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民說出的話腔調十分怪異,我們都聽不懂,一起看向鐘叔。鐘叔道:“冤魂很久沒有肉身附著了,她正在嘗試用肉身發音?!?br/>
等了片刻,李大民終于說出了人話:“我是誰……你們,又是誰,找我,做什么?”
鐘叔輕輕向前走了一步,說道:“你叫陳倫,我們是來超度你的?!?br/>
李大民明顯一滯:“陳,倫,超,度?!?br/>
王阿姨實在控制不住,沖出人群想沖過去,可情景實在詭異,跑了兩步她又停下來,聲音里帶著哭腔:“倫兒,我是媽媽,你不認識我了嗎?”
“媽,媽?媽媽?”李大民在喃喃私語,似乎對這個詞很費解。
王阿姨轉過頭看向鐘叔,哭著說:“大師,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不認我了?”
鐘叔嘆了口氣:“一個人死了之后,本質來說就不是這個人了。這問題探討起來很復雜,一時半會也說不清。用現代的話說,現在的陳倫只是一團能量場,之所以沒有驅散和湮滅,就在于它有生前的執念。要想超度,必須抓住這個機會,把它的執念給破解掉?!?br/>
鐘叔做個手勢,我馬上明白,把王阿姨保護回去。
鐘叔朗聲道:“陳倫,超度是讓你有個好的歸宿,讓你離開這里。”
這句話似乎惹怒了李大民,狠狠盯了過來,“我,哪也不離開,我就要在這里!”
鐘叔道:“你在這里將會永世不得超生,如果聽話,我會保證你輪回之后去個好人家,重新開始生活?!?br/>
“我,就,不離開,這里!”李大民怒吼,生氣到了極點,就在我們以為要發怒的時候,他突然傳來一聲怪笑,似乎笑得很開心,聲氣兒有點飄,讓人心生寒意。
鐘叔馬上道:“好吧,不離開就不離開,可剛才我已經給你手串了,你是不是要答應我一個請求?!?br/>
李大民好像腦子很慢的智障兒童,鐘叔這句話他并不理解。他停下笑聲,反復思考之后,說了一個字,“講。”
鐘叔道:“我要你原諒一個人,你必須把這句話說出來?!?br/>
“什,么,人?”李大民盯著他問。
“她叫王月,是你的同學。”鐘叔輕輕說著。
我在后面聽著,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這才是今天來的目的。只要對面的李大民說出這句原諒的話,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到時候一走了之,這些爛攤子誰愛收拾誰收拾。
李大民看著我們,所有人都在回看著他。兩伙人在走廊兩端,就這么隔空對視。沒有人說話,靜的落根針都能聽見。
李大民緩緩道:“不,可,原,諒?!?br/>
這句話一出,我這個心頓時沉到了水底。鐘叔趕緊道:“為什么?她不是主犯。你的死也不能賴在她的頭上?!?br/>
“我,記,得,侮,辱,和她有關。撞在,門上。是她干的?!崩畲竺褚蛔忠活D說。
我捧著八卦鏡在后面急的不行,仗著膽子回應說:“那都是朋友打鬧,互相玩鬧,沒什么大不了的?!?br/>
李大民的目光從鐘叔身上移到我身上,目光妖邪,恨意十足。鐘叔低聲告訴我,不要亂插話。
李大民忽然慘笑:“玩鬧,打鬧?撞在,門上?我,在教室外,被辱罵,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王月,死!王月死!我恨死,她了。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他大叫了一聲,突然朝我們沖過來,在走廊上跑起來速度極快。
我們這些人頓時炸了,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快跑??!救命啊!”
兩個老師夾著曹校長,朝著樓梯口飛奔而去,其他人在后面連滾帶爬,尤其是金主任摔了個狗啃泥,壓根不覺疼,爬起來繼續跑。
我也嚇得不輕,但心里還是有數,這棟兇宅廢樓,往哪跑都不如跟著鐘叔安全。再說我手里還有一面八卦鏡。
王阿姨不但不跑,反而要迎上去,哭著說:“閨女,我的好閨女?!?br/>
我急切地說:“鐘叔,王月的事怎么辦?”
鐘叔頭上也有點冒汗,看著直沖過來的李大民說:“基本上不可能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把冤魂從李大民的身體里驅逐出去。”
“那,那我不也完了……”我兩條腿哆嗦成一個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辩娛逭f:“趕緊來幫幫我,先抓住他再說。”
我身上的力氣像是一瞬間被抽光了,有點生無可戀的感覺,任務失敗了,幾天之后我就會變成白癡,媽的,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看著李大民,我這氣就不打一處來,這冤魂咋這么軸呢,原諒王月不行嗎?
我忽然不怎么害怕了,變白癡前先揍一頓出出氣再說。
我和鐘叔一左一右站定,他手里拿出一根巴掌大小的桃木劍,我手里是八卦鏡,全都對準了李大民,就等他跑過來了。還有五六米,就在這時,李大民忽然轉換方向,“嗖”一聲鉆進了旁邊的教室,沒了蹤影。
鐘叔反應極快,招呼一聲:“快!跟我來!”
王阿姨著急,說我跟你們一起去。這時候不可能扔下她一個人不管,我們來到教室門前,鐘叔打開手電照進去。教室面積很大,滿地狼藉,到處都是破桌子破椅子,塞得滿滿當當,光斑在里面掃了一周,竟然沒看到李大民的身影。
教室有兩扇門,后門被一堆雜物牢牢堵住,可以斷定李大民就在這里,并沒有離開。
鐘叔輕聲囑咐我,一定要拿牢八卦鏡,把王阿姨保護好,有八卦鏡在,冤魂和其他臟東西就不會靠近。我額頭都是冷汗珠,心臟狂跳,幾乎都要暈過去。王阿姨還真不錯,拉著我的胳膊,低聲說:“小伙兒你要是害怕站在我后面。我是倫兒的媽媽,她不會傷害我。”
我要真讓這么個中年婦女保護,那就白活這么大了,我站前一步護住王阿姨。
鐘叔從褡褳里翻出一枚鈴鐺,右手拿著手電,左手的手掌扣著桃木劍,騰出兩根手指夾著鈴鐺,一邊往教室里走一邊輕輕晃動。
鈴鈴鈴的聲音很是低弱,卻清晰可聞,一下是一下,清脆得很。
他在前面走,我們在后面跟,每一步都走得極慢。我一只手拿著八卦鏡,一只手打著手電,四面亂看,嘴里喃喃說:“我可不怕你,你可別來搗亂,我有八卦鏡,鏡子照死你。”
雜物滿地,走起來很費勁,四面又漆黑如墨,我就感覺好像有什么藏在最深處,出其不意的時候能突然冒出來。
鐘叔比我快個七八步,已經深入到教室里,用腳踢著那些破椅子,想找到一條路。
我的手電光亮無意中閃到鏡面上,在這個瞬間,突然看到鏡子里映出一個模糊的身影,一身大紅。開始的一秒鐘沒有反應過來,而后馬上激靈一下,陳倫死的時候就是穿著大紅的裙子。
我的頭皮一下就炸了,下意識用鏡面去找那團如火一般的紅影,手電隨手而轉,光斑照到一樣東西上,突然從一張破桌下面鉆出一人,如虎似狼一般奔向教室口。
我急得大叫:“鐘叔!”
鐘叔猛然回頭看到,也叫了一聲,“快攔住他!不能讓他跑了。”
王阿姨在旁邊手疾眼快,緊緊抓住那人。我的手電照在他身上,正是李大民。李大民滿身污跡,臉色蒼白,惡狠狠地瞅著我們。
鐘叔大踏步過來,李大民覺察到了危險,猛地飛出一腳正踢向王阿姨。我絕對不會讓阿姨受傷,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腿,就感覺后背被重重一錘,好懸沒把血吐出去,松開了他的腿。
我勉強提了個口氣,從地上爬起來,這個電光火石的瞬間王阿姨已經壓住了李大民,趴在他的身上。
李大民扭來扭去,用手捶著她,王阿姨真有一股蠻勁,騎在他身上,發狠地說:“你個小樣,我年輕時候也是廠里選拔出來的紅旗手和勞模,幾十斤的麻袋扛起來就走,你還想打我!”
王阿姨左右開弓扇李大民的嘴巴子,一邊扇一邊心疼地大哭:“閨女,媽沒教好你,你怎么就那么脆弱,那么脆弱!活著不好嗎?活著就有機會??!你現在到處害人,你會永世不得超生的,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媽不會再讓你去害人了?!?br/>
李大民在地上發出豬叫一樣的聲音,哼哼唧唧,不像被女鬼附身,倒像是豬精上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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