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吃一點。”</br> 秋風(fēng)柔和,夾著陽光灑進房間,帶起窗邊純白色的布簾。</br> 女人穿著病號服,上身靠在床頭,垂眸抿下一口米粥后又接著搖搖頭,示意自己吃不下了。</br> 男人卻不依不饒,哄著她要再吃一口。</br> 葉南蹙眉,倔強地撇過頭。</br> “你灌我個水飽得了。”</br> 慕云起沒招,只好抽回勺子,連帶著碗一起放到一邊,慌忙道。</br> “好好好,不吃了不吃了……”</br> 這是她與“零號病人”對抗、昏厥后蘇醒過來的第二天,全憑過人的意志力,堅持到了最后。</br> 何圳青推門查房時,看到的便是男人“低三下四”的“討好”著女人,樂此不疲且心甘情愿。</br> “恢復(fù)的不錯,再觀察幾天就能出院了。”合上病歷本,何圳青笑著說道。</br> “謝謝何醫(yī)生。”</br> “應(yīng)該的。”</br> 叮囑幾句后,何圳青便離開了病房。</br> 慕云起察覺口袋里的手機震了兩下,微微一怔,扭頭向女人說道。</br> “我去扔垃圾,很快回來。”</br> “嗯。”葉南點頭。</br> 走出病房,他才敢拿出手機。</br> 不出所料,信息是何圳青發(fā)的。</br> “來我辦公室,有事。”</br> 慕云起并不認為是好事,否則圳青也不需要單獨把他叫出來。</br> 推開沉重的門,何圳青坐在椅子上,收回盯在電腦屏幕上的視線,神色凝重地看向他。</br> “她怎么了?”慕云起坐下來,沉聲問道。</br> “我不跟你賣關(guān)子。”</br> 何圳青輕嘆一聲,又推了下鼻梁上的鏡框。</br> “葉南的身體狀況,不樂觀。”</br> 來之前,慕云起在大腦里演練過各種情形,盡管猜到了一些,卻還是把他好不容易盼來的希望一點點擊垮。</br> “……她明明挺過來了…也不用再受那個混蛋病毒的折磨!她已經(jīng)會感覺到冷…會覺得餓…會疼…她明明已經(jīng)好了!你為什么說不樂觀?!!”</br> 慕云起緊握拳頭,重重地拍在桌面上。</br> 他在咆哮,也在發(fā)泄。</br> 何圳青摘下眼鏡,目光凌厲。</br> “你冷靜點聽我說!”</br> 停滯的幾秒給了兩人各自冷靜的時間。</br> 何圳青捏了捏眉心重新整理好思路,才開口解釋。</br> “檢驗結(jié)果的確顯示葉南體內(nèi)的病毒細胞已經(jīng)消失,但‘零號病人’先是在她體內(nèi)潛伏、寄生,后來又被催發(fā)蘇醒,這些對她身體造成的損害是不可逆的。這么多年,病毒幾乎將她的身體損耗殆盡了。”</br> “她的各器官依然在衰竭,只是比起之前,速度要慢一些罷了。”</br> 慕云起怔愣地眨了眨眼,指尖不由自主地顫栗著。</br> 他接受不了葉南還是會離開的事實。</br> “…所以……”</br> “所以還是不行,對吧?”</br> 女人微微弓腰,瘦窄無力的手還搭在門外扶手上,冷靜地看著交談的兩人。</br> 短暫驚訝后,慕云起的雙眸被痛楚盡數(shù)填滿。</br> 他不懂現(xiàn)實為什么這么殘忍,她沒做錯任何事,卻承受了所有的后果。</br> 就像是被老天有意選中,來替所有人犯下的錯贖罪,怎么都不肯給她一個活下去的機會。</br> “我不希望我是最后一個知道自己病情的人。”</br> 女人走到何圳青面前,緩緩坐了下來。</br> “葉南,你聽我說…”</br> 慕云起在一旁急著解釋,剛開口就被堵了回去。</br> “我不是傻子,也有權(quán)利知道自己的病情,你不能瞞著我。”</br> 葉南收回目光,扭頭轉(zhuǎn)向何圳青,問道。</br> “何醫(yī)生,我想知道…我會怎么樣?”</br> 此時的何圳青百感交集,卻又萬般無奈。他能做的,就是如實告知。</br> “多器官衰竭相對寬泛,基礎(chǔ)癥狀大多體現(xiàn)在免疫力下降、嗜睡昏迷等等,尤其是腦衰竭引起的顱內(nèi)壓增高,會讓你惡心嘔吐、頭痛難忍。另外,還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br> 男人雙手交握,拇指指腹來回摩挲著。</br> “大腦受損,你的五感神經(jīng)也會隨之衰弱,以及器官功能下降的五臟六腑,都會慢慢出現(xiàn)問題,直至……直至死亡。”</br> “你說什么…”</br> 慕云起在一旁聽著,何圳青口中的每個字都像是沾了鹽水的小刀,一刀刀劃開他的心臟,鹽水滲進去,剜心蝕骨,無藥可解。</br> “我懂了。”</br> 葉南點點頭,給了慕云起一個安撫的眼神,又抬起眼眸。</br> “意思就是,我會看不見,聽不到,甚至…失去一切原本能用來感知外界的能力,就這樣慢慢死去。對吧何醫(yī)生?”</br> 何圳青雙手緊握,他實在無法殘忍的對她點頭說“是”,只好用沉默回答。</br> “還有多長時間?”葉南又問。</br> “這要看器官衰竭的速度,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療,是可以有效延緩的。”</br> 走出辦公室,何圳青的最后一句話便在葉南耳邊循環(huán)響起。</br> 慕云起跟在側(cè)后方,時刻看著她、護著她,胸前的抽痛感卻從未停止過。</br> “慕云起。”</br> 她突然停下來,轉(zhuǎn)身看向他,雙眸堅定。</br> “我不想在所剩不多的人生記憶中,留下大部分都是醫(yī)院的影子。我說過,無論結(jié)果是什么,我都認。至少我現(xiàn)在是個正常人了,還想做很多有趣的事,不想待在醫(yī)院里做那些治療,那樣太苦了…”</br> 她想自私一次,就這一次,為自己。</br> 慕云起眼眶濕潤,他向前一步,張開雙臂輕輕把人裹進懷中。</br> 男人下頜貼著女人發(fā)頂,如珍視的寶貝,一刻也不能松開。</br> “慕云起,你陪著我吧。”</br> 溫?zé)岬乃檠刂腥讼骂M顆顆滾落,有的沒入女人的發(fā)絲消失不見,有的掉落在肩頭,浸入衣料,灼燙她的皮膚。</br> “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br> 他的胸膛在顫抖,她感覺得到。</br> 他們互相折磨著彼此這么多年,倒不如好好相處一段日子,至少…也算是留下一點值得開心的回憶。</br> 葉南仰起頭,嘴角帶起笑意。</br> “我想吃草莓蛋糕,你去買。”</br> 慕云起隨手蹭掉淚痕,又驚又喜的連忙說了幾個“好”,最后在她額前留下一吻,道。</br> “我很快回來。”</br> “嗯。”</br> 支開慕云起,葉南轉(zhuǎn)身回到辦公室。</br> 再次面對她,何圳青略顯意外。</br> “你想好了我就幫你定治療方案,你放心…”</br> “不是的何醫(yī)生。”</br> 葉南輕輕搖頭,又緩緩開口。</br> “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