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新臉色一變,更印證了李斯年的猜測。
劉新臉色青青白白,表情從凝重轉(zhuǎn)為慘敗,最終化為釋然的一笑。
他說:“反正該做的我都做了,我這樣的俗人不過問身后事,是生是死,葦葦,看你的造化。”
杜葦臉色一白,禁不住后退了一步:“你……你……認識我媽?!”
“我是你爸爸的投資顧問,”劉新微微一笑,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他反而沒有了前幾日壓抑苦逼的情緒,他摘下眼鏡在襯衣一角上拭了拭,表情是說不出的放松和自在,“你爸爸在當年的事情里,扮演了一個什么角色,你大約心里也有數(shù)。這里有多少人是沖你爸爸來的,我不想說得更明白,我怕給你招惹上是非。我在此懇求大家,當年杜潮生開發(fā)這個島的項目,都是我一力促成的,你們因為這座島,家破人亡的,喪父喪夫的,記恨杜潮生和我就行,請別記恨杜葦,十五年前,他還只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br/>
所有人臉色遽變。
方岱川是唯一一個聽不懂的人,他怔在原地,看著眼前的其他人,心中生出無邊寒意。仿佛大家都是在寒夜中踽踽前行的人,區(qū)別在于別人手中都有火把,雖然火光闌珊,但至少身前的這一片是看得見的。假使旁邊的一處又滲出來一片火光的話,那么視域就更大了一些。
可是方岱川沒有,他身邊全是黑暗的未知,偶爾有一小片火光照進眼睛,也只能看到朦朦朧朧的一點光暈,真相卻遠望弗及。
劉新像每一個死到臨頭行將就木的人一樣,陷入了對往事無限的追憶之中,他眼睛望著虛空,仿佛望向了那個特定的人:“杜潮生有老婆,你媽媽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非要跟著他,她不是一個愛慕虛榮的人,也許是真的愛上了,顧不了那么多。你媽媽來公司的第一天,我就喜歡她,可是我不敢說,我憑什么說?一個月賺得不如杜潮生的一個小數(shù)點,我憑什么喜歡人家?后來就一發(fā)不可收拾,她看杜潮生的眼神那么熱切,我看得懂,杜潮生當然也看得懂?!?br/>
“后來他們就在一起了,后來就有了你,你的存在只有我和你媽媽知道,那會兒杜潮生執(zhí)意不和發(fā)妻離婚,你媽媽是背著杜潮生生下的你。你出生在鎮(zhèn)江縣醫(yī)院,對不對?那是你媽媽的故鄉(xiāng),假如我沒猜錯,你應(yīng)該是在姥姥家長大的?!眲⑿聹厝岬乜粗湃?shù)难劬?,“你媽媽生產(chǎn)的時候,我全程陪同,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你的眼睛和你媽媽真像。你一踏上這個島,我就注意到了你。杜潮生不知道你的底細,我卻知道你是為什么而來的,不必你動手,我來替你解決他?!n天開眼,我抽到了獵人,趙初死的時候,我就在場,偷了趙初的一瓶狼毒,我想雙保險在手,我怎么也能殺死杜潮生。”
“杜潮生終于死了,我不知道是誰干的,不過我也不用道謝,他早該死了,我也早該死了。當年是我們和老牛一起想的這個項目,害死了李衡,害死了王老板,這么多年我耿耿于懷。老牛和王老板一起走了,你媽媽無意中從我這兒知道了這個項目,想拿這個事情逼杜潮生離婚,被杜潮生炮制了一場車禍,撞死了。我也是間接害死你媽媽的罪人,如今雖然杜潮生不是我親手殺死的,我親眼看著他死,再最后護你一程,那我即便死,也值了?!?br/>
“發(fā)言時間結(jié)束,請玩家劉新選擇是否發(fā)動技能。”機器又默默地“滴——”了一聲響。
“發(fā)動你奶奶個腿兒!”方岱川抬頭怒呵,眼底逼出一片暗紅來,他對著監(jiān)控器大吼道,“滾!”
“別動怒,方岱川,別急,我來交代一下后事?!崩钏鼓瓿堕_嘴角笑了一下,他盯著屋角的狙擊槍,盯了一時,終于還是沉沉嘆了一口氣,心中多少有些不甘心,“機關(guān)算盡,到頭來輸給一個不要命的?!?br/>
他苦笑了一下,在腦海中飛速地組織起語言:“既然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我死了,這個游戲看來是停不下來了,好人請不要慌,穩(wěn)住,還能贏的。方岱川和楊頌是我保了的,場上最后剩下的兩張神牌,我懇請場上所有的好人,跟著他們走。我現(xiàn)在能找到的狼牌是丁孜暉,小孩兒,杜葦陳卉里出最后一個狼人,我實在分辨不出來了,你們聽他們的陳述,然后自己推。”
他唯恐自己后事交代得不夠詳細,導(dǎo)致好人最后的崩盤,因此極力組織語言,希望能陳述清楚自己的推測:“杜潮生一定是一個平民,否則不可能知道道具的事情,同理可證,杜葦和陳卉之間至少一個平民,宋老太太假如我認她是個民的話,那么只剩最多一個民坑。在小孩兒,牛心妍和丁孜暉之間——如果有的話。昨天晚上,我用女巫的身份詐過牛心妍母子,他倆給我的反應(yīng)是一定不共邊,則牛心妍和瘋小孩兒之間必有一狼一民,那么排下來,杜葦和陳卉之間必有一狼,丁孜暉已經(jīng)沒有別的身份可占了。丁孜暉還曾經(jīng)干過一件事,第二天的時候,她就曾拿著村民的角色牌,找過我和方岱川,在她不確定我和方岱川身份的情況下,我不認為一個真正的村民會選擇這么做,戲稍微有些過了。她的村民牌是哪里來的,給她角色卡的人自然知道。且剛才她的反應(yīng)你們也看到了,今天請所有好人盡力保護好自己,明天一早推丁孜暉出局。”
“你這都是胡扯?!倍∽螘煔獾冒l(fā)抖,沖著李斯年冷冷一笑。
李斯年卻沒工夫去管她,他看也不看丁孜暉,扭頭繼續(xù)說道:“牛心妍和小孩兒之間,我認小孩兒是那個狼,因為他倆一直都是在幫狼玩,第二天公投,牛心妍就票了老太太,邏輯在我這里并不過關(guān)。但是一對母子,一狼一民的情況,怎么樣才會一起幫狼人玩呢?癡心父母古來多,我不認為一個孩子為了母親背叛自己求生本能的概率,會大于相反的情況。況且一直以來,主導(dǎo)小孩子關(guān)鍵行為的那個人格,對牛心妍展現(xiàn)出來的,并不是維護的態(tài)度。當然……也有可能你們故意作戲給我看,假如我還有機會,今晚我會驗證他倆的身份,可惜我沒有機會了?!?br/>
“最后是杜葦和陳卉,大概率杜葦是那個狼人,因為劉新你說過這樣一句話,你說,我假如活在場上,那個人很難贏。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認為你要保護的那個人,和我并不共邊?在我預(yù)言家已經(jīng)坐實的情況下,你可能已經(jīng)看出杜葦是一張狼人牌了。我不知道我的推理對不對,但是這種情況下,我只能盡可能把我能想到的,都告訴大家。方岱川,楊頌,你們兩個請務(wù)必保護好自己,只要這個島上還有村民存活,那狼人就贏不了?!崩钏鼓暾f著,苦笑了一聲,“早知道怎么都難逃一死,還不如昨晚就直接死了,白白浪費了方岱川的一瓶藥?!?br/>
藥?
在李斯年說道“后事”的時候,方岱川神色已經(jīng)變得非常難看,幾次都忍不住,要出手強拆狙擊槍。然而聽到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方岱川突然腦海中被槍擊一般,噼啪一聲白光。正巧窗外一道悶雷劈過,跟隨著這道震裂天靈感的雷聲,方岱川腦中靈光一閃。
他拿出自己的那瓶毒藥,快步走到杜葦身后,趁所有人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瞬間,制住了杜葦?shù)碾p臂。
他將毒藥瓶子舉在杜葦嘴邊,無視陳卉在一邊的尖聲叫喊,也無視瘋小孩兒眼中一閃而逝的光芒,只不錯眼珠地盯緊了劉新。
“對不起了,劉新,”方岱川的聲音很輕,似乎怕嚇到了誰,只是和聲音完全相反的是他的動作,冷靜而強硬,死死禁錮住杜葦?shù)囊磺袙暝?,他對劉新誠懇地道歉,“你的故事很感人,但是對不起,李斯年你不能帶走。我今天就在這里帶毒威脅,你敢開槍帶走李斯年,我后腳就送杜葦上路陪你。我說到做到,你盡可以試試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