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南華凝視著我,笑了笑:“看樣子你都知道了。”
“這件事牽扯太廣,很多人都在里面,不過你放心,我是第一個知道的,”我說:“現(xiàn)在還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養(yǎng)尸殺人的神秘人就是你。”
張南華端起茶杯,把里面的苦茶一飲而盡,“我應該謝謝你。”
“南華,不管你要做什么,正在做什么,收手吧。”我誠懇地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然后呢?”他看著我的眼睛,呵呵笑:“伏法?接受審判?大白于天下,去游街?讓所有人知道張南華是罪不可赦的大罪人?”
我語塞,說實話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尤其面對好朋友張南華。
我在周老板的死亡之境里,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尸體是從南華茶館里送出來的,放到了卡車上。
能如此大膽,能利用南華茶館的人,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張南華自己。
今天選擇過來,我沒有任何的腹案,沒有任何計劃,也沒通知任何一個人,我只想解開心中的疑惑,和他面對面真誠聊一聊。
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想的還是天真了,我不知道該拿張南華怎么辦。
見我默不作聲,張南華也沒有說話,一口一口喝著茶。
旁邊的茶客們大聲喊著,要說書先生再來一段,服務生趕緊解釋,說人家已經下班,今天講完了明天請早吧。
茶客們起哄,倒也不怎么在意,三三兩兩聊了起來。
這時,那位說書先生換成了便裝,走過來告別:“張老板,我這就回去了。”
“呵呵,還這么客氣。”張南華笑著回敬抱拳:“不是應該叫姐夫嗎?”
說書先生沉默一下,緩緩說道:“在茶館你是老板,回了家才是姐夫。”說著轉身就走,一點不拖泥帶水。
我感嘆:“這人倒是極有風骨。”
張南華笑笑:“和他姐姐一樣,是硬骨頭。”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南華,你殺人養(yǎng)尸,殺的還是孩子,這事小雪知道嗎?”
張南華放下茶杯,“林聰,晚上沒事吧?”
我說沒事。
“這樣吧,我?guī)阋娨娦⊙銈兞倪^就知道了。”
我點點頭,說行。我一直有個納悶,張南華做了錯事,小雪不應該糊涂啊。小雪這丫頭非常有原則,可以說嫉惡如仇,肯定有想不到的緣故。
又坐著喝了會兒茶,張南華帶我從后門出去,穿過大堂的時候他走得很慢,有不少認識的茶客,紛紛打招呼。張南華抱拳,禮貌一一回應,頗有些江湖味道。
我們出了后門穿過后院,上了輛車。張南華發(fā)動車子帶我出去,行駛在茫茫夜色中。
大概十幾分鐘,我看了看位置,心里一驚,這是陳雨馨住的別墅區(qū),小雪也住在這里了?張南華給她買的房子?
車子沒有在別墅區(qū)停,而是繞過別墅,到了后面的一片靠江廠區(qū)。碼頭徹夜通明,不少的大卡車呼呼開動,震得地都在顫抖。
張南華開著車,帶我到了一個漆黑的小廠區(qū),鐵閘門緊鎖,掛著大鎖頭,旁邊的門房亮著燈。
他下了車,我默默跟在身后,來到門房。張南華敲敲窗,時間不長窗戶開了,里面伸出一個腦袋,是個老頭,穿著工作服,睡眼惺忪的,抬眼看到是張南華,表情馬上變了,雙眼精氣爆射。
“南華,你來了。”他說。
“老董,開門,帶個朋友過來。”張南華說。
老頭點點頭,從門房出來,打開了外面鐵門上的一個小小角門。我們冒著黑進去,張南華推了推金絲眼鏡,“老董忙去吧,我?guī)笥堰M去看看小雪。”
老董不多言不多語,回到了門房,關上了門。
張南華摸著黑往前走,我在后面跟隨,心中的疑惑愈來愈深,小雪好不容易來一趟,從東北到江北,張南華怎么不得找個好房子讓她住啊,怎么著就讓她住倉庫?
此時月黑風高,整個廠房為暮色所籠罩。我們來到廠房門口,張南華雙手把住大門的把手,回頭看看我,隨即用力把鐵門拉開,門軸發(fā)出“嘎吱嘎吱”刺耳的聲音。
還沒等進去,就感覺里面一股寒氣撲面而來,渾身雞皮疙瘩起來了。
里面是個類似集裝箱大小的倉庫空間,他打開了燈,光線亮了起來。我陡然屏住呼吸。
這個空間,四面墻上畫滿了艷紅色的符咒,紅的像血,正中間的地上有一張床,上面躺著個人,蓋著白布,床的旁邊放著一盆放在架子上的冷水。
張南華徑直走進密室,把床上的白布拿掉,這一拿我大吃一驚,躺著的這人赫然是小雪!
小雪直挺挺躺在那里,緊閉雙眼一動不動,身上穿著一身類似壽衣的暗黑色花紋衣服,身上隱隱冒出寒氣。
張南華目光從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小雪,無比溫情說:“這張床是我特制的,能保持很低溫度,可以讓尸身不腐。”
“尸體不腐?”我聽得膽戰(zhàn)心寒,喉頭動了動:“你的意思是……”
張南華沒有回答,而是做個手勢,讓我過去瞧。
我慢慢走進這個密閉空間,來到小雪的面前,她面目如生,面無表情,看著她的面龐想起我們相處的點點滴滴,她被李大民擒拿折磨后,做不了母親的悲慟,肝腸寸斷的表情至今還留在我的記憶深處。
我緩緩探出手,摸了摸她的臉,冰的手冷,還硬邦邦的。
我喃喃地說,“小雪……死了……”
“她雖然死了,”張南華說:“但是我有辦法讓她再活過來。”
我猛地抬起頭,“周老板的那本書!”
我還記得名字叫《茅山起死回生秘本》。
張南華嘆了一聲:“是啊,看來所有的一切你都知道了。林聰,那本書很邪性,看了之后絕對停不下來,顛覆了我的生死觀,人其實沒什么生和死,那只是一種狀態(tài),根本影響不到生命本身。”
“所以你殺了小寶,殺了周老板,還要殺陳雨馨……”不知為什么,看著眼前的張南華,我突然冒出一股寒意。
“你找到天臺的時候,我其實已經知道了,”張南華答非所問,“把你關在那里,是想借周老板的手殺了闖入者,但后來我萬萬沒想到,會是你。當時,我就覺得不對勁,倒不是怕你找上門,而是你會干擾我的計劃,因為你無法理解超脫生死的真正大道,會莽撞的打亂整盤計劃。”
“既然可以超脫生死,”我說:“那你為什么還要如此執(zhí)著小雪姑娘的起死回生呢?”
“我不是執(zhí)著她的生死。”張南華道:“這些都是世俗概念,我的目的也不是為了這短短一世,我是想和她永遠在一起,靈魂的交融。”
我搖搖頭,“我不明白。”
“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罷,”張南華道:“所有的一切都展在你的面前,林聰,你做一個選擇吧。”
“什么選擇?”我沉默了一下,問。
張南華道:“站在我這邊,把小雪復活,我還有下一步計劃,那就是靈魂融合,回歸本源正道;或是揭穿我,用世俗的道德來批判,拉我游街,用世俗的法律來判處我。”
我苦笑:“南華,你怎么說話的口吻這么像李大民。”
張南華沒想到我會說這樣的話,臉色一變,“我怎么可能像他?他是個什么東西,小雪的死亡,我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他造成的惡果!你不說這個,我還想不到,你是李大民的好朋友吧。”
“算不上好朋友,是朋友。”我說道。
張南華揉太陽穴,像是頭疼似的,“好了,不說這些廢話,林聰,你就來做一個決定吧。是站在我這邊,還是反對我,給一個明確的態(tài)度,不要黏黏糊糊。”
我苦笑:“南華,這個問題你都不應該問,在這件事上我肯定不會站在你這一邊,我們既然活在世俗中,就要遵守這里的規(guī)則,你說的什么超脫物外,生死置之度外的話,太過縹緲,我不理解也不懂,我只知道做任何事不能違背初心。”
張南華點點頭:“林聰,我再說一遍,我沒有殺任何人,也沒有害任何人,或者說這個世界上壓根就沒有‘死’這個概念,這只是未開悟愚人的胡亂定義。我有我的生死觀,你有你的生死觀,我們現(xiàn)在意見不合。”
我緊緊盯著他的眼睛,“難道你要對我動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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