺死贏政,你們每個人都封侯!”他大喊著,率領兵馬沖入王宮。</br> 蓋聶遠遠看見這一情景,拔劍道:“姒先生,我們必須盡快了。”</br> 嚴涉搖了搖頭:“不對,我們既然都已趕到,沒有道理蒙恬的大軍與呂相等人的兵馬沒有絲毫動靜。”</br> 蓋聶想到了什么,“難道王上是想趁此機會,對呂相一起動手?”</br> 嚴涉眼睛瞇起:“或許嫪毒突然兵變是一次意外,但這個意外卻是可以控制的范圍,你還記得上次昌平君提到的那個人嗎?”</br> “陰陽家,東皇太一!”</br> 蓋聶話音未落,王宮之內,驀然被一座巨大星陣籠罩,絢爛的光芒籠罩八方,一個籠罩籠罩在巨大斗篷中的高大身影出現在星辰之中。</br> 嚴涉感覺到一股前所未見的龐大氣息,乃是除司馬承禎外,他平生所遇最強之人。</br> 他看到那道身影時,那道身影也凝望著他,浩瀚如星空的雙眸,透著無與倫比的智慧與深沉,劃破了歲月光陰,凝結萬古蒼茫,冷漠掃過他。</br> “吉日兮辰良,穆將愉兮上皇;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瑯。”</br> “瑤席兮玉瑱,盍將把兮瓊芳;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br> 低沉悠揚的楚辭回蕩在星光之中,一股流轉在時光下的偉力,在星辰運轉下浮現著,璀璨奪目,震懾人心。</br> 嫪毒狂吼一聲,渾身凝聚龐大氣勁,至剛至陽,給嚴涉的感覺不下于九脈天人,乃是足以力敵千軍的不世高手。</br> 磅礴的刀勁起于大地,劈斬天空,似要將能一顆顆星辰幻影劈斬,讓群星墜隕,讓天地昏沉。</br> 轟!</br> 這足以摧城斷江的龐然刀勁落入星光之中,卻仿佛泥牛入海,絲毫波瀾都不曾掀起。</br> 籠罩在漆黑斗篷下的高大身影,看不清面容,看不透身形,卻蘊藏無與倫比的磅礴氣勢,一雙深邃目光俯瞰眾生。</br> “揚枹兮拊鼓,疏緩節兮安歌;陳竽瑟兮浩倡。”</br> 連綿的聲音下,他抬起一只手,寬大的衣袍在空中飛揚著,絢麗的光芒如星辰耀眼,五色的霞光吞噬萬物。</br> 仿佛一條蒼龍,翱翔九天。</br> 嫪毒嘶吼一聲,手中的長刀寸寸成為碎片。</br> 一只漆黑的手撫過他的頭頂。</br> “靈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滿堂;五音紛兮繁會,君欣欣兮樂康~”</br> 嫪毒高大的身軀緩緩倒下,眼中帶著不甘與不敢置信。</br> 斗篷下的身影望向王宮深處,淡漠道:“聽說王上想將此人五馬分尸,不過他修為高深,縱然五十匹烈馬也分不了他,所以本座越庖代俎廢了他的修為,還請王上不要怪罪。”</br> 贏政的聲音從里面傳來:“東皇閣下能夠出手,已是寡人之幸,些許小事,何足掛齒。”</br> 天空中的星辰運轉不息,降下浩瀚光輝,嫪毒殘存的數百手下,在星光照耀下,一瞬化為齏粉,而周圍的其他人,分毫未損。</br> 望見這幕,嚴涉瞳孔一縮,自語道:“東皇太一,的確不同凡俗,值得一會。”</br> 說完之后,他忽然自嘲地對蓋聶道:“用不了多久,王上就會對我大肆封賞了,蓋兄可以先恭喜我。”</br> 他已明白了贏政叫他來此的意思了,有東皇太一出手,這一局嫪毒的敗亡已然注定,叫他前來,乃是讓他見證東皇太一的實力。</br> 殺死嫪毒之功,本該是屬于嚴涉,這足以使他達到一人之下的煊赫地位,而現在東皇太一的搶功行為,無疑是引發矛盾。</br> 陰陽家與蜀山的宿命敵對并不是秘密,雙方本就有足夠的理由對立,而現在又有了導火索。</br> 這便是帝王心機。</br> 無論嚴涉或東皇太一,都是能夠以一人之力,威脅江山社稷的恐怖存在,出于制衡之道,促使他們二人成為對立的兩極,乃是對贏政而言最好的格局。</br> 這一局的關鍵不在于鏟除嫪毒,也不在于呂不韋,而是要維持一種恐怖的平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